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78节

  高演愣了一息,随后陡然色变!

  “给我打出去!”

  卫兵赶来,僧人非常配合,松开所赠送的粮帛,双手合十,仰天长笑。

  “天既予隆运,毋取必受其咎!”

  高湛没反应过来:“六兄,你怎么了,突然翻脸?”

  “这人是个疯子!”

  高演怒骂:“王上加白,你不知道是个什么字?!”

  高湛还没想明白,就被高演抓着手指在桌上比划,写出一个“皇”字。

  “这真是个疯子!不要命了啊!”

  高湛打了个寒颤,手脚冰凉,脸色为之一变:“要杀了他吗?”

  高演摇头:“不要。在这杀僧人,太过麻烦了,就当他是胡言乱语,赶走就好,以后不要同他来往。”

  高湛点头,等一切事毕,他亲自送高演回府,和士开随行。

  回去的路上,侍卫报告前方有人拦路,高湛掀起帘子,居然还是那个僧人。

  “妈的!又来!”

  高湛咬牙切齿,正要命人把他打走,和士开拉住他的衣服:“殿下,今日是佛会,为何对僧人如此生气呀?不如网开一面。”

  高湛愤愤不平,将下午之事说与了和士开听。

  和士开耳朵耸动,眼珠一转,露出了微笑:“殿下,这正是个机会啊。”

  “噢?”

  高湛向来对和士开言听计从,听他这么说,立刻竖起耳朵。

  “您想想,若至尊有恙,齐国有变,那这帝位么,是您的,还是常山王的?”

  高湛闷闷不乐:“自然是六兄的。”

  “不,是您的!”和士开凑得更近,舌头几乎舔到高湛的耳朵:“今日太子举行佛会,至尊亲临,常山王无恙,唯有您受了责罚,府中见了血。”

  “太子来时说过什么,您可还记得?”

  “黑云蔽天,不得安宁啊!”

  “您想想,僧侣多穿黑色戒衣,今日佛会在王府完礼,岂不就是黑云蔽天?若今日太子不劝阻,王妃必然遭难,她的闺名是宁儿,可不就是不得安宁?”

  和士开危言耸听,说的高湛眼皮直跳。

  这杂种,还真是邪了门了!

  “可您活着,王妃活着,世子也活着!这预言可就破了!”

  和士开说得激动,忍不住舔上一口:“您的劫难已经过去,原本的运势已经改变,福德将要来临,这位僧侣就是先兆啊!”

  高湛被说得怦然心动,对啊!我挺下来了,运势改变了!

  再说,太子今日都要向母后低头,至尊也终究不能拿母后如何,那么谁是母后最喜爱的孩子呢?

  我步落稽呐!

  “殿下骨相非凡,我曾梦见过殿下乘龙上天,这是扶摇直上,贵不可言的象征!”和士开趁热打铁:“所以您想想,这位僧人还能赶走吗?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既予隆运,毋取必受其咎!”

  高湛念叨着这两句话,忽然大彻大悟,爆发出狂野的大笑。

  “让他上车来!”

  侍卫们走向前去,对着闭目打坐的僧人拜了一拜,随后说:“殿下有命,你可以上车侍奉。”

  “阿弥陀佛。”

  慧心睁眼,露出和蔼的微笑。

第146章 春蒐

  天保十年,正月二十四日。

  高殷是去年十一月中旬来的,如今来到这个世界,也已有两个月了,可以说他小小的改变了齐国的走向,但还不够。

  在风气上,他所发明的舞台剧目本身就新奇有趣,加上各方目标明确的传播,在贵人中受到欢迎,因而成为了世面上的新潮流,倡优们聚集起来,逐渐发展出新的行当,形成一小批专门负责演戏唱曲、走街串巷的戏班。

  在宗教上,太子的地位越发牢固,传说他出行之时隐有佛光,夜间月光挥洒大地,因此太子得知许多人世间的奸邪凶恶,大都督府审理与断案时往往能够点出关键、给案件一个合理的解释,月光王的传言已深入人心。

  郑良娣与他成亲不久,就夜梦菩萨,得授了一套瑜伽修炼法,而今在东宫建立居室,教导宫仆们修行,继而有更多的贵族女子加入其中,形成了以李祖娥为首、稳定的贵妇圈子。

  文襄的两位公主也得到至尊的赏识,入后宫拜为女侍中,协助皇后管理宫闱之事。

  如果北齐是一个边疆稳定的大一统王朝,那么这一套下来,高殷大概也许能稳坐皇位了,但而今是三国乱世,以军力为胜,因此高殷自无遮小会后的时间,除了些许庶务,都放在了填补军力、掌握军权上。

  毕竟这可是他未来倚之保命,乃至政变夺权的本钱,不下苦功夫可不行。

  虽然他不会,也不必去做冒顿,可模仿这类风格进行操演还是很有必要的。

  尔朱家族之所以能在魏末崛起,很大程度是因为尔朱荣这个人有点逆天的,提前预见到了魏末的动乱,在起义初期就组建了一支强军,将自家的财产转化为了军事实力,进而上桌开赌。

  尔朱荣经常打猎,按照军阵的做法来设置兵士,遇到阻隔险要,人马也不得回避,围猎的虎豹如果冲出重围,那负责的将士就得处死,因此他的军队训练严格,纪律严明,又保持了游牧民族的风格,指挥体系简明有力。

  战争是人与人的狩猎,狩猎是人与兽的战争。

  狩猎就是尔朱荣保持军队战斗力的方式,这并非他独创,这是游牧民族的老传统了,狩猎是游牧民族的衣食所系,也和战争有着相似之处,都是打败对方剥皮刮骨,后面的蒙古人与女真人也同样如此。

  尔朱荣的独到之处,就是将狩猎与军队阵法相结合,将虎豹猎物当做弱智的敌军来打,不仅磨练了队伍,而且强化了士兵的自信,又能得到猎物与他们共食。

  高殷的府兵也存在着排资论辈的问题,有不少富家子弟和贵人子侄入了府,还有从京畿府调来的两万五千士卒,新入的府兵们挤压了他们的待遇,必然会引起仇视和排挤。

  因此高殷的举措便是平日训练,特定日期就带人出城狩猎,一方面是模仿尔朱荣的训练之法,第二是狩猎可以随自己心意选择人手,通过这种行为给部下之间营造出格差,唯有让自己看上眼的人才有资格狩猎,让他们把这个当成亲近与荣耀,进而培养忠心。

  他给自己制订了严格的计划,反正十三岁的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也不缺营养,那就往死里练,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士兵们的训练,然后就会回到他的大都督帐中,精选的武师和将领在这给太子喂招,那些在训练中表现出色的上等军士也会被选择几名召到帐内,与太子玩角抵、摔跤、相扑。

  高殷自己也要在军事方面精进,无论是自身的战力还是指挥才能,都要在实践中锻炼出来,就算不能成为名将,好歹也要知兵懂军,在军队中有威望。

  而对于看不过眼的旧人,高殷也有着办法,他让部分眼线进入府中,帮他在底层搜集哪些人有所不满,然后在训练时挑选出来,让这类人和他不满的对象练手,按照结果进行奖赏。

  无论胜负,这人都会震惊于自己的遭遇,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人们就会对高殷的能量有所忌惮,聪明的人知道是太子在府中有着耳目,不敢再轻易抱怨,而更多的人愿意相信太子不仅有佛主指引,还有着仁义心肠,用这种方式化干戈为玉帛。

  “举头三尺有神月,东宫莲开九朵明。”

  像这样充满影射性质的童谣,在邺城乃至并州扩散开来。

  齐国本身就有着春蒐、夏苗、秋猎、冬狩四礼,也就是不同时期的狩猎,如果是天子蒐猎,应该是领军将军督左翼,护军将军督右翼,大司马中央指挥各军,而高殷是太子,便由为太子太师侯莫陈相督左,太傅薛孤延督右,已经擢升为左司马的高孝瓘与右司马高延宗居中指挥。

  以十日为标准,每五日为春蒐礼,一日行军,一日用来侦查、规划蒐礼的范围以及驻扎点,之后两日用来射猎,最后收集猎物、论功行赏并回城。

  陪同狩猎的人员休息两日、正常训练三日,再度挑选人马进行春蒐,而今已经是第四次。

  此时的高殷身着戎装,骑着马与众将漫步在野外,一边慢踱,一边寻找猎物。

  “这样是否太辛苦了些?”

  高睿看着心疼,在旁边劝阻:“要不休息一会吧。”

  中午睡过一会儿,或者看书、整理政事,马上又投入到下午的训练中,如果是出城狩猎,那么数日都在激烈运动,虽然这个年纪精力充沛,但也顶不住高殷这么造,半月下来,高殷的身形渐渐有了改变,腰变得细了,皮肤略有些粗糙,身体结实起来,有了些许肌肉线条。

  对应的是高殷脸上有着浓重的黑眼圈,还有些发困,揉了揉眼睛,露出疲惫的微笑:“多谢叔父关心,只是时间紧迫,我可不能懈怠。”

  高睿知道,但还是忍不住说:“偶尔也要松懈几日,否则长此以往,会损害身体的!”

  “放心,就这几日,明日我还有别事要做,叔父喊我我都不来。”

  他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已临近出兵之日。

  如果不是尽快提高战斗力,他也不用如此高强度操兵,一切都是为了出征时可以取得胜利,松懈一些,战场上失败的可能性就多一分,那他离皇位与安全也就更远。

  前方的士兵挥舞旗帜,这是训练的核心内容之一,提高士兵们接受指令的能力,潜意识中也会让他们更习惯于服从。

  每次出游,高殷的队伍都在四千人左右,以百人为一队,骑兵单独编为探马队列,配合搜寻指定范围、警戒同伴,发现猎物后迅速回禀通报,而后众士列队,步兵在前方按照军阵进行防御,弓弩手先向猎物发箭射击,然后骑兵开始冲锋,弓弩手则舍弃弓弩,使用刀棒与步兵一同压上。

  这一套打法对大多数猎物都有效,甚至大材小用了,难免会有部下松懈。因此高殷还设置了督战官,跟随每队侦查,确保兵士严格按照指令行动。

  如果每次狩猎都这么轻松,当然不会有严重后果,可意外就是一种不能控制的因素,全副武装与枕戈卸甲时遭遇猛兽,结果也会不一样,这一点不及时纠正,到了战场迟早会变成敌人的军功,此即骄兵必败。

第147章 军速

  如果可以,士兵们不会杀死猎物,而是捕获,投放到指定区域,最后集中起来由高殷等人所在的中军指挥小队再次对抗释放的猛兽,让其他士兵观赏,也供高殷等贵人射猎娱乐,只有虎豹之类难以驾驭的野兽才会杀死。

  军士们上来禀报,今日的猎物不多,恐怕猎不到几只。

  高殷笑了笑:“那就举办足球游戏吧!”

  蹴鞠就是足球,在两汉三国时期,蹴鞠就成为了常见的体育运动,同时在军中也开始用蹴鞠练兵,“今军无事,就使蹴鞠”,班固甚至还把蹴鞠列入了兵家技巧中。

  现在的蹴鞠球皮用皮革制成,球内用毛塞紧,高殷用动物的胆囊作为内胆,外面用煮熟的皮片缝制,这样踢起来比以往的蹴鞠更方便,顺便把名字改为足球。

  同时还按照后世制度设立比赛队伍,没上场的开盘下注,踢上这么一下午,比打猎还有意思,毕竟和人斗是其乐无穷的。

  高殷下达了这个命令,军士便迅速去执行,等高殷回到大营,比赛正等待他宣布开始,可这时候又有军士来报。

  《晋书》记载,司马懿从南阳出发,攻击新城的孟达,“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南阳距离新城一千两百里,所以司马懿的进军速度是一日一百五十里。

  而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南征之时说过,“昼则遣骑围绕,夜则离彼百里外宿”,他的骑兵不需要半日就能跑到一百里开外,不过这有些吹牛成分。

  这个时代的骑兵移动速度确实很快,普及马镫后更是如此,全力奔驰的话能达到日行两百里,但这样的战力折损非常严重,拓跋珪讨伐后燕的时候,“率骑二万,晨夜兼行,四日至蓟”,平均速度才一百五十里,而折损率已经达到了三成之高。

  由此可见晋宣帝的夸张之处,八日到达新城,还能保持战斗力攻下新城,其中大概有步兵,只能说这就是《魔法晋书目录》的含金量。

  此时骑兵的常规速度是每日八十到一百二十里,相当于后世的四十到六十公里,而高殷的八旗军以大营为中心,每隔三十里设置一批游骑,只穿轻便的皮甲,带上弓箭保持基本的战斗力,这样速度还能再高上一些,而高殷等人行军也不超过邺都二百里,因此三批游骑已经足够辐射周边一百里,提前收到情报了。

  “一支人马在百里外,正朝我方靠近。从旗号和规制上看,似乎是天子的车驾。”

  这个消息让众人一惊,至尊来这干嘛?

  “还有多久到?”

  一个很典型的数学题,高孝瓘掐指一算,也不知道他怎么算的,马上就说:“一个半时辰后,就会到此。”

  “既如此,我等当远迎。”

  众将连忙准备礼仪,行至三里外等候至尊,期间不断有游骑回报,确认是至尊,行的也是春蒐礼,领军大将军高归彦就在其身侧。

  行政权力会通过日积月累的惯性而产生并凝聚,即便有人骤然获得高位,也要付出一定时间与成本在日常打磨威信。

  高殷的大都督府能够巡查四方,以抓捕反贼为由到处张扬,除了他是太子,笼络住了京畿大都督高淹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高归彦是至尊的人。

  再过一段时间,高淹就要卸任京畿大都督了,因为这个职务能承担邺都及其周围的防务,说得更直白些就是防止晋阳军造反,那么反过来,它也可以造反,恰恰与晋阳形成了制衡形势。

  而晋阳军镇并不是一个铁桶,但京畿大都督却是单独的职务,他就跟曹操的丞相、高欢的大丞相一样,就不是一个人臣该担任的职务,担任了基本就是皇帝预备役,通往皇位的最后一站,日后高演发动政变成功,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套大丞相,给高湛套京畿大都督。

  可碍于现实需要,又的确要捏着这么大一坨、十几万的京畿兵,因此高洋也只能选择那些野心不大、老实忠厚的宗室,让他们定期轮换,以免他们做大。

  而高洋很明显不会完全相信看似老实的宗室的人品,所以其中又多了一道制衡策略,就是让领军大将军高归彦盯防京畿府,也因此,高殷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变成京畿大都督,就是因为高归彦不会给他使绊子。

  晋阳事情有变,可以依靠京畿兵,京畿兵有变,可以依靠领军府,杨愔等人之所以迅速溃败,最大的原因就是高归彦这个领军大将军带头倒戈,主将投了,根本没法打。

  而此刻他还是高洋的宠臣,未来的“周勃”,谁都不知道他将来会倒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除了高殷。

  等了三炷半的香,只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道路中窜出来一匹神骏与一只神人,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花枝招展的女装,而是穿着军服,头戴通天冠,一手持着两刃刀,一手抓住缰绳御使坐骑,披着的黄色大氅随风鼓起,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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