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33节

  但北魏可是有着特殊国情的,人家之前并不叫魏!

  拓跋鲜卑部起于朔漠,祖先拓跋猗卢曾与晋将刘琨对抗匈奴人刘渊,被晋怀帝封为代公,三年后为代王,之后代国为前秦苻坚所灭,代国灭亡。

  前秦崩盘后,北魏太祖拓跋珪起兵即代王位,恢复代国,之后为了入主中原,取得法统,拓跋珪才改国号为魏,所以对于这个时代的北人来说,代是魏的前身,魏是代的后世。

  那么从这个角度来解读,“代汉者”也就是魏汉者,魏汉合流之人,不仅喻义取代汉人王朝的新主,还贴合了继承旧魏遗泽而身为汉人的齐国,再加上“当涂高”的高氏,如今的齐国,正是历朝历代以来最贴合这个谶言的王朝!

  听着兄长的分析,王晞越听越慌,心头狂跳!

  “我怕的不是这个谶言,这些都是文字把戏,随意可玩!怕的是太子有这种意识,懂得利用舆论为自己造势,煽动朝堂民野,若生于草莽,岂非张角孙恩之流?”

  王昕说着,兄弟二人同时毛骨悚然起来。

  “要知道,太子才十三岁啊!”

上架感言

  上架了呀,那就上架吧,对我而言有些抽离,没有特别兴奋的实感。

  所以今天更了八章20555字,希望读者们能开心,你们能因为我的作品而快乐,我便快乐了。

  书友群963215852,等到西取宇文、南平萧陈,高殷混一戎华的时候,万订都不会推辞,何况上架。

第62章 录尚

  民意代表这一招,许多君主都玩不好,像高洋杨坚武则天这类,还处在努力装饰,迎合谶言的阶段。

  但玩得好的,那可就无往不利,例如王莽,不怎么流血就完成了汉新禅代。

  只是这样也等于全盘承接西汉的弊病,若不是过于取巧,没有解决西汉末年的社会矛盾,导致新朝崩坏,汉朝复兴,王莽的评价绝不会低于刘邦加刘恒。

  假设王莽要是真的能在不发动战争、大规模死人的情况下整顿西汉危局,缓和社会矛盾,那甚至可以说是千古圣主,后世君主立宪的楷模。

  “太子像是要走同一路子,他这步棋虽然险,却是看准了才走的。换任何一帝,都不容许臣子如此,可他偏偏是天保之子,未来延祚的储君。”

  王昕说着,微微一叹:“甚至若再早个五年,天保也不会容许太子如此行事,可又偏偏、天保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只恨太子不能尽得其泽,又怎会阻止他呢?”

  “沙弥,现在知道自己要对付的太子,是何种人物了吧?告诉我,此书如何不让我颤栗发抖,为汝担忧?”

  王晞听得脸色煞白,心里虽然仍觉得是危言耸听,但潜意识中的危机本能提醒他,若真如兄长所言,那他面对的对手,可谓是一个天生的领袖。

  与这样的人较量,殊为不智。

  这一次,他的确听进去了:“兄长所言,沙弥……会多考量。只是我追随常山已有多年,不可骤离,何况如兄长所言,太子羽翼丰满,也无我等容身之处。”

  王昕沉重点头,他知道弟弟的性子,不能说马上劝他回头,但好歹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宁可把太子想得深邃,也不要轻易为敌。

  他忽然有所感慨:“我还奇怪,太子怎么突然写起什么小说来了。而后才明白,这其实就是私史。”

  沉吟片刻,王昕才接着说:“从文风中可见,太子并不忌讳祖先发家时的难事,然而魏少傅编写的魏书,多选择依附自己的官员,且对他们的先祖过度粉饰溢美,这就有了沟壑。”

  “不是现在,但或许在将来,太子和魏少傅理念有差,必有矛盾,到时你便从此入手。”

  王晞记住这句话,他的兄长有个臭毛病,就是对谁说话都很直接,但对应的优点就是言辞犀利,往往切入主题。

  王昕与邢邵关系匪浅,邢邵曾举家投奔王昕,有士兵要逮捕邢邵,王昕也用身体遮住邢邵,大呼抓邢邵先抓我。

  后来王昕审判一件案子,有人杀害同行的伙伴,被抓住后不服,王昕说死者已经回不来了,而你安然无恙,怎么可以证明你自己的清白?

  这个案子被邢邵当做笑料说给高澄听,王昕也不惯着他,直接跑到邢邵面前说他不识造化,出来又和别人说邢邵真该死,自己已经骂过了。

  魏收与邢邵互相诋毁,两人各树朋党,而王昕也没有因为和邢邵的关系,失去公正的立场,总是就事论事。

  面对亲朋好友,王昕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劝谏和引导,也会在必要的时候赌上性命去帮助,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难得的栋梁之才,可在眼下的齐国不但不能施展才能,反而还会有性命之虞,王晞深切地为兄长悲哀。

  对于太子,他心中的情感也更复杂了一分,若无太子出手,兄长必然丧命,可他又挡在自己与高演的路上。

  莫非我是明珠暗投的愚拙之人也?

  一个想法忽然冒出,立刻被王晞摁灭,他绝不是如此不忠不义之人。

  扳倒暴君,还齐国一片清朗,王晞相信也是为了所有人好,强行忽视高殷,认为他是掰正齐国所必要的牺牲。

  虽然自己主意还是未改,高演仍是心目中的英主,但离开前,王晞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若是常山续统,沙弥必令兄长拜得相位。”

  “再说吧。”王昕失去了谈话的兴致,重新躺回去。

  寒风吹来,他紧了紧被褥,心中想到:

  如若太子得胜,我又拿什么保住你呢,沙弥?

  ……

  翌日清晨,齐国皇都昭阳殿被阳光笼罩,飞檐斗拱似苍鹰展翅,配合日光投射着皇家的尊荣。

  自天保元年九月起,高殷就入居凉风堂监总国事,不过那时他才六岁,监总国事只是个名头,更多的是在大臣簇拥下读书受教育,这也是高殷很汉儒的原因。

  直到两年前,高殷才初步具备了处理政事的能力。

  今日又是特殊的一天,高洋难得可贵的上朝理政,同时将太子高殷自凉风堂召唤而来,坐在他的身侧,旁听朝堂政务。

  这在以往都是少见的,因为高洋让太子监国的情况并不少。

  由于晋阳的特殊性质,让高洋必须时不时去联络感情、加强联系,防止那边有军头做大,从登基到现在,高洋已经往返晋阳数十次,在他离开邺都的时候,就由高殷在名义上坐镇。

  说是坐镇,更多是由杨愔与高德政处理政务,然后去凉风堂找高殷盖章走个程序,高洋在邺都时,高殷更常待在凉风堂听事后的报告,因此被叫到朝堂上,还是头一遭。

  从秦汉开始,朝会制度就被确立下来,主要分为大朝、内朝和常朝,大朝会的内容主要是“百官”朝见天子,具体指公卿将相大小百官及地方各州郡长吏、诸少数族酋长、使臣均奉贡进表拜贺,从这个规格就可以看出,大朝会多是典礼性质,主要用于彰显国家威仪,荣贵而宏大。

  内朝则是汉武帝搞出来的,简单来说就是自己弄一个近臣班子,大会在这个班子内小开,利用内朝与外朝对峙,并分夺外朝权力,更好的控制朝臣,直到今日,内朝已经发展处一个成熟的体系,通常来说内朝官员都是皇帝的心腹,享有较大的出入宫禁的自由,可以随侍皇帝左右且能在宫中办公。

  反过来说,某些权臣也可以通过取得内朝官衔而控制皇帝。

  今日上的是常朝,多从卯时开始,辰时结束,也就是早晨六点到八点左右,内容主要是日常的政务议论和决策,大臣们各抒己见,最终由皇帝拍板做出决策,实权皇帝和傀儡的分界点也在这里。

  除非这个皇帝是真正的圣贤,提出的决策无懈可击,否则满朝臣工总能从各种角度找到漏洞质疑和反对,因此皇帝才需要智囊团帮他修补决策的漏洞,并替皇帝进行辩驳。

  哪怕被权臣所挟,尚有权力的皇帝还能够与内朝商议,提出有利的决策,而傀儡皇帝则是连提案都不知道怎么提,纵然知道权臣的提议不妥,又不敢、或不懂如何反对,最终只能唯唯诺诺,遵从权臣的意志,甚至某位姓董的权臣会越过皇帝,自行召集大臣。

  高洋虽然是实权皇帝,但这时代的皇权并不无垠,且他现在和英明一点都不沾边,因此出没于常朝的时间很短,剩下的环节多是由杨愔代理主持。

  齐国文武百官朝谒,由于齐国武人地位尊崇,因此文班居武班之次,齐国地处天下之东,故以东为贵,武班自东门入閣门,文班自西门入,赞礼官十人同唱,入毕而止。

  宰相、两省等重官对班于香案前,五品以上的百官则站在殿庭之中,按品级分五班而列,每一班,都以尚书省的官员为首。

  郑颐取代了原本王昕的位置,官拜祠部尚书,从四品班中站到了三品班的首列,虽说失去了亲近皇帝、负责诏令的职务,但接管了王昕的祠部,进而折断了高演在祠部的势力;

  太子又侍奉在至尊身边听政,听着听着便能插手,显然是要从监国更进一步,这对太子党而言,都是极好的象征,太子地位愈发地稳固,杨愔面上不显,魏收得意的神色却有些收不住。

  自然也有对此不满的官员,例如最前一班面色深肃的太保贺拔仁、太傅可朱浑道元、司空高演和太尉高湛,他们憋在心中,不敢表现。

  高洋打压鲜卑不是胡诌,齐国的大政掌握在尚书令、仆射手里,今年的五月,高洋让杨愔卸任尚书左仆射,由高归彦担任,而杨愔的新官职是尚书令。

  那上一位尚书令是谁呢?长广王高湛,同时尚书右仆射同样为汉臣高德政。

  当然,高洋明面上不会打压兄弟太狠,所以高演高湛都给了一个录尚书事,这个官职说起来很抽象,因为它就不是一个官职,而是一个职务。

第63章 书事

  官爵官爵,官为朝廷的公职,爵为贵族封号,以高孝瓘为例,他现在是通直散骑侍郎,乐城县开国公,进上仪同三司。

  其中,通直散骑侍郎是五品官职,明面职责是掌规谏、评议、驳正违失等事,实际上他不需要干这个职务,乐城县公是爵位,仪同三司,则是让高孝瓘的的府邸规格和进出仪式都跟三司一样,三司既三公,司马司徒司空,因都有司字,也叫三司。

  而录尚书事,就是一个没有具体官职,但有权限、能履行对应职务的职权,论地位还在尚书令之上。

  具体来说,就是大臣在有本官的情况下,可以处理和干涉尚书省的事务,曹操、诸葛亮、司马懿都曾录尚书事,它就像尚书省的“厂公”,尚书令可以管的事情它都能管,因此得到了录尚书事这个职务,也等于半个宰相。

  而且与旧魏时期不同,齐国的录尚书事,职责更大更广。

  北魏时期,录尚书事不可以直接过问吏部用人之事,魏时的高阳王元雍就曾想为一人任官,当时的吏部尚书兼尚书右仆射元顺不同意,元雍表示自己是录尚书事,自可用人,但元顺表示没听过皇帝有别旨让他干预选事,你要真想用这人,“当依事奏闻”。

  魏末的天柱大将军尔朱荣同样录尚书事,想要补充亲信为曲阳县令,同样遭到当时吏部尚书的拒绝,尔朱荣大怒,但没说自己的做法合情合理,反倒指责对方任人唯亲,说明录尚书事就没有这个职能。

  可而今到了齐国,录尚书事就有了这个职能,高演录尚书事,新上任的官员一定要到高演那里谢职,离任也一定会去和他辞行拜别,王晞还因此劝谏高演,说要拒绝这种事,免得让主上猜疑。

  高演之后能顺利拉来一帮鲜卑勋贵替他站台,除了母亲娄昭君的全力支持以外,这个职务对他的帮助也不小,王晞称之为“受爵天朝,拜恩私第”。

  录尚书事不仅可以直接管理尚书省事务,而且对尚书郎、令史都可以捶楚、处死而不需要皇帝同意,同时高洋还命令高演先和朝臣讨论出得失,再禀告于他,这时候高演的职务就接近于后世的内阁首辅了,这就是录尚书事的含金量。

  从这也可以看出,高演本身就是一个精通政务的人才,有他辅佐高洋,能让高洋安心享乐,做个快活的恣情天子。

  所以历史上的杨愔并未打算杀死高演,同是政务人才,他对高演惺惺相惜,只是希望在高殷刚刚继位时将高演打压下去,日后高殷地位稳固,再召高演回来辅政,结果他没想到高演取得了军方的大部分支持,一跃而成为皇建帝。

  最有趣的是,录尚书事一职,在此前从未有过固定编制,只在北齐一朝,在制度上固定在尚书省,并高于尚书令,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高洋在政务上的懒惰和懈怠,以及巩固高氏宗亲地位的原因,但高演本人的政务才能,将公职发展为自身私恩的能力,也是他能成功的关键。

  所以高演觉得自己能治理好齐国,也就不奇怪了,只看政务的话,他的确有这个能力。

  而高湛的录尚书事,纯粹就是个添头了。

  但即便高演有着这个职务,最终的决定权也还不在他手中,不仅杨愔和高德政会参与政务,高洋本人也会进行最终拍板,此时的高洋比起弟弟,肯定是跟杨愔更亲近一些。

  亲不亲,阶级分。

  所以高演、高湛、贺拔仁、可朱浑元等人名义上是三公,但朝廷大权掌握在汉人实相手中,也只有段韶、斛律金等建义旧将亲至,杨愔才压制不住,高洋也要给这些元勋够足够的面子。

  因此他们干脆就常驻晋阳军镇,一是他们来了会对太子党们不利,高洋不希望他们来,二是他们也不乐意,现在是两国停止大战、休养生息的时候,来邺久了没准就被皇帝废了,三是晋阳也算皇都,还是抵御周军的前线重镇,有足够的理由不去邺都。

  高洋也只是想打压他们,而不是让他们死,默认了这个结果。

  成熟的政治总是要充满了妥协,妥协代表着没有人能通吃,偏偏又都能吃上一点,既不会饿死,也不会满意,还能继续向目标奋进。

  高殷失败、勋贵通吃,就是齐国滑入深渊的开始,自此所有人都在逸乐的泥沼中挣扎,直至灭亡。

  与其这样,还不如打一场齐国内战,绝不让皇叔曹爽于我。高殷如是想。

  臣工们出列,报告各项大小事宜,之所以说高洋出没于常朝,是有原因的,齐国的州郡长官会进献各州供物,什么时候有好货,高洋已经很门清了。

  虽然按照礼仪规制,这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汇报工作,但高洋不是一般的皇帝,进贡宝物对他来说不用卡得那么死,多多益善,也因此高洋上常朝倒是颇为勤快,溜得更快,每每及此,哪怕杨愔高德政等汉人与高演贺拔仁等鲜卑人实在不对付,也都会生出同样的感慨:

  这还不如不上朝呢。

  所以在各州长官献完贡物告退之后,高洋还继续留在昭阳殿内,让文武百官都有些诧异。

  但他们不敢议论,隶属御史台的朝堂驱使官们会在一旁监督,百官若是嬉笑喧哗有违失,他们就会记录劾奏,在大齐这个政治环境,被弹劾的下场可能是全家下葬。

  而对高演他们来说,这更是不妙的信号,高洋带着太子走是最好,代表一切如旧,如果留下太子,就是要让太子参与更多政事,但终归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高洋留下,按照高演对他的了解,那就是要搞个大动作了。

  果然,高洋听罢那些不重要的汇报,也没有下朝的意思,而是看向了太子:“奏本。”

  高殷未及加冠,因此戴进贤三梁冠,用黑色介帻,穿黑色朝服与绛色缘边中单衣并玄色木底鞋,留两根童子髻,双玉为冠。

  他这时款款起身施礼,形制严整的朝服与温裕的气度结合在一起,与厚重庄肃的奏本内容相得益彰:

  “过去唐尧贤明至圣,却有四凶横行,周成王仁惠万里,仍有四国作乱。献武、文襄当政时沿用魏朝旧法,彼时军国多事,政刑不一,所以判决罪名时很少依据法律条文,反而改变律法遵从事实,律法的边界没有规划,条文的含义没有阐明,让许多恶徒有漏洞可钻营。”

  “现在陛下以圣人之姿统领万邦,国野沐恩,万姓悦服,但仍有些许贼人不慕王化,祸乱国家,致使民怨滋沸。”

  “更有一些官吏,倚仗陛下的仁慈悯爱违背国法,诈言扭曲典例,盗至尊之天德,行自家之私恩。这都是旧魏刑法不能表达帝王心意,而新朝的《齐律》迟迟未能完成所导致的,陛下为此忧劳圣虑,忘寝与食,儿臣痛心疾首。”

  “儿臣虽然不是贤才,但仍希望为陛下分忧,因此自作主张,与赵郡王高睿拟定了《齐律》十五篇,希望能播仁于国,清正齐风,使法令严明,天下知法。”

  他递出手中的奏章:“望陛下深察。”

第64章 法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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