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74节

  “天神在上,我阿鹿桓,率莫贺弗部……归降!”

第492章 投名

  士兵们打扫着战场,这似乎比打仗还要麻烦一些,要清理尸体,收集战利品,之后还要处理大批俘虏和死尸,以免日后遭瘟疫之灾。

  不过这毕竟是幸福的烦恼,至少不用再死自己人。

  此次战役原本就是伏击,加上调度得法,奚人根本没预料到齐军主力会出现在这里,刚接触便阵脚大乱;而即便没有这些条件,以百保鲜卑的战斗力,也足以将他们正面击破。

  说到底,还是高殷在政治斗争中获得胜利的原故。

  效忠有两种,一种倾向于效忠个人,一种倾向于效忠身份。

  对前者而言,无论高殷是太子、皇帝还是庶人,都能够得到他们力所能及的忠诚,不因高殷的地位改变而转移,这种人十分稀少,被掩盖在人群中,非得是落难时才容易分辨;于后者来说,他们效忠的是那个帝位,无论坐在上面的是高殷、高演还是高湛,对他们的忠诚都没有太大影响。

  高洋所建立的百保鲜卑便属于前者,对高洋的效忠远高于齐帝这个身份,在遭遇政变时,娥永乐等人主动提醒高殷动兵做最后一搏,可惜功败垂成。

  虽然是最锋利的刀子,但高演必然是极其忌惮百保鲜卑的,留着他们,以后没准能做出重新拥立高殷的大事来,因此在二月的政变当日,娥永乐就被带下去杀害了,其他百保鲜卑也各自清洗了不少,在不对高演构成威胁的同时,也让这支部队在战场之外损失惨重。

  强大的齐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丧失掉一拨拨的忠臣,最后导致君臣失和,互视仇睢,最终被弱周得到了机会。

  如今高殷得胜,最大的好处就是扫除了一批对皇权有威胁的歹臣,于政治上守住了齐国皇权的政治底线,没有出现宗臣发动政变可以为帝这种事件,于军事上,则是完整地保存了整支百保鲜卑的建制,使得这支精锐没有在政治斗争的倾轧下无谓牺牲。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后人诚不欺我。

  正因如此,高殷所掌握的军事力量其实比高演所要强大得多,历史上的高演刚继位不到三个月,就率兵抵抗库莫奚,然而他此前不是战将出身,没有威望和功勋,军事才能也要打个问号,更不敢说有什么可以信赖的军队——高演借助晋阳兵马的力量成为皇帝,但成为皇帝后他就会开始忌惮晋阳之力,同时也受制于晋阳,更不愿意让他们立下更多功勋,这就是齐国皇权恶性循环的开始。

  因此高演选择了稳妥的战法,依托长城,将库莫奚人打退就心满意足。

  这或许是稳健的法门,但对国事而言,唯一正确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若是洋子本人,大概会率领信赖的亲兵,亲自迎战库莫奚,将他们杀得抱头鼠窜才班师还朝,这是帝王的自信,也是皇将的责任,若君主一马当先,冲锋在前,那落后的将领无论如何都有失职乃至叛国之罪:高洋十分擅长利用帝王的身份制造道德束缚,绑架臣子们同进退。

  实际上,君主原本就该是这样的,敢做天下人,便要敢为天下先。

  从战后来看,这两场胜利似乎都是高殷白捡而来,打得轻轻松松,似乎只是及时赶到了战场,然后立刻开战;

  然而这就够了,军事一道,九成的关键就在于如何行军抵达目的地,让军队接近完满的状态与敌军作战,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从这个角度来说,此时的高殷对自己的胆勇还是非常得意的,若是历史上的那个真高殷,即便摆平了高演的政变,遇到库莫奚入寇这种事,只怕会躲在邺城中,不会亲率精兵在寒冷的冬月亲自至边关迎敌吧。

  自己则没有太过依赖臣下的庇护,尽可能地让自己去迎合、赶上这些久经沙场的宿将,让自己更理解他们,也更加同频。

  君臣一心,上下同欲者胜,这是孙武写在《谋攻篇》里的兵法。

  “冷口关与此松山之战,二败库莫奚,尽俘其众,至尊的威名必响彻这辽东!”

  娥永乐说着,他是发自内心的夸赞高殷,却不善言辞,结果说出了心里话:这战也不过在辽东逞能而已。

  毕竟打的也只是几个部落首领。

  高殷笑了笑,没有计较忠臣的失言,反而觉得这将可爱:“无论如何,至少是完成了驱逐奚贼、保卫北疆安定的既定目标,能使辽东略知朕之名,也心满意足了。”

  一旁的狄湛听出至尊似乎意犹未尽,但他跟随至尊的时间还不长,唯恐错判,因此沉默。

  “带上来。”

  高殷下令,不一会儿,一名健硕的壮年奚人被反束双手,被绳索拉到近前,他露出吃惊的神色,显然是没想到齐军的领袖居然是一个孩子。

  高殷皱起眉头:“彼等好歹是一族之酋长,且先松绑。”

  阿鹿桓心里知道这不过是作态,但作态也是很重要的,齐帝的态度和缓,是个好迹象。

  他张口吐出五个音节,被翻译成:“伟大的至尊陛下,臣阿鹿桓闻知中原圣人出塞,特来领罪!”

  高殷笑了:“他才说几个音,怎么就能说这么多话呢?照实翻译。”

  翻译额头生汗,急忙说:“他叫阿鹿桓。”

  “嗯,继续。”

  “他是莫贺弗部的俟斤,与辱纥主部汇合,听闻契箇部在冷口关大败,于是与辱纥主分兵……”

  翻译连续不断地将阿鹿桓的话转达过来,从言辞来看,阿鹿桓还算是恭顺,也不知道奚人是不是都这样。

  兴许是被突厥打怕了,对于和突厥联姻的自己更加忌惮?

  高殷忽然说着:“告诉他,朕和木杆可汗是翁婿,可汗的女儿是朕的皇后,将他们打出齐境后,朕就会派兵出塞,与突厥人会合,清扫漠北的库莫奚牙庭。”

  翻译如实转达,阿鹿桓猛然抬头,一脸震惊,很快又被诸多兵器给压了下去:“谁让你直面至尊的?!”

  “伟大的齐国皇帝,臣愿为您做向导!”

  翻译翻译出来,自己都惊讶了,高殷哈哈大笑。

  这也很好理解,就像汉人的天下分成齐、陈,而不论是齐国还是陈国,内部也都做着政治斗争一样,奚人只是粗鄙,不代表没有政斗。

  能同协出漠寇略,三部的关系应当不错,契箇、莫贺弗两部皆败,若是辱纥主再败于高长恭手里——这应该是很有可能的事情——那等于说这三部的势力全线大跌,短时间内根本无力与剩下的几部对抗,或许库莫奚今后就只会剩那三部。

  因此阿鹿桓反倒乐意帮助齐军击溃其他的奚族部落,不患寡,患不均,大家都被齐军打爆了,那还能保持一个平衡,甚至在齐军这立起功来,得到扶持,那可真就是“塞外之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这就是礼义教化的功劳了,中原人还是太有道德了,俨然中了“知识的诅咒”而不自知,自己是有道德的,就不能理解胡人这帮小妈继承者的人性水平。

  而这也是一道无声的投名状,高殷既然没立刻杀他,那阿鹿桓就果断交出自己所有的、对齐帝来说价值最大的东西,换取自己部族的生存,甚至是崛起。

  一战定漠北,这份威名,没有一个中原皇帝能拒绝!

第493章 安顿

  “此事之后再议。”

  高殷的态度转冷,阿鹿桓弄不清楚齐帝的态度了,心中惴惴不安。

  “朕听闻契丹还有高句丽都有出兵的意向,这和你有关吗?”

  阿鹿桓心中纠结,若是承认,那无疑就是有罪,但同样也是有能的表现,毕竟不是哪方人都可以影响三国出兵;而若是不承认,自是隐瞒不说,更显得自己首祸,说不得要受惩罚。

  “臣……是联络了契丹诸族,倒是有些旧识响应,但臣无法传递新情,若是战败之名再传播出去,那契丹也会慑于至尊的神威,退兵回漠东。”

  契丹在库莫奚的东侧,再往东那就是高句丽了。

  高殷忽然问了一句:“此时契丹仍是八部吗?”

  阿鹿桓闻言一怔,稍有犹豫,而后回答:“非也。他们之前同样为齐军所败,掠走众多男女,然后受突厥逼迫,迁到高句丽附近了,部族离散,人户不过万,非复古八部矣。”

  高殷点点头,这倒是没骗自己。兴许是草原游牧民族有某种共通性,鲜卑有八部大人,契丹有八部,满清有八旗,总之是以八为底数,很可能是以狩猎时的八个方位来进行测判,最后立为制度。

  天保四年,契丹南下入寇,被洋子狠狠修理了一波,掠走了男女十余万人口,几乎要把契丹的根都给刨了,契丹人狼狈不堪,乃至要跑去高句丽附近讨生活,以前的八部也已经不存在,一点也看不出五百年后要统御河北的影子。

  契丹会在唐初的时候形成统一的大贺氏联盟,再度兴旺起来,而唐朝六一八年建立,因此是距今六十年的时间,大概三代人,若十五岁成婚生子,那就是极限四代了,也够契丹人再度恢复强盛时期的人口了,这之前他们依附于突厥和隋朝。

  现在隋朝大概是不可能出现了,将来要依附也只能是依附高殷的齐朝。说实话,高殷现在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契丹,他们已经被洋子打残了,正处于一个不慎就随时灭族的状态,能活下去就是胜利。

  也就是说,只要给好点的待遇,高殷就可以把他们弄进齐国来,这可是一批不错的兵源,顺便在这时候就把库莫奚和契丹给同化了,也许未来就能少一个辽朝。

  高殷不得不感慨,虽然洋子不做人事,但作为他的继承者,高殷屡屡能感觉到他作为齐国初代皇帝,为自己所铺设的道路。

  他相信后人的智慧,只可惜,后人没有智慧。

  “你且传个信,告诉他们你归附了我齐,只要正常朝贡,朕便既往不咎,入仕和贸易也会酌情考虑。”

  阿鹿桓呼吸一重。居然有这种好事?!

  这想来是齐帝的安抚之策,不过对契丹也太好了,好到让阿鹿桓有些嫉妒。

  他从中窥见了契丹要复兴的可能,心中热切了几分。

  “臣……”

  高殷却不再看他,令人将他带了下去,幸存的奚人分成能够继续作战的战士和俘虏,分别打入食干、或是作为一般的奴隶,扩充八旗和齐国的实力。

  而后又派出军队追击莫贺弗部的奚车大队,即便有些许的奚人逃回去,但整支队伍的速度可比不上百保鲜卑的冲锋,未过多久便被拦截下来,尽数俘虏,获得牛羊六万之众,这一战就快赶上高演的战果了。

  “先在松山附近扎营休息,等后续部队赶进,查验汇总后,把俘虏和战利品都带回邺都。”

  高殷下着令:“释放被劫掠的齐民,暂时安顿在……”

  他沉吟片刻,略略犯难。对自己的子民,肯定不能打成奴隶,但怎么处理,也很麻烦。

  如今奚贼烧毁了他们的屋舍,这冬日极其难过,又无粮食,家中顶梁柱也多被杀死,若把剩下的妇孺幼童直接放回去,只怕这个冬天没过完就下去一家团聚了。

  这比仗还要难打。

  高殷思忖片刻,下令:“将齐民集中起来,命令营丘郡提供三日的粮食。再询问他们是否愿意离开故土,去往幽州定州瀛州耕种,或者去淮南屯田,若不愿离开,则在册上留名,给与少许金钱粮草,并给予乾明通宝一枚,将来朝廷再拨钱粮赈济。”

  若是朝臣听闻高殷之命,少不得又是一阵大惊。现在这里的文官不多,高殷又是急速行军,能有记录的侍臣就已经不错了,更不要说对他的诏令指手画脚。

  辽西被劫掠,确实很令人伤悲,但这也伤不到他们头上去,哭一哭、滴几滴眼泪就够了,接下来再苦一苦辽东的百姓,哪家士子后生想去扬名的,就去做官熬个两三年,把人望挣得盆满钵满再回来。

  哪能真出中央朝廷的钱贴补地方州郡呢?那不是倒反天罡,没有王法了吗?!

  禄鬼们可以把吃干抹净,把责任丢给皇帝,最后再怪个太监女人武将或者皇帝,仿佛一切都是他们败坏的,自己片叶不沾身。

  然而有些事,对高殷这个皇帝,以及后世穿越者来说,是必须要做的。这是上位者的职责,真王无所辞咎。

  “朕也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力。”高殷喃喃自语:“留在故土挣扎,抑或是去往别地,开辟新路……就看各自的命了。”

  摊上了就是摊上了,辽东之地就是如此不平静,他也没办法。

  他带兵来也是解决这个问题的,但他也不是神,有些事情也只能半夜看书,偷偷地哭。

  “大不了重上白狼山。”高殷思忖着:“如今已破了库莫奚,契丹也退兵了,就剩下一个高句丽——这应该也是能用谋略解决的。”

  他现在也打出了足够的战功,随时可以班师还朝。但就这么走了,多少有些意难平,仿佛现在可以先手落子的布局,却因为自己的迷糊而忘了。

  “总之先派一队,去向高句丽打个招呼吧。”

  十一月二十三日,帝亲率百保三千,破库莫奚莫贺弗部于松山,获牛羊六万。

  二十七日,三千高句丽士兵渡过了辽河,正朝着营丘郡的方向缓缓前进。

  魏末,高句丽数次侵叛,钞略西安平,大魏名将司马懿与毌丘俭征讨高句丽,几乎将其亡国,然而到了西晋年间,中原局势板荡,辽东偏处一隅,晋廷失去了控制东北的能力,高句丽趁此伸张国势,占据了辽东、玄菟二郡,并在未来的抚顺之地建立了新城,是为高句丽边陲重镇,一边防御中原王朝,一边以此为跳板对辽东进行着侵蚀。

  其后辽东历经前燕、后燕、北燕,屡屡与高句丽起兵征伐,双方形成制衡态势,高句丽向西扩张受阻,然而诸燕对高句丽的攻击也止步于辽河,在高句丽的西部,沿着辽河东岸建立了十座大型山城,每座山城之下还有数座小型山城拱卫,自东北向西南构成了战略屏障,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高句丽对中原诸军的防御长城。

  高句丽屡屡出击侵略中原,能败而不能灭之,就是这个原因,一路的龟甲王八壳,实在是难以攻破。

  在高丽王的指示下,新城的三千士兵自五日前就向着齐国境内行进,渡过淮河后,一路遇到稀疏零星的抵抗,顿时大喜。

  “中原纷乱,齐国易鼎,辽东之扼弱矣!”

第494章 破奴

  明临铁伐志得意满。

  他是太祖王时期的名将,明临答夫的后代,虽说一代不如一代了,但明临氏族如今也仍是高丽国的大族。铁伐被指定为探查齐军的先锋,原本是不太情愿的,可如今看来,却是幸运得很。

  齐土空虚,辽东守备不足,大王可掠地矣!

  汉元帝建昭二年,扶余人朱蒙在西汉玄菟郡高句丽县建国,故称高句丽,王莽曾改为下句丽,不过到了北魏时,高句丽已经开始自称高丽,中原予其等的封号也是“高丽王”。

  作为蟠踞在朝鲜半岛的大国,虽然比不上中原,高丽还是很有实力的,国家疆域自西至东两千里,南北一千余里,东面渡海可抵达新罗,南面渡海抵达百济,北面与靺鞨相接。

  这个靺鞨也是一个不容小视的民族,北魏时期叫做勿吉,武周年间建立了渤海国,辽宋时恢复肃慎古称,汉语中称为女真,在明末,会有一个叫皇太极的人将族名改为满洲。

  在西面,高丽则与中原的营州相接,渡过辽水便到了营州,进攻十分方便,因此辽东全境一直是高句丽梦寐以求的宝地,若得辽东则实力大增,如果中原继续纷乱,还可以此为跳板夺取河北,甚至南下争鼎,曾经的慕容鲜卑,未来的契丹、满洲、日本人,莫不是以此为方案对中原进行攻略。

  魏末的纷乱在中原历来的动乱中,也算是规模最大的一次,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爆发在北部边境,某种程度上令草原各族雄起,又反过来影响了中原。北齐的失败离不开外交上的掣肘,而这掣肘又源于六镇之乱,冥冥中也是命运的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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