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73节

  贪婪激发库莫奚人的潜力,况且在他们的心理预期中,进入了齐境,就是肆无忌惮的爽抢爽杀,要调换地方、躲避所谓的齐军主力,已经很憋屈了,还要和辱纥主部的人分战利品,更让他们不甘心!

  有本事就自己抢!抢到的都是自己的!

  在这种贪婪的指导思想下,库莫奚士兵们或继续朝前,或私下散开,向乡野间劫掠杀戮去了,还能愿意跟着队伍朝前冲的,都已经很给俟斤面子了,毕竟大家出来近一个月,所得较之以往稀少,实在是饿得紧了。

  阿鹿桓低叹一声,他也无法,若能令行禁止,让自家军队都能放弃到手的利益,舍生忘死的奋战,那他早就统一库莫奚各部落了。

  中原军队对草原民族,往往能大获全胜的原因就在这里,王师好歹有着纪律的要求,胡人以勇为尊、以力为锢,那么当这份勇力被击破的时候,整个部落便群龙无首、任人宰割。

  阿鹿桓越发觉得不对劲,这已经追到了松山附近,怎么没声了?附近的飞鸟都去哪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莫非……

  “前方有埋伏!不要再前进了!”

  阿鹿桓大喝,但为时已晚,周围的山林间忽然扬起大股的尘烟,鼓角声接连不断,各色旗帜旌张立起,同时出现的,还有数量众多的齐军。

第490章 正杀

  在与中原王朝的战争中,草原民族最大的优势其实就在于其“败而不亡”,凭借着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即便中原军队战胜,也很难彻底歼灭草原骑兵;即便给与了重创,草原民族也可以不断后撤,退到中原军队无法长时间驻留的漠北等地,联系周边部落重整旗鼓,休养生息,没几年便可以恢复元气。

  因此如何有效的消灭掉草原民族的有生力量,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完成得好,就能换来边境十年的和平。

  “兜兜转转,还是使用了这套战法。”

  高殷唏嘘,奚贼分兵,绕路而攻,这一路上进行的抢掠和烧杀并不少,还是苦了很多百姓。

  某种意义上,这种难以防范的状态也麻痹了库莫奚人自己,成为了他们粗心大意的根基。

  如今枝叶发芽,结出苦果,还给他们品尝。

  高殷挥舞手中的小旗,无数的大旗因他而舞,齐军开始鼓噪并进,从四面八方杀向这支奚人军队。

  但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直没意识到,此次作战是知道历史的穿越者亲征,因此所率领的齐军不仅是国家精锐中的精锐,而且策应速度一直极快,且战略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彻底消灭他们的战兵。

  一战而定漠北。

  “杀了他们!”

  娥永乐大手一挥,四五名先锋踊跃奋进,更多的齐军随之跃出,宛如尖刀一般插入库莫奚人的战线中。

  这么说也不太形象,因为库莫奚人已经没有战线。他们本就没有特别严整的战斗方阵,又因为追逐自以为的齐国残兵,浪费了不少的体力,整个队伍拖拉得极长,像是一条古怪臃肿的长蛇,落入齐军的伏击圈后骤然慌乱。

  明明是白昼,齐军却有不少人打起火把,或在箭矢上帮着东西,用火把将之点燃,而后射了过来。

  这一箭也没多大威力,被奚人轻巧的避开,甚至用刀就能轻松驱散,但其落地后猛然爆炸,爆发出巨响与火花,吓了库莫奚人一跳;同时还有不少不着甲的齐军轻骑,在其腰后插着三四根小短杆,被点燃后不断冒出星火,彼等一边射箭靠近,一边钻找时机,从腰后将正冒着火星的烟花短杆拔出来,朝奚贼丢过去。

  奚贼的坐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方寸大乱。

  “不过是些许齐人,破之即可,莫要慌乱!”

  阿鹿桓勒马大叫,试图重整军队,但齐骑是打老了仗的,从太祖爷那会儿就跟着杀过不少奚人,对库莫奚的军阵和结构都颇为了解,此刻得了高殷的命令,在战场上第一时间搜寻那些四处喊话、看上去像是将领之人——用至尊的话来说,就是先打掉他们的指挥部。

  “都给老子滚开!”

  数队百保鲜卑扎进库莫奚人的肉里,恶狠狠地将他们切、斩,甚至是打为数段,有些倒霉鬼被砍到腰上,整条脊椎拦腰而断,倒在地上攀爬哀嚎,却被敌人或同袍的坐骑一脚踩在手臂脑门上,不死还不如死得好。

  “稳住!齐军人数不多!”

  经过刚开始的混乱后,阿鹿桓已然发现齐军的攻势虽强,但兵力稀薄,这给了他信心:这样的埋伏必然是全军齐出,也就是说眼前的就是全部的齐军兵力,齐军大概有两千之众,自己这边比对面多了四倍不止,想是能够取胜。

  在他的指挥下,库莫奚人尽可能地挽回颓势,纷纷咬牙与齐军厮杀起来,而尉迟孟都与秦方太率军绕了小半圈,调转了马步,仍旧是疾驰,但这次则是朝着库莫奚正面袭杀而去,给库莫奚人带来第二次冲击。

  像是一道道黑色闪电,具装甲骑们在军阵中肆意厮杀,此刻分辨敌我的不再是旌旗甲胄,而是对战场的主宰。

  整个战场分成了两个民族,两种阶级:挥舞屠刀的是如狼似虎的齐族将士,铁蹄所过之处血浪翻涌,放眼望去,能留在马背上的只有他们自己,敌人不是倒在马背上一睡不起,就是被砍倒落地,只留下空空的马背;丧胆亡魂的库莫奚人仓皇逃窜,他们被埋伏、烟花、箭雨和强大得不似人类的齐军吓成了惊弓之鸟,在齐人的围杀下溃不成军。

  “时候到了,咱们也下去吧。”

  高殷说着,与娥永乐一同向前方行进,速度并不快,但是却引起阵阵欢呼,因为谁都知道,至尊的御旗正在往前移动,说明至尊也要亲自上场了。

  齐军杀得更有劲了,毕竟至尊在看着呢,一千多人列成骑队,在前方与库莫奚冲撞厮杀,胜多败少,总是库莫奚人被刺落下马,让奚贼士气一跌再跌;而还有三四队规模较小的百人骑队,在整个大片战场中不断穿梭、来回分割战区,不仅能让同袍一口口吃掉这小股奚贼,而且还切断了奚贼与大部的联系,变得势单力薄,各自为战。

  关键是奚贼还留不住他们。拿什么留?撞过来的具装宛如一堵小型城壁,直接就能将一般奚贼连人带马一起撞飞,再加上齐人的锐器和凶悍的武力,一个人居然能独斗十数名库莫奚勇士,哪怕将某个齐骑包围了,他也能将围困的士兵撕成数段强行突围,倒像是自己被他们所包围了一样。

  库莫奚人陷于苦战,正焦头烂额着,却见前方的齐骑稍稍退避,心下大喜,还以为他们是力竭了,正要反打或转身逃离,突然一股更强的震颤自地面传导而来,库莫奚人抬头望去,只见一支青色的骑兵正朝着这里猛冲而来,光是带头的先锋将领就已经有霸王之姿,身后的诸多骑卒不遑多让。

  “哈哈,多久没这么冲过了!”

  娥永乐挥舞长刀,面目狰狞,脸上的伤疤都因为兴奋而隐隐作痛,这反倒让他更觉得刺激。

  他抬手挥刀,奚贼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歪斜,随后视野下陷,身体坠到地上,痛感才开始发作,让这奚贼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斩杀。

  高殷咬着唇齿,奋力控御身下的战马,他的马术较之以往精进了许多,不仅是因为时常和皇后射猎,胯下坐骑神骏,还因为身旁有两名优秀骑卒和自己并行,利用同频来提高胯下战马的反应速度,同时帮自己控制马术、保证自己的安全。

  饶是如此,能跟上这支最精锐的骑军已经是他这个皇帝的极限了,拔刀杀敌则想都不要想,他毕竟不是拓跋焘那种十三岁就能四处打仗杀人的小超人,一年多的时间,他这个儒君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相当出色了。

  不过,即便只是如此,高殷出现在战场上也为齐军带来了巨大的士气:“至尊亲至,尔等必死无疑!”

  “今日必灭库莫奚一部!”

  他们高喊的不只有汉话,还有翻译教导的库莫奚语,这些话让奚贼大惊失色,齐国皇帝亲至?

  那眼前的部队,难道是……

  “百保鲜卑在此!!!”

  库莫奚人双目发晕,彻底失去了战意,名号可以作假,但战力做不得假,齐人也不敢用皇帝的名号来骗人,只能确认他们真是齐国皇帝的亲卫,百保鲜卑!

  “撤退、快撤!”

  阿鹿桓知道这仗没法再打了,立刻拨马转向。他原本也没想继续打下去,只是半道遭遇埋伏,必须要先打退敌人才好撤退,否则会被敌人如跳蚤一样死缠着,即便双方的战力一样,在追逃的环境下,被追逐的一方也根本打不出反击来,只能被一刀刀刮掉血肉,何况他们现在根本打不过齐军?

  但眼看局势糜烂,根本打不退、得不到喘息的机会,那阿鹿桓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舍弃大部队,带领后部逃亡。

  他也不想的,但形势如此,没有办法,再拖拖拉拉,只能全军都被留在这里。

  娘的,这次是折本折到姥姥家了!

  阿鹿桓命令亲卫急速转向逃跑,却见不远处的松山上,又有一阵滚滚的烟尘,阿鹿桓大为惊愕。

  这来的是个啥啊?!

第491章 同降

  高舍洛、和卜罗、利叱乙、羽破多郁,四将是最初高殷举办武会时就进入大都督府的老人,而后跟着入旗,在府中崭露头角,颇有百保之力,跟随高殷在稷山之战中建立了战功,因而拔擢为了统领。

  羽破多郁因为武御出色、受高殷看重,因此被调去了晋阳,在那里接替了唐邕的部份兵权,帮助高睿管理晋阳的兵马,同时也是暗中监视高睿,而前三将则跟着高殷继续出征。

  前次,高殷由于未来的宁锦防线之重要,所以加急派了这三将去往松山镇守,防止奚贼夺山,不过事实证明他还是太高看这个时代的北狄蛮夷了,他们行进不仅慢,而且也没有满清那么强烈的攻寇意识——这也蛮正常的,毕竟佟哈赤早年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建州左卫指挥使、都督佥事、正二品龙虎将军,是最精锐的明军,还是杀女真人最多的明军,甚至还曾上疏向万历请求入朝鲜抗日,比皇汉还皇汉。

  作为老牌明军,他的军事视野比这个时代的夷狄和扶余杂王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对于明朝的防患意识和边陲镇守策略摸得透透的,换一个人来都难以做大,现在齐国的辽东北疆也没有异族发展到如此壮大的地步,所以高殷这个提前设防属于是大炮打蚊子,虚空索敌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高殷将他们再调回来,兵力又不嫌多,正好下来给库莫奚夹起来。

  此刻,莫贺弗部就遇上了收到调令、前来集合的松山部齐军,见到这么混乱的战场,他们自然也明白了状况,当即截住库莫奚人的后路。

  “放箭!!!”

  随着和卜罗的一声令下,遮天蔽日的箭矢带着怒杀的意志,从两侧高坡倾泻而下。与前阵零星的攒射不同,后阵可没有什么齐军需要同袍规避,因此松山所部自是毫无顾忌,手中引弓不停,连绵不绝地发射死亡的箭钉。

  噗嗤声接连不断,箭矢入肉发出闷响,战马中箭引起悲鸣,奚人纷纷坠马,仍被追袭而来的羽箭钉死在地上,若一下射中要害还死了个痛快,此刻越是幸运,便越痛苦。

  奚族诸勇士目眦欲裂,怒吼着试图稳住阵脚:“不要乱!向前冲!冲破他们的拦截!”

  然而他也不敢下令让士兵们分散开来逃亡,且不说是否有效,若是逃散,他这个俟斤所处的方位防御会立刻变得薄弱,他逃不出这齐军的围杀阵。

  说实话,即便是正面交战,这股齐军也多半强于他们,乃至将他们硬生生的击败,但那种击败只是场面之败,死上数百一千人,的确很让人肉痛,但总归大部都在,大家撤退,之后重新聚集起来,又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可现在这种打法……万骑也得被活活耗死啊!!!

  齐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怒吼:“杀!”

  齐军的战术配合娴熟无比,他们数骑并行,向奚人展现平时艰苦训练的成果,数名具装甲骑在战阵上并行,成为一堵钢铁之墙,将所有阻挠的躯体全部化作凌乱的血肉,向敌人充分展示了来侵犯齐军的下场。

  巨大的压力,反倒更激起幸存奚人的凶性,他们顶着箭雨,策动胯下惊惶的战马,挥舞弯刀,如同受伤的狼群,疯狂地向齐军薄弱的正面防线发起冲击。

  面对这种情况,阿鹿桓有了不同的打算:“朝前去!活捉他们的皇帝,逼迫他们让开!”

  如今坐以待毙是死,冲击也是死,不如搏一搏!

  阿鹿桓驱动亲卫,朝着前方的齐军冲过去,狠狠撞上这支钢铁洪流。

  一个交锋,数十奚骑纷纷落地,人仰马翻,齐军的长槊如毒蛇般攒刺而出,精准地刺入马腹、挑落骑士,奚人拼尽全力的一击却不能在他们的甲胄上造成伤害,死前的绝望成了他们最后一道意识,也成为了齐人的功勋。

  “俟斤!过不去啊!”

  亲卫死命簇拥着阿鹿桓,左冲右突带着他突围,战场愈发混乱,不仅要躲避凶猛的齐军,还要躲避着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族人,整个战线已经了无希望,甚至有族人崩溃,开始杀戮自己人。

  “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杀绝!俟斤,就让众人逃吧!”

  “真是天亡我也!”

  阿鹿桓抬头仰天,长叹一声。自己只是想抢点钱粮,何至于如此呢?

  他无力地挥手:“这仗输惨了,还能逃的,就尽管逃吧,咱们莫贺弗,今日就散了!”

  没多少人回应,即便阿鹿桓没下令,这仗对库莫奚来说也是惨败,战场已经彻底沦为单方面的屠杀,奚人的勇气是有的,但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没支持多久便彻底崩溃了。

  他们四处呐喊,哭喊声、求饶声取代了战吼,有人丢下武器,跳下战马,跪地投降;更多的人则试图向没有齐军的山坡逃窜,却因战马力竭或地形陡峭而摔得筋断骨折,或掉下山崖,不知所踪。

  哀鸿遍野,在齐人耳中却极为悦耳,他们的协奏是怒喝与咆哮:

  “降者不杀!”

  “汝等俟斤何在!”

  战场上一时混乱,但随着投降战死的人逐渐倒地跪伏,就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样,露出了层次来,那些不属于齐军又仍在负隅顽抗的,继续攻杀便是,以三千百保鲜卑为首,继续对奚军进行攻击,而松山部则负责呵斥、押降俘虏、接管战场,还能活跃的奚贼也渐渐变少。

  最精锐也最难啃的一部,就必然是俟斤所在,过了片刻后,仍有一部奚贼想策马冲出重围而逃,那便是这部了,齐军也不急躁,而是巩固防御、切断退路,将他们压向山道,离山崖越来越近。

  库莫奚人被逼到死角,更难以招架,石子落地听不到回响,让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下场,哪怕有战死的心思,大脑也是一片空白,不敢多想死亡的归宿。

  齐军忽然暂缓了攻击,让奚人们松了口气,希望能多缓一些时间,让他们恢复气力。

  然而这种期待一生,便会无限扩张,从休息久一会儿,变成了活下去。

  阿鹿桓浑身浴血,须发被血水和汗水黏在脸上,跟随他冲杀出来的亲卫已十不存一。他环顾四周,目力所及,尽是被杀死的族人、丢盔卸甲的士兵,以及面无表情的齐军。

  他忽然产生一股愤怒。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反应如此平淡?

  难道破我部族,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甚至提不起兴致的事情?!

  他又忽然意识到,完了。莫贺弗部,彻底从库莫奚中除名。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阿鹿桓。他并非怕死,但身为俟斤,他将整个部族的青壮葬送于此,是全族的罪人!

  要知道会是这种结果,那他绝对不敢进犯。可他还能怎么办?眼前的情况,注定了他的部族成为齐军的垫脚石,而他自己,也只有两个选择。

  两个都很苦涩的选择。

  呼吸声被山风掩盖,齐军宛如雕塑,静静地立在眼前,似乎可以轻松绕过去。

  但奚人们知道,想要安全的过去,势必要付出某种代价,这种代价他们似乎是有的,因为齐军没有继续发起进攻。

  他们看向阿鹿桓,希望俟斤做出决定,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俟斤选哪个,但紧张的眼神出卖了他们。

  阿鹿桓望了眼崖下深邃的高渊,看不穿的距离让他颇为炫目,他又看向身边的亲卫,叹了口气,让他们扶自己下马。

  亲卫依言照做,阿鹿桓跪在地上,发出声震云霄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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