在他身后涌出无数的士兵,娥永乐、高归彦等悍将在他身后跟随着,既能迅速接应,又不至于被至尊胡乱挥舞的兵器所伤。
那些不懂躲的笨蛋早已死亡。
眼见高洋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高氏宗王不敢动,薛孤延想挡在高殷身前,但高殷绕过他,往前走去。
“吁——!”
就在高殷前方一尺,即将把他撞飞之时,高洋迅速拉起缰绳、横马而立,神骏转了个向,嘶鸣和喷息全打在高殷身上。
高洋洋洋得意,高举两刃刀。
不需要他发问,无限的尊崇在此时沸腾,迎合着这个男人。
“至尊万胜!万胜!!万胜!!!”
高洋轻笑,这才在高殷的帮助下从马上下来。
其他人颤颤巍巍地行礼,不仅是因为至尊的霸气,也是因为他的癫狂,刚刚太子要是乱动,很可能就被他斩下脑袋。
因此太子对其视若无睹的举动,也让许多兵将微微侧目,太子临疯不乱,比之以往大有长进。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让高洋生出坏心思,他来之前磕了五石散,状态有些上升,不像平时那样软散,故意下了重力压制高殷,发现他能勉强接住力道,心里隐约觉得满意。
高孝瓘与高延宗及时上前,帮助高殷分担,也是搀扶高洋。
高洋拍打高延宗的磅礴身躯:“不错!愈发壮实了!”
又看向高孝瓘:“怪不得,道人总想把你留在身边。”
两人发出不同意味的哼笑,高洋又亲切地揽着高殷,说:“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这大都督,当得如何了!”
众将分开道路,给皇帝和太子致礼。
第148章 八阵
八旗军所设置的营地近水傍丘、视野开阔,中军外围按照八阵分布,间隔百步,营间留驰道供骑兵机动,在营地一侧设置医帐、匠营与马厩,外围设鹿角防惊马。
从汉末的乱世开始直到现在,中原各地已经打仗打了数百年,偶尔的统一和息兵只是暂时的停战,未来只会爆发出更激烈的战斗。
也因此将领们作战指挥的水平不断提高,具体体现在步兵骑兵车兵协同作战能力的强化,以及阵法的发展。
这时期阵法名目繁多,但从结构上进行分类,实际上仍为两种基本形态,一种是方阵,即进攻型阵势,曹操十重阵、诸葛亮的八阵都属于这种,一种是圆阵,即防御型阵势,任峻的复阵就属于这种,之后绝大多数阵法也都是从方圆之间变换而来。
高欢在韩陵之战与尔朱兆作战时,“乃于韩陵为圆阵,连牛驴以塞归道”,就是先用圆阵进行防御,当尔朱兆的军队被高昂等尖刀部队打垮时,再变换为方阵打反击。
以方阵实施进攻,以圆阵进行防御在这时代非常普遍,而在这些阵法中,发展最好、使用最频繁的是诸葛亮的八阵。
先秦之时,《孙膑兵法》已经有提及八阵,指的是八种阵法,而魏晋之后的八阵指的是一阵八体,从前后左右中的五军阵,变为四正四奇组合成的集团大方阵,具有“以前为后,以后为前,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的快速反应与灵活应变的高速机动攻击能力,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而“阵数为九”,八阵中央还留着一个空位,也就是“握奇”,是大将与他直属的机动兵力,所以八阵又叫做九军阵,很典型的“四大天王有五个”的例子。
“八阵”作为中国古代成熟的集团方阵,能玩起这套的就已经不是一般的军队了,通常都是对敌重拳出击的精锐,也是这个时期的野战战法臻至新境的体现,一直到明清,八阵作为最基础的作战战法,仍然被广泛使用,李靖的六花阵就是八阵的变种之一。
许多人觉得诸葛亮军事不行,武庙吹水,然而这恰恰是不了解历史造成的。这种评价的依据主要来源于《三国志·诸葛亮传》的评价,“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这里陈寿说得非常隐晦和巧妙,因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浩尸体在上头,诸葛亮对战的对手可是伟大的晋宣帝司马懿,当着人家孙子的面夸赞吊打他的诸葛亮,很容易让自己全家下去陪葬的。
因此陈寿玩了一个文字游戏,例如吕布,武力是一百,智力是二十七,那么智力是不是“非其所长”呢?
而诸葛亮的智力是一百,政治是九十八,而统率是九十五,那么统率不是最高值吧?所以“应变将略,非其所长”。
然而他这个九十五的统率,已经吊着打同期的绝大多数对手了。
因此越懂军事的人,越明白诸葛亮的含金量,例如西晋的马隆就是依照诸葛亮的八阵图作偏箱车,转战千里,破秃发树机能数万骑,最终平定凉州。
又比如《晋书·职官志》有云:“陈勰为文帝所待……及蜀破后,令勰受诸葛亮围阵用兵倚伏之法,又甲乙校标帜之制,勰悉暗练之”。
这个文帝不是魏文帝曹丕,是死后追封的晋文帝司马昭,司马昭破蜀之后,就让这个叫做陈勰的将领去学诸葛亮的阵法、用兵倚伏的方法,还有各种军中制度,学会之后马上升“殿中典兵中郎将,迁将军”,成为司马昭身边的红人加卫兵。
等到了晋武帝司马炎那会儿,“武帝每出入,勰持白兽幡在乘舆左右,卤簿陈列齐肃”,大家站得整整齐齐非常肃穆,场面一下子就上来了,司马炎当场点赞。
到了两百年之后的北魏,诸葛亮这一套练兵法依然好用。北魏的高闾为国家上表献策,就说“采诸葛亮八阵之法,为平地御寇之方,使其解兵革之宜,识旌旗之节,器械精坚,必堪御寇”——学了诸葛亮这一套好啊,好在这些地方,能“平地御寇”,能了解“兵革之宜”,能弄明白“旌旗之节”。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高殷也算是诸葛亮兵法的继承者,诸葛亮继承了孙膑等先人的八阵之法,而后人又继承他的阵法不断发展新战术。
说来也有趣,诸葛亮和司马懿的孽缘,缠绕了近百年。秋风泪洒五丈原,司马懿自以为熬死了诸葛亮,但四十年后西晋爆发八王之乱,司马懿的儿孙互相残杀,麾下晋军极有可能是用诸葛兵法练出来的。
司马一族出身将种,司马懿本人更身为魏国军神,但他的御兵术在儿孙转职为帝王后便失了传承。
反倒是子孙们,用着诸葛亮打爷爷的战法在互相灭杀,不得不说是一种巨大的讽刺;之后司马家族被赶去南方,北方的新魏仍旧学习着诸葛亮的御兵术,就更是幽中幽默中默了。
所以高洋一进入营中,见到采用的是八阵之法,大致就明白了这支军队的水平,绝对弱不了。
因为八阵的精髓在于变,将领的指挥能力越强,变化就越复杂,而战争就是一个瞬息万变的游戏,何况他们齐国的精锐兵种就是骑兵,这是他们的大优势,骑兵的高机动性能更快地发挥八阵的变换力。
高洋有些眼馋了,原本的轻视之心飘然无踪,这支军队虽然不比百保鲜卑精锐,但百保鲜卑才多少人?人数堪堪破万。
再算算训练的时间,不到三个月就能整得有模有样,高洋还真的对高殷刮目相看了,甚至产生了一丝忌惮。
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和资源,假以时日,就会拥有一支横扫天下的精锐,甚至能和晋阳兵马掰手腕,那高洋自己……
“儿练兵,可堪破敌矣!”
他拍打高殷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高殷发毛。
“其等食我齐之干,报国杀敌,为的全是至尊。儿在宫内为储,在外不过一将,且权挂名,若无这些英锐骁将,再有十年也练不出的。”
高殷哪能猜不出高洋的心事,连忙唤来营中诸将,给高洋混个脸熟,按照职位大小,高孝瓘、高延宗等将分批列队,在传召下一一行军礼而拜。
侯莫陈相和薛孤延虽然在此,但他们并不隶属于大都督府,薛孤延目前挂着个肆州刺史的职位,而侯莫陈相在六日前被高洋授予了大将军的官职。
大将军与大司马同掌齐国最高军事,已经是武官的顶峰,这是对侯莫陈相辅佐太子的赏赐,也是对晋阳那帮人做的表率。
高洋观察众将,时不时发问,表现好的会让他哈哈大笑,给些赏赐,其中最受他喜爱的是羽破多郁等人,得知他们出身六坊,高洋心下有些可惜,那么严苛的选拔标准,还是漏过了一些悍将,留给了高殷。
见到李秀,高洋没说什么,他早就知道了,只是略微皱眉,颇为不喜。
等到韩凤上前拜见,高洋憋着笑:“阿凤,你怎么在这儿!”
韩凤谄媚着说:“正因在此,才能拜见至尊。”
高洋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让他上前来说话,最后问起高殷:“阿凤如今在你的军中,是什么官职?”
高殷汇报了军制,韩凤如今只是个佐领,这让高洋捏着下巴:“才掌三百人……我知晓阿凤的本事,太少。”
“让他做个都统如何?”
其他将领听闻,心中一凛,至尊还是插手了大都督府的事务,一时间,只觉得太子颇有些可惜,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兵马,要被至尊薅羊毛。
和高浚高涣的任用逻辑一样,韩凤因为至尊的提拔而得到都统之位,认的也是至尊的赏识。
高殷没有立刻做答复,高洋马上瞪眼:“怎么,不舍得?”
“非也。我也相信长鸾有这个能力,正因如此,才希望他能做表率,在战场上立下军功,堂堂正正得都统之位。”
高殷低头下拜,说得恳切:“而今兵士初熟,正是舍生忘死、以命建勋之际,若只靠恩泽,难免令人背后对长鸾说三道四;因此我才只给他一个佐领的位置,相信他能凭此打出武勋来。”
其他东西高殷都可以让步,唯独妻妾与权力不行。
从高洋的“如何”中,高殷察觉高洋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坚决,因此他自己就要坚定起来,虽然高洋走了程序,但仍旧会让将士们心寒。
韩凤的出身大家也都知道,他起始的职位越低,就越说明八旗军很公平,大家都没上场立功,现在就贸然提拔,很容易破坏这份幻想。
韩凤当然是希望升官的,但太子既然这么说,他也不好嚷嚷自己就是关系户,只能下拜推辞,高洋叹了口气:“也是,这八旗是你的兵马,我不好多说什么。你有所考量,也是好事,朕很欣慰。”
说着,他忽然抬脚踢向韩凤:“太子是在保护你,对你期望甚重,还不快多谢太子!”
韩凤不得不谢恩:“谢太子!”
第149章 军装
高洋让他下去,随后让高殷带领他检阅军队,一边把这八旗军队的思路与他细说。
在那日初立框架之后,高殷又稍稍做了些调整,在佐领之下设置左右骁骑校尉,主要负责军事上的辅佐,若佐领战死则临阵接手指挥,战斗结束后重新选择佐领。
另外又设置四名赞画,帮助筹谋军务,协管兵丁户籍、田产、粮饷等内容,都统则是左右副都统与六名参赞,旗主级则是八名军师。
这样在八旗内部又划出一条负责轻度军事与着重后勤事务的偏文官的线,一来能将军事与财政分离,防止军官们做大,二来解放这个时代的军官本就不多的脑力,更好的应对军事层面问题。
三来,这以后也能成为定例,日后的文臣必然要走赞画、参赞、军师的路线,才能出任一郡以上的地方长官,避免出现清朝后期那种只懂考试、全靠幕僚,根本不下基层的诗书废物。
高洋连连摇头,伸出手,掰过高殷的脑袋仔仔细细来回看后又放开,搞得周围人莫名其妙,他忽然感慨:“你这脑子是如何长的?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
高殷也不清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行礼:“我是献武之孙、至尊嫡子,血脉与荣耀都由至尊所赐,自然是至尊知,我才知。”
高洋大笑,笑声有些悲凉。
他忽然重重一拍高殷的肩膀,指着底下的八旗士兵:“这又是为何?”
和清朝八旗的黄白红蓝四色不同,高殷的八旗是金赤黑青四色,旗边以纯色和镶金色划分正镶。
除了旗子的设置外,每个八旗士兵的脖子上都缠绕着一条丝巾,对应本旗之色,队主为臂袖。
佐领是绢布制成的大翻领、短斗篷夹克外套,有双排绳结扣,最外围有皮草毛绒,绣着艳丽的飞禽走兽,在寒冷之时可以穿在身上,不冷的话就用扣子扣起来,半披肩在身上,看上去拉风至极。
这种衣服是骠骑兵标志性的服装,属于轻骑兵的一种,在寒风的吹拂下随风飘荡,带出英姿飒爽之感,让高洋赏心悦目。
从都统开始,穿的都是贴身制作、长及小腿的长风衣,扣子紧紧扣住,在心脏处绣着一个“齊”字,腰部由银腰带收起,勒得紧致,简洁而又威严,有着军人所特有的庄重肃穆感。
高洋皱起眉头,找了个角度:“穿成这样怎能打仗?”
“得知至尊要来,我就让都统们都换上了礼装,正常行军时他们还是会穿着甲胄的。”
高殷指向都统身旁的副都统们,仍是头戴插着鸐尾条的铁兜鍪、身披铁制两裆铠,铠与兜鍪都涂成了对应的旗色,唯有腰带的颜色来判断正镶,他们也同样披着半披肩,看上去又强又帅。
知名画家阿道夫曾经说过,“军装一定要帅,年轻人才会义无反顾地投军”。人类终究是喜欢符合审美、长得好看的事物,选官的标准之一就是颜值,毕竟不能选个丑人恶心同僚上官乃至皇帝,许多有才能的丑人因此怀才不遇。
在军队里,时髦值也非常重要,孙权上位后,想要合并小部队,这自然就有升贬,于是吕蒙就暗中借钱,为将士们做了大红衣服和绑腿,到检阅的日子,吕蒙的部队队列严整威武,壮观华丽,孙权很高兴,就给他添了部下。
吴将贺齐喜欢华丽,兵甲器械极为精好,船只都是雕镂彩饰,用青色篷盖、绛色帷幔,桅杆桨橹和兵器都描绘花卉瓜果的纹彩,艨艟战舰前后连绵宛如山峰,曹休见之而退却。
军人不是圣人,偶尔也会有逃跑、偷盗的行为,因此给全军穿着华丽的军服,就代表着这个将领要么很有钱,要么御下很有方法。
从战略上来说,这也是对敌人的一种威慑,华丽的前提是队列整齐,也就是他治军有法,否则治军不严,部下早就把这些东西卖了换钱。
而且只有钱粮给够了,才能溢出额外的资源给他们做外部装饰,既然都有功夫花在这上面,那对面要么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要么就是吃满资源、配得上待遇的精锐,很少有人会认为是前者。
若是敌军稍微胆怯、自卑,就会进一步影响战斗力,这在开战时会有一定优势,也就是所谓的心理战。
高殷的钱粮也不是无限的,普通士兵仅仅只有一条丝巾,将官才有华丽的军服,但即便如此,也看上去精美壮观。
高殷示意打旗,众骑呼喝着各自旗号的口号,一边表现射术与马术,一边控制坐骑与同伴变换阵型,让高洋看着心头发痒,更想把这支军队拿到手了。
骑兵之间,亦有差异,一部分是身着重甲的具装甲骑,另一部分则是除了短便皮甲与披肩外就几乎没有防护的轻骑兵。
高洋又发问了,他感觉自己今天问题就是特别多:“为何不使用重骑?”
自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开始,骑兵的发展就有了质的飞跃,骑兵们以学习匈奴的骑射袭扰为主,但最多也就是与步兵和战车打打配合。
到汉初时,汉将灌婴“受诏别击楚军后,绝其粮道”,此时的骑兵主要职能仍是迂回抄后和灵活歼灭,不能作为正面交战的军队,这类骑兵被恩格斯认为是“非正规骑兵”,对,就是那个马克思的好朋友恩格斯。
这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骑射战法要求有很高的技术力,骑兵正面打不穿步兵,面对老师匈奴人时又很难射过对方,毕竟没有人家那种从小睡在马上培养起来的接近本能的本领,被匈奴人吊着玩儿,因此在汉朝之前,骑兵一直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位,就卡在那儿了。
就在这种形势之下,汉人痛定思痛,探索出了新的骑兵作战模式,其实就是四个字——轻车突骑。
简单来说,我射不过你,就跑到你面前,直接跟你匈奴人面对面拼刺刀。
这样就不需要又练骑术又练射术了,直接练好骑术冲上去搏杀敌人,霍去病的战法就是如此,第一次带兵就深入敌境,短兵相接打得匈奴人措手不及,毕竟我们距离不过一米,你拿弓箭我拿长戟,只要冲到了你面前,胜负没开始就结束了。
也是从这个时候,汉朝的骑兵从骑射型转变为冲击型,动不动就突骑、先登、陷阵,在中原集权政体的严密军令下,迅速干爆了匈奴乌桓等游牧民族,让他们被迫适应这套冲击型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