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81节

  “齐国竟使太子为主帅!”

  话才出口,侯安都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去年九月,皇帝就已立嫡长子伯宗为太子,哪来什么太子?

  这暴露了他内心深处将陈蒨当做僭主的底色,连连向陈蒨请罪,陈蒨恕其无罪,却仍铁青着脸色。

  自己根基还是不稳固啊,陈昌作为高祖惟一在世的嫡子,法统实在太强了些,想必在群臣心里,自己迎立陈昌,做一个辅政宗王,是最好的局面了吧?

  此前陈蒨未必没有如此想过……可皇位是有魔力的,一旦坐上便不能离开,离开之日即是死亡之时!

  看看北方那两个国家吧,一个宇文护已经杀了两个周帝,另一个齐帝,则把自己的皇叔也杀掉了!

  坠马?哼,可笑至极!

  最重要的是,即便陈蒨自己胸襟坦荡,愿做这个周公,那陈昌难道就敢相信自己吗?

  一旦让位,就背叛了拥立自己的侯安都,陆襄、顾野王这些被自己拉拢来的吴郡高门也将树倒猢狲散,各自投奔新主。

  等自己权柄失落,陈昌还会容许自己这个坐过皇位、代行天子的堂兄活着吗?

  到那时,他过往的威望就是对陈昌的威胁!

  甚至不需要那个时候,哪怕自己现在想退,侯安都也不会允许!

  但现在的局势,又让陈蒨升起一股无力之感。

  既然自己不退,那又怎么去挽回与陈昌敌对的损失呢?难道他的陈国,当真要失去那些支持陈昌的人吗?

  原本陈国建立就先天不足,如今又因为政治内斗,再失去一批人,那他们陈国还靠什么争夺天下?自保都不足了!

  陈蒨忽然想起了《三国》中“郭嘉遗计定辽东”的这一章。

  袁绍身死,曹操本欲征伐二袁,然郭嘉进言说等候袁谭袁尚相争,“必交斗其间,还相离也,急之则相持,缓之而后争心生”,曹操采纳其计,袁谭袁尚果然内斗,被曹操所败。

  而后袁尚与袁熙又去投奔辽东的公孙康,曹操故技重施,袁尚果然被公孙康杀死,曹操又一次取得坐山观虎斗的胜利。

  陈蒨当时看到这一段,连声高赞,拍案叫绝,既为曹操的奸猾老辣而称赞,又为袁氏的鼠目寸光而惋惜,只觉得寻常人哪会如此短视无谋,贼敌已经打入家中,居然还在内斗争夺家产,岂是智者所为?若是他,必然先迎逢血亲为主,双方和谈,先将曹贼击出河北再说。

  如今这个时机真正到来了,陈蒨却哑口无言,他是袁谭,陈昌是袁尚,却如何行事呢?陈昌不会顺服自己,那自己真要顺服陈昌吗?

  一股寒意冲上陈蒨的心头,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此刻想起的三国篇章宛如命运的嘲弄,上面的字字句句都仿佛在刻画自己的命运。

  原来自己不是孙权,是袁谭!

  自己的未来,早就被北方那个齐主,在一年前就定好了注脚!

  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个家伙在写下这篇文章时,嘴角露出的窃笑!

  “岂、岂有此理!齐人此计,可谓毒矣!”

  众臣惊呼,议论纷纷,同时互相观察对方的神色,陈国复杂的政治态势于此骤然显示全貌:

  侯安都等人面容扭曲,大声谩骂齐军,陆襄、顾野王等人忧心忡忡,永定朝的重臣陆缮、张种则一言不发,闭目养神,仿佛此事与他们无关,只是用余光观察着内朝诸人的神色,而陈蒨不敢窥探,也不需要窥探,谁都知道他现在的脸色难看得不似人君。

  碍于齐军主帅的特殊性,诸臣不敢直议,一股衰败的氛围席卷整座宫殿,气氛逐渐焦灼,说话声也渐小,陈蒨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自己却不好说话,手指在席上揉搓,为一名容貌俊丽的女子所察。

  “诸公卿太薄自己,妄状齐势了!”

  女子起身,大声厉喝,这才能听出他的声线,居然是名男子:“骠骑将军虽为先帝之子,然不在本朝亦是事实,我闻其已领受齐国国公之爵,如今又为齐军主帅,已是敌国臣子,还有何可论之!”

  “如今名位已定,陈主非今上不可,即是周、齐二国,也要兴起义兵、使其归顺,况乎他人哉!”

  陈蒨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子高,朕果然没有信错你!

  韩子高是陈蒨早年间亲自挑选的近侍,十分宠幸,不曾让他离开身边,因其姿色绝美,所以有他和韩子高有龙阳之好的流言,陈蒨对此并不在意,仍以其为右军将军,依附于韩子高的将士,他也多加提拔。

  如今这份宠幸得到了韩子高竭尽全力的回报,让陈蒨欣喜不已!

  有人撕开沉默,就有更多的臣子跟进战场,荀朗接着说:“是极!如今王贼尚未平息,国家动荡不安,前次出征,正是要荡平国家的隐患,因此齐国才会委派骠骑将军为主帅,目的便是迷乱我军军心,使内外失衡,不得讨贼。”

  “这种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陛下!臣愿率精兵出讨,救骠骑将军归国,使社稷稳固,世人无疑!”

  荀朗这话说得大义凛然,而他的立场也是值得信赖的。当初先帝驾崩,章太后与舍人蔡景历封锁消息,秘不发丧,荀朗之弟荀晓在京都探询到这一情况,就打算率领家兵袭击朝廷禁省,蔡景历因此杀掉荀晓,又拘捕了其兄弟荀朗等人,但消息由此走漏,陈蒨得知了陈霸先身死的重要消息。

  永定三年六月,陈霸先下诏让众军掩讨熊昙朗,六月二十一日,陈霸先病逝,这时候陈蒨受命前往皖口置城栅,驻扎在南皖,当时与陈蒨同在南皖的就有荀朗,从荀朗处得到了先帝驾崩的消息,之后六月二十九日,陈蒨才回到建康。

  这八天的时间就是陈国内部双方派系的生死斗的时间,以章要儿为首的皇后派系支持陈昌继位,因此秘不发丧,在建康城中拉拢朝臣,希冀取得公卿的认同,不计一切代价地将陈昌讨要回来,在此之前以太后临朝称制,同时于陈蒨辅政宗王的名分,却遏制住他进一步攫取帝位,如此则大局已定,即便陈蒨有所异图,也难以改变,只能等候陈昌归国;

  然而陈蒨及时得到了消息,侯安都迅速还军南皖,与陈蒨会合,对建康造成了巨大的军事威胁,这也是侯安都在群臣定议时按剑上殿的底气所在,最终使得章太后等人的谋划落空,陈蒨提前入主建康,形成了所谓“遗诏追临川王蒨入纂”的事实。

  因此某种意义上,陈蒨就是篡臣!

  而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荀氏兄弟,则备受陈蒨的亲信,陈蒨登基后便把荀朗的兄弟都释放了,进而优厚地抚慰荀朗,同时命荀朗与侯安都共同讨伐王琳,希图让自己的支持者立下战功,从而稳固自身的权力基石。

  也因此,荀朗才强行掰过话头,将陈昌成为齐军主帅解释为齐国救援王琳的策略之一,这也是从他常年征讨王琳的将领立场来发声的,却是适宜得紧。

第509章 割据

  “子高之言,甚是明善,今名分已定,天亦不可夺矣!”

  此时陈国的朝政,大抵已在陈蒨手中,说句不中听的,陈蒨此时与高殷一样,都掌握了对自身国家的实控权力,纵是国内有些许支持陈昌之人,也不可去拂了陈蒨的面子。

  说到底,如今陈蒨毕竟坐在了皇位上,荣辱由其自取,陈臣们也只能陪着走下去。

  饶是如此,韩子高正面为主上说话,仍是很大胆,毕竟陈臣可以不去怼陈蒨,但集中火力攻击韩子高,拿他开刀也没什么问题,韩子高在这个关键的档口出来,的确是忠心为主。

  与此同时,荀朗的发言也得到多数朝臣的认可:“荀安北乃是正论,敌军已至,形势危如累卵,岂可顾虑敌国大将?”

  “当先破王琳之军,齐国必惧我王师天威,自将退去,届时再派遣使者与其和谈,命其送骠骑将军与安成王归国,便大有希望了!”

  韩子高、荀朗表态,侯安都等人不甘人后,于是话题的风向逐渐演变为如何抵御齐军,对于陈昌,陈蒨一派则默认成“将骠骑将军救出虎窟”而对其进行攻击的忍痛之举。

  陆缮张种等人也转变了态度,虽然希望陈昌归位,但现实已经不能这么去考虑了,只能先击破齐军,求得陈国自身的生存,才能再讨论其他事。陈国不存,还谈什么帝位?

  从侧面来说,这也是高殷所下的计谋太过毒辣的因素。陈昌亲自带兵来攻陈,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不知道多少陈人会绷得无以复加,颇有一种当年齐军送萧渊明回建康继位的既视感,齐国仿佛什么时候都能掏出一个重量级的南朝宗室,恶心一波南人。

  说的更可怖些,若是齐国真的决定大举入寇,先平陈国,那么这一套连招下来,陈国灭亡就在旦夕之间了!

  因此哪怕猜到陈昌为帅只是齐主随意落的闲散一子,但齐国势大,随手的一子也如同大力飞砖,一个不慎可能连脑浆都给打出来,陈国君臣不敢怠慢,开始就应对齐军攻势出谋画策。

  虽说已决定好了大义,但在具体的战略决策上,要考虑的还是兵力与钱粮。

  而在局势上,陈国即便要和齐、王决战,也要考虑如何处理陈国内部的三大割据势力,论起优先级,他们甚至高于王琳。

  天保十年和乾明元年,王琳都曾率兵东下,天保十年也就是永定三年,彼时陈霸先未死,故调遣陈蒨领兵到南皖筑城坚守,结果陈国局势风云变幻,陈霸先身死,陈蒨及时回朝继位,将摇摇欲坠的陈国社稷匡扶起来。

  但如此一来,陈蒨本人和侯安都等大将都在建康城中坐镇,委托侯瑱、吴明彻等将领抵御王琳及其部将周炅、周协、曹庆、常众爱等,使陈国击败王琳,同时扫平外镇的步伐又拖延了不少。

  原本历史上,王琳已经在乾明元年二月兵败逃亡北齐,但这个时间线上,高殷使高涣率领齐军进行干涉,阻止了梁陈决战,因此王琳保存了大部分的实力,同时因为高殷这两年来对淮南的上心经营,使得齐军在江淮的军事实力比历史上强了不少,淮南、江陵对陈国多出了超过历史水平数倍的额外压制,使得陈国腹背受敌,也使陈国境内的野心家蠢蠢欲动。

  这些野心家盘踞在陈国境内,对陈国阳奉阴违、虎视眈眈,一言不合就可能引齐军南下,或为王琳带路,平西将军熊昙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此前王琳派余孝顷在临川攻打周迪,熊昙朗率军援助周迪,进而因为抗御王琳有功,授平西将军,然而在周文育在豫章攻打余孝劢失利时,赶去与周文育会合的熊昙朗便觉得陈国势弱,因此杀死周文育,拘捕周文育手下所有将领,占据新淦县以策应王琳。

  陈国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黄法捪胍亓饔φ偾巴г戮丫破鸱雌斓男荜祭时憔莩橇薪⒅型咀瓒簦艿系热瞬荒芄虼艘哺纱嗤A讼吕矗柿炷现斜俏Чィ托荜祭识院模⒍暇荜祭视胪趿盏男攀埂�

  如今周迪这一支的力量等于被熊昙朗拖住了,历史上王琳败逃,熊昙朗麾下因此人心离乱,周迪由此寻得战机破城。不过此时的王琳军仍生龙活虎,且正在逐渐解决自西北而来的周军围攻中,一旦击溃周军,或是和周军谈和成功,那么王琳就可以腾出手来尽情殴打陈国,到那时想走而走不了的反倒变成了周迪所部,如今新淦一地变成了代理人战争,熊赢则齐、王胜,周赢则陈得先手。

  在熊昙朗之下,则是闽州刺史陈宝应,其家为闽中本地世家大姓。在旧梁之时,晋安郡经常爆发本地大姓反对官府的武装斗争,其郡将、长吏累次被杀。

  陈羽本是郡中豪强,颇有才干,经常从中谋划,扩充势力,后又投靠官军,消灭各大姓势力,从而掌握晋安郡的兵权。及至侯景乱梁,死的是无数梁朝高门,幸运的是各地龙蛇,豪族们乘乱而起,割据一方,陈羽就是一条成功的蛟龙。

  在天保元年,陈羽抓住机会,以武力逼走晋安太守,自主郡政,不过此时陈羽已老,因此使子陈宝应典兵。当时会稽闹饥荒,饿死者十占七八,饥民多卖身求活,恰好晋安郡大丰收,陈宝应便乘机发兵,从海道攻占临安、永嘉、会稽、余姚、诸暨,陈氏由此资财大增、兵多将广,晋安的势力一时强盛。

  侯景乱平后,朝廷也不得不承认陈氏割据闽中的事实,陈蒨登基后,也大力笼络陈宝应,把这位本家的一族编入宗室籍,其子女不论大小皆封爵。

  不过陈宝应对自家的定位更接近于汉末的士夑,在闽中做个土皇帝就挺好的,因此对陈蒨的拉拢不是很感冒,反倒起了提防之心,与留异、周迪结成联盟,同时娶留异的女儿为妻。

  留异时年七十四岁,是东阳望族出身,祖先为东吴时期随诸葛恪攻克东兴的留赞,不仅出身显赫,而且留异自己善于自处,说话含蓄,是乡里的豪杰。

  侯景作乱时,留异回到乡里,招募士兵,东阳郡丞与留异有矛盾,留异便引兵杀了东阳郡丞和他的妻子儿女,之后率兵勤王,台城失陷后追随萧大连,后又遇到侯景部下宋子仙,便归顺了侯景,侯景之乱平定后,王僧辩又派留异安抚东阳,陈霸先平定会稽,留异同样被陈霸先看中,属于是去哪都能混得开的社交大手子,和刘备高欢一个魅魔路子。

  天保十年时,陈国征辟留异为南徐州刺史,留异迁延不去就位,并多次派使者入建康探查虚实,对陈国的虚弱非常了解,虽然名义上仍为陈臣,但已经开始积极备战下一个帝国的奠基,甚至于还与王琳从鄱阳信安岭处暗通信使,王琳所委派的使者到达东阳,留异直接任命为辅助守令之官。

  陈国对这一切洞若观火,却又无可奈何。就像孙权的东吴有刷不完的山越一样,虽然经过六朝,山越早没影了,但南朝还是有着自己独特的“江南多好臣”生态,陈国内部对这些割据势力是既恨又爱:没有他们的作壁上观和讨价还价,陈国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建立,但同样是他们掣肘着陈国的有生力量,让陈国不能施以全力,应对王琳和周齐。

  “因此若欲与王、齐决战,则必先使三镇俯首,无逆王师,方有胜机,否则……”

  到仲举晃了晃手中羽扇,摇头道:“若王师与敌相持日久,彼等忽而发兵攻之,破我州郡,则国内士气坠散,大势去矣!”

第510章 和战

  王琳今年三十四岁。

  这个年纪对古人而言,已然过了人生泰半,不过对一地统治者而言,却正当壮年,刘备在这个年纪代替陶谦领徐州牧,高欢在三十四岁哄骗六镇边民,为权力打基础,而王琳拥兵十万,占据大半个荆州和扬州,拥护南朝前国共主讨伐叛逆,志得意满,比两位前辈都要威风。

  无怪他检阅部众时曾口吐狂言:“可以为勤王之师矣,温太真何人哉!”

  温峤在东晋初年过江的众多流民帅中,并非最强的一支,却得到主朝士族以及皇族的信任,预平王敦,又与陶侃合力讨灭苏峻之乱,之后得处荆、扬之间的江州,居间缓冲,平衡当时的权力格局,是东晋难得的匡扶功臣。其曾经向晋明帝奏军国要务七条,大意是利用流民帅招抚流民,在江淮间且屯且守,以为藩屏,这也是东晋以后的南朝抗御北朝的传统政策。

  二百年后,同样有一人起于荆、扬之间,率领勤王之师,身负讨贼匡国之重任,简直就是历史转折中的温太真二号。

  很反常识的一点是,虽然王琳在乾明元年就已经兵败了,但王琳本人连续苟过了高演高湛两位齐帝,一直活到了武平四年,北齐也就比他多活了三年时间。

  现在他不仅没败,依然保持着强大的实力,而且借着齐国的虎威,在陈国境内与各路诸侯勾勾搭搭,集结起了一股反对陈氏的势力,熊昙朗在新淦,陈宝应在闽中,还有东阳的老留异,此三镇以反陈为目标,结成坚不可摧的联盟,保护自己的割据果实,他们只等王琳大军攻入陈境,各路扶梁大旗便会群起而立,恢复梁室荣光。

  而后等南国清荡,再击退北朝的寇略,自然又是一个新时代。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南人的惯性思维,就像是用北伐的胜机交换了不变的运数一样,南朝北伐屡战屡败,而相对的,南朝就从未被北人攻下长江以南过,强如前秦苻坚,都败在了晋人的手中,魏太武帝拓跋焘饮马长江,也只能是饮马长江,哪怕是最近,齐军也在建康城下迎来历史性的大败,使陈霸先铺垫了足够的军威,最终促成陈国建立。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奇妙的地图线,南人不北,北人不南,这种南北相持的格局似乎能一直保持下去,直到千年以后都是如此。

  毕竟此态格局也已经有二百年了,不是吗?

  王琳对此充满着信心,陈霸先不过是一个成功的桓温,其子甚至不得继承皇位,而是被其侄子篡夺,比桓玄还不如,这就是明证,代表着陈氏之鼎坚持不了多久。

  齐国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足够利好,首先是齐国前年,在永安郡麻城设置了衡州,当时王琳还不解其意,谁知这二年来不断调动军队过去,如今已集结一万五千左右的兵马,若加上当地豪族的力量,则可以达到两万。

  这两万并不遮掩自己的存在,反而不时窥探周国阵地,将自身对周国领土的贪婪表露无疑,眼中牵制了周军的有生力量,毕竟周军如果率军入荆州与王琳交战,那么两万的士兵虽然不多,却能与王军夹击,将周军打个惨败。

  此前西魏虽然对东魏的战斗以胜多而告终,至少总战果肯定比东魏大的,但自从进入周齐时代以来,周国的战况就不容乐观,先是邙山战败,不得不启用府兵制,其次稷山大败于齐军,国内损兵折将,而后又护不住萧詧的梁国,被齐国扶持的天启梁国所破,在各方战场都显出颓势。

  这也和其国内的势力倾轧有关,宇文护一家独大,压制于谨等柱国勋贵、普六茹忠等独孤派系干将,其自身所选用的人材又并不出众,各地将领以亲昵见宠于护为主,财货进贿为次,人事的选拔不按照职责的轻重缓急来决定,周国的状态自然每况愈下。

  因此周国的对外作战逐渐趋于保守,对于帮助西梁夺回江陵故地也兴致缺缺,宇文护更多的是沿着总设计师宇文泰的规划去执行,超出了规划之外的状况,他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兴趣去解决。

  在这种现实的军事压力下,齐使卢叔虎又暗示王琳可独自与周国洽谈,保存实力,王琳甚为感动,只觉得齐主深明大义,贵为上邦之主仍能体会自身所处的艰难环境,故与卢叔虎商讨出一番说辞。

  四年前,魏丞相宇文泰曾向王琳派出使者,王琳也派长史席豁到西魏回访,并恳求西魏归还梁元帝萧绎和愍怀太子萧方矩的灵柩送回南方,西魏答应了,而后任命王琳为大将军,之后又归还王琳的妻儿,一直到两年前,王琳需要一个旗号,因此与齐国联络求取萧庄为主前,周国和王琳的关系都不算太差。

  只不过在大义层面,西魏杀萧绎,因此不能正面归附,同时齐国在对梁战争中失败,将来容易摆脱,王琳才选择了归附齐国。

  而现在在齐人的示意下,王琳对宇文护写了一封文笔华丽的奏信,说着“封王非我意,但愿海波平”之类的话,直言自己的最终目的就是恢复南朝故土,迎梁帝还复南都,为此必将与叛贼和北虏誓死奋战,话里话外暗示着齐国才是那个更贪图南国土地的国家。

  宇文护很快收到了信,说实话,他虽然庸,但不是傻,这信上面没有一个字可以让他相信。

  别的就不用说了,恢复南朝故土?那蜀中可也是南朝历来的固有领土呢,难道说夺取了建康,他王琳就将下一个目标放在蜀中了吗?

  这封信只透露着一个意思,那就是王琳不想和周军打,而他消灭陈军后便自成一国,和齐国的关系也会从此时的亲密转变为隐约乃至明朗的对立。

  对宇文护而言,这就够了,他只是不希望南方出现一个更顺服于齐国的附庸国,明白了王琳不是诸葛亮,他也有着自身的野心后,宇文护便放了心,在这方面,他和韩凤等人的想法居然出奇的一致:他家物,由他去。

  当然,这也不是说宇文护不想染指荆州,可这是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如今从齐国边境传来的消息让宇文护暗暗心惊,齐国已经消灭了库莫奚大部,活捉数万俘虏,东北的军事威胁解除,还和突厥建立了联合作战的关系。

  可以想见,若是休养一段时间,齐军必将西出以攻周土,虽然有玉璧在,没什么好怕的,但毕竟也是倾国之战,齐国哪怕只出一半的军力,周国就要拼尽全力以应对。

  如今的周国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将星云集的豪华阵容了,八柱国中的宇文泰、元欣先走一步,李虎、李弼、赵贵、独孤信也都在魏周革命的动荡中先后去世,只剩燕国公于谨和梁国公侯莫陈崇,前者支持宇文护掌权,然却也不是完全支持宇文护,从天王宇文觉、武成帝宇文毓到如今的新帝宇文宪中的态度都很暧昧,很有些不粘锅的意思,因此宇文护也是无法可想,不能逼迫这位老干将,只得尽力将其拉拢;

  而侯莫陈崇和宇文护则互看不顺眼,宇文护一直想找机会把他打落下去。

  创业元老重臣大多花期已过,凋零殆尽,新提拔的人物又因为帝国的建立逻辑,自然而然地涌现出亲近周帝的意思,当宇文护心中郁郁不忿,还好新帝宇文宪尚算合作,才没在一开始就闹出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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