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为了这套战法,马镫、马鞍等军事装备应运而生,有助于骑兵们在马上做出刺击动作,让他们更方便地杀人。
于是军备竞赛就这么开始了,草原的骑兵也开始玩起正面突击,那么中原骑兵的优势就不明显,渐渐强化了装备,从轻装变成了重装,到这个时期,具装、也就是结构完善的马铠成为了骑兵部队的版本答案,从人到马全副武装,就是一辆人肉坦克。
所以忽然看见一群不穿铠甲的骑兵,那就跟佩剑的游侠一样,要么是笨蛋,要么是高手。
第150章 骑战
“这是孩儿思虑的新战术,命名为墙式冲锋。”
高殷挥手示意,先让近百名具装甲骑们秀了一手。
这些甲骑贴得极近,各个骑兵队列仅留很小的间隙,形成一堵连绵不断的移动铁墙,如兽群般向前杀去,整齐划一的马蹄落地震动这片营地,令高洋与他的随从微微色变,轻声赞叹。
“此将为何人?”
高洋指着前方戴着鬼面的将领,等他摘下面具,才发现是高孝瓘。
“孝瓘竟有如此之能!”
高洋忍不住惊讶,心里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他,忍不住看向高殷。
这种战法的优缺点都很明显,并排冲锋的骑兵们完全牺牲了个体的灵活性,排成密集队形齐头并进,即便其中的单个人骑术与枪术都不怎么样,也能通过集体加倍发挥战力。
冲入敌阵后,骑兵们也不会单打独斗,而是脱出敌阵、重新整队,像扫地一样只进行单线冲锋,直到战胜或战死。
可缺点也显而易见,机动性不足,不可能绕袭敌军侧翼或执行任何队形变换,交战前也无法侦察到行进过程中可能会遭遇的各处障碍,一旦被针对就非常容易团灭,而且对骑兵的纪律与训练要求太高了,稍有不慎就会人仰马翻,连累整个队伍与后军。
墙式冲锋在战场上只有特定的情况可以发挥出神效,其他时候只能说是秀技,高殷也仅仅作为训练项目来使用,只是一种让训练时间不足的骑兵能在短期内快速形成战斗力的手段,高殷手底下也只有这么些人可以在高孝瓘的带领下配合得好。
可虽然实操为零,但卷面是满分啊!
这种训练方式在平时就非常辛苦,需要培养出骑兵队列的默契,没有点兄弟情是不可能的。
而作战都是需要具体的人去执行的,执行者之间的感情越好,越有利于战斗,能勉强完成墙式冲锋训练项目的骑兵,只要正常的结阵战斗时保持一半的配合意识与节奏,就已经是一支能打的队伍了。
高殷虽然是战术的提议者,但能够执行起来的高孝瓘才更加可怕,假以时日,必为一代名将。
而高殷居然能发现他的军事才能,并加以任用,实在不能不让人生疑。
莫非这小子真的有佛启?
高洋发现自己动摇,顿时大怒,急忙调整心态,重新审视这群铁骑。
原本骑兵的经典战法就是冲锋,无非是选择进行正面中央突破撕开敌方阵线口子,或从敌军侧后方进行的迂回包抄,而这些战术,具装甲骑都足以胜任,因此这个时代的骑兵往往都是全副武装,进而发展得有些邪门儿。
这也跟南北朝的军事发展有关,南朝尚且不论,北朝可是多胡混战,虽然吃鸡者凡有五胡,但具体的部落数量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因此一个强势民族的崛起,往往代表着有成千上百的小部落依附他们。
而强势民族肯定会更加倚重本族人,区别对待非本部落的军队,因此本族军队的装备愈发犀利与精锐,而非本族的部落只能用些轻装刀盾,组建较差的杂牌军担当先锋攻城等炮灰任务,这也是北国的大部分军队的结构。
交战之时,双方不仅要保持着战争的胜利,还要计算着让外族人先死,多让本族人活下来,拓跋焘就曾对宋将臧质说过,跟你们打仗的时候弄死我的丁零兵,就少了常山赵郡的贼,弄死我的氐羌兵就减少了关中贼,好杀、快杀,杀得越多我越开心。
因此在残酷的战争压力下,为了降低自己本部兵马的战损率,各方都必须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宝贵的骑兵部队中,既不断提升骑兵铠甲、战马具装的坚固程度,让他们更加金属化,重型化。
这种倾向,会随着君主对部将的宠信有着资源上的倾斜,就好比高殷麾下的高孝瓘与韩凤,高殷给高孝瓘的资源必然是会比韩凤多的,因此高孝瓘也会极力提高自己兵马的强度,依靠他们的战功保障自己的地位,进而谋求更多的利益与政治地位。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滑稽的战场现象,大家玩的已经不是人族骑兵了,而是机车族和猛兽族,在发展方向上高度的同质化。
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具装甲骑,都是攻高防低,两支队伍正面遭遇并发动集团冲锋的时候,很容易你杀我的同时我也杀了你,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这甚至不是枪械对战的那种手快有、手慢无,即便你戳死了我,我的尸体与坐骑仍旧保持着惯性与冲击力,下一秒一起赴黄泉,简直是残酷的浪漫。
因此为了避免和敌人携手赴黄泉,骑兵们又开始了变异,也就是不断加长兵器的长度,我先戳死你就行了!
只要我的兵器比你长,你的兵器就戳不到我身上,“一寸长一寸强”的思路使得南北朝的骑兵马槊不断加长与重型化。
而这种重型化的思路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许多骑兵的合理承受范围了,降低了战术动作连贯性,以前他们能打三套连招,现在打一套就失去了半管体力。
同时由于马槊的加重,也导致了许多骑兵无法携带弓箭,早期的骑兵还能带着弓箭打中远程,靠近了切换成马槊打近战,而后期变成了骑兵们把槊插在地上射箭,射完了再把马槊拔出来。
邙山之战的高欢就是因为这个操作而活下来的,当时西魏将领已经得知了高欢的本阵所在,打的主意就是正面冲锋、中央突破本阵后对高欢实施斩首战术,而因为马槊的变异扭曲化,导致先锋贺拔胜只能选择带弓箭或带马槊。
出于战法的考量,贺拔胜没带弓箭,最终导致他追杀高欢数里,偏偏就是追不上高欢,明明离高欢只有两三丈的距离,只要弓箭在手,他闭着眼都能把高王射成高亡。
只能说高欢确实有着天命,骑兵扭曲的发展道路反倒救了他一手。
因此具装甲骑在这个时代,是骑兵部队的主流打法,越钢铁洪流越好,高洋与他身边的将领都能看得出来,虽然墙式冲锋不实用,但也算是一个亮眼的战术设计,太子对目前的版本是有些理解的。
但旁边那群轻甲皮甲甚至是不着甲的轻骑兵,就有些逆天了,对他们来说这都已经不叫骑兵了,叫骑在马上手持武器的尸体,虽然还活着,但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高殷指着他们说:“前面那批最守军纪和指令,而这批是从前锋营选出来的,是孩儿手底下骑术最好的一批。”
“这么说的话没什么感受,不如父皇试试他们,就知道了。”
为首的骑将是羽破多郁、尉迟孟都,虽然穿着八旗军服,但从体貌和着装细节来看,能发现其中鲜汉混杂,在别人看来更加杂牌了,简直和那些送死的炮灰部队没什么两样。
高洋轻蔑一笑,随意叫了两个名字:“纥豆陵云、叱吕卜素。”
两名骑将应声上前,听高洋的吩咐:“下去陪他们玩玩,杀掉一半就够了。”
二将得令,上马取槊,同样保持着傲慢与不屑。
八旗这边,羽破多郁和尉迟孟都相视一笑,让高洋的禁军愈发不喜。
侥幸攀上了太子的高枝,就得意起来了。
四百名禁军摩拳擦掌,感受到主人的战意,战马们也在甩头喷鼻,主人安抚后又变得乖巧沉默,顺着缰绳盯住前方的敌人。
高殷这边同样派出了四百多人,许多骑兵浑不在意,有说有笑,让禁军击杀他们的心思更盛。
纥豆陵云打定主意,一定要全部杀光,事后被责罚也无所谓。
若是让这群死人跑掉一个,他们也没法在禁军里混了。
“咚咚咚咚!”
鼓声、锣声接连响起,纥豆陵云第一个拉动缰绳,冲锋而去,叱吕卜素在他身后替他大喝:“杀!杀死他们!”
四百名禁军的怒吼响彻这片平原,飞鸟为之惊逃,高洋被这股震天的杀意逗得哈哈大笑,他只希望高殷不要怪自己,自己还挺欣赏那个鲜卑骑将的。
就在众将为这群轻骑兵默哀的时候,他们的反应让人大吃一惊:所有人全部调转马头,朝着营帐外逃去,行动干脆利落。
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些轻骑兵是后面具装甲骑的先锋。
“欸!怎么跑了!”
高归彦大讶,看向高殷,只听他笑着说:“禁军具铠兼备,我的兵马正面又打不过,为什么不跑啊?”
“这么说,汝练的可是一支擅长逃跑的部队?”
高洋发问,高殷回答:“不仅擅长,可以说就是为了逃跑。”
这话引起高洋大笑,禁军们为至尊撑场,笑声漫山遍野,让八旗骑兵们都有些窘迫。
高延宗面红耳赤,默默站往高洋身旁,他带领的是八旗内的具装甲骑,也符合他磅礴的身躯,因此对这些轻骑部队了解不甚深。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远方卷起烟尘,说明有人要回来了,高洋拍打高殷的肩膀:“别难过,练兵不能一蹴而就,以后勤加练习就好。”
“是,父皇。”
高殷抬起头,面色如常。
第151章 玩虐
高洋觉得这孩子变得很怪异,即便不怕死人见血,也应该担心自己的兵卒。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必胜的妙法?可就凭这些不着甲的骑兵,怎么可能……
等等?
高洋捕捉到了什么,但被禀报的禁军打断:“两位将军回来了!”
“噢?他们杀了几人?”
禁军难以启齿,高归彦怒喝:“快说!”
“没有杀敌。”禁军压低声音,但还是让周围的人听得清楚:“没了五人,纥豆陵都尉中箭!”
“怎么可能?!”
高洋这边的禁军大惊失色,高归彦简直不敢相信:“没追上他们吗?!”
回答他的是暴喝,四百名禁军已经接近营地,而在他们身后,八旗轻骑们以六七骑的形式三三两两、分散开来,不远不近吊在他们队尾。
“果是这样!”
高洋握拳大骂,回头看向高殷:“你早就知道了?”
“孩儿说过了,他们只会逃跑。”
高殷似笑非笑的表情,让高洋气得想要撕了他,好一会儿才恢复理智,怒目营门:“杀不够人,不准回来!”
禁军匆忙传令下去,高洋带着高殷移驾,出营观看,在营门外的纥豆陵云只得咬牙:“都回身杀过去!”
具装甲骑调转马头,更换装备,朝八旗们追击而去。
如果说正常骑兵的速度是百里,那么具装甲骑的速度因为披甲,提高了冲击力与防御力的同时失去了速度。
而这帮轻骑兵根本就不打算和他们近距离接触,“敌跑我打,敌追我逃”,像狩猎一样,不紧不慢地逃跑着,像是狼狈逃跑的乌鸦,只远远地用弓箭抛射,箭矢犹如雨滴激落而下,若是发现敌人撤退,就会回身射击。
因为他们不着甲胄,连马也没有铠,在防御力极度薄弱的同时,也获得了远超具装甲骑数倍的机动性。
这就给具装甲骑非常大的心理压力,因为他们根本就追不上,永远没有交锋的机会。
就算他们的具装穿得再厚,在关节、眼部等要害位置都会有漏洞,刚刚就有两个倒霉的家伙不慎被流矢所中,从马上摔落至死。
精神被拖住了,肉体也就迅速疲劳,尉迟孟都等人就这样与禁军反复纠缠、拉扯,直弄得纥豆陵云他们要崩溃。
然而卸甲?他们不敢,先不说卸甲需要时间,即便快速卸甲,他们的马力消耗肯定是比对方重的,拖下去也是这边先死。
有些具装甲骑将马槊插在地上,放弃近战,转而使用弓箭向对方还击,羽破多郁吹了声口哨,八旗轻骑们就四散奔逃,躲避弓矢。
除了轻甲,八旗轻骑还会在手臂、小腿等地方,或放置小木盾牌,或挂置绳结,在腰腹背等地方更是会缠绕丝绸和绳结带,他们的作用和未来的避弹衣类似,可以最大限度减缓箭头的作用,即便中箭,拉绳结和丝绸就能拔出箭矢,也能规避箭矢上可能会涂抹的毒药。
这样他们看上去是狼狈了,但甲骑们根本不敢追击。
羽破多郁勒马,微微靠近了一些,闪掉飞来的箭矢,用鲜卑语大声嘲笑这些禁军:“这也能叫百保鲜卑?”
虽然这些甲骑不是百保鲜卑,但不妨碍他们与至尊的最强宿卫同仇敌忾,今天丢脸丢大发了,以后永远都抬不起头来,想到这,部分甲骑就羞恼起来,向纥豆陵云申请率二十骑出击。
纥豆陵云也没办法,只能同意他们的要求,这些甲骑飞奔上前,要求和羽破多郁斗将,羽破多郁边笑边骂,拨马就跑,时不时回身一箭,惹得这些甲骑大怒。
二十甲骑狂追不止,渐渐脱离了纥豆陵云可以支援的范围,纥豆陵云大声叫喝也唤不回他们,气得暴怒。
正月里忽然吹来一阵春风,带着微寒之意,让纥豆陵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明明看见两拨轻骑从一旁绕出,那个汉将放下弓矢,拔出了刀,刀身闪着寒芒,一看绝非凡品。
尉迟孟都加速前进,虽然没有出声,前方的甲骑都意识到了生命有危险,但他们的装备太笨重了,只能走直线,无法快速掉头,而速度又快不过前面的羽破多郁和后面的尉迟孟都,逐渐被追上。
携带弓箭者几乎是绝望地向后乱射,表达自己的愤怒,回应他的是寒芒的亲吻,襄国宿铁刀重重挥砍,令其虎躯一震。
每个轻骑只砍一刀,但借着冲势,这刀的力度不容小觑,又是朝着坚甲薄弱处攻击的,被斩击者迅速迸裂出炽热的鲜血,惨叫着跌落地面。
看到这一幕,高洋等人不由得感慨、惊诧。
“这等神兵,从何而来?”
高殷命军士献上一把,刃薄如丝,寒光凛凛。
“此前我命綦毋怀文所制,烧生铁精以重柔挺,数宿则成钢。以柔铁为刀脊,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便炼出此刀——可以斩甲过三十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