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75节

  如今高丽觉得中原力有未逮,欲趁齐主新君立足未稳之机,对齐国的领地发起攻击,作为下一步行动的试探,若成,则高丽便会大举进攻辽东之地,最好是能彻底占据;即便失败,也可以夺取齐地诸多物资人口,充实自己。

  明临铁伐就是担任了这一要务的傉萨(都督),若一切顺利,他会成为高丽在这个时代的名将,开疆扩土,为后世敬仰!

  他率领的军队成分驳杂,最重要的是上百名突击骑兵,不仅是亲卫,也是家兵,人马皆披挂,并且有高高的铁护领保护脖子和脸颊;而后是三百左右的重步兵,皆头戴兜鍪、身着半甲,手持长枪与方盾,更强一些则挑着重剑;接着是为数不少的轻骑兵、轻步兵,轻骑兵骑乘善于跋山涉水的“果下马”,最后的近两千士兵则几乎都是靺鞨战士,还有少量的契丹人,他们的装备极差,但战斗意志足够坚决,除了这条命可以拿来卖,他们在这世上也无甚财产。

  “傉萨,再往前走两日,应当就能到富平县,抵达后自西一日,全力奔驰,就是营丘郡了。”

  一名汉人向铁伐指引着路线,铁伐揉搓着下巴的胡须,面色沉重,语气却欢快得意:“若到了富平,齐军仍没有动作,说明根本没发现吾军行进,亦或是无力阻拦……好,那到了富平县,吾等就传信归国禀告王上,速派大军入齐!”

  汉人谄媚一笑,铁伐丢下一贯铜钱,却不理他,稍作休息后便继续率领士卒前进。在这南北朝时期存活并建国的民族,无一不是战斗民族,此时的高丽毕竟是朝鲜半岛之主,而后还要击败新罗、百济,称霸朝鲜,战斗能力与意志不是后面王氏朝鲜建立后的高丽人可比的,否则也不会让隋军大吃苦头,让唐军折腾好一番功夫。

  但此刻地动山摇,铁伐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不远处发出阵阵轰响,不多时,只见有一支骑兵队伍自林间奔涌而出,像是无数条猛虎狂熊,手持利刃,朝着高丽人杀来。

  铁伐大惊失色,这华丽的甲胄闻所未闻,定然不是草原各部,而是他最恐惧的敌人:“吾等才刚刚渡过辽水,何期此有齐军?齐军何来也!”

  他惊慌片刻,才在副将的提醒下回过神来,立刻整军,建立防御阵线备战,然而犹豫让他的指令延误了时间,而且渡水的高丽士兵也消耗了不少体力,骤然遇到敌骑,各个方寸大乱,指令也未能好好执行,直至齐军逼近,仍没有稳固好阵线。

  “彼为高丽之军?真叫吾失望!”

  骑在先头的统领武居常冷哼一声,他备受至尊看重,但才能平庸,在府中诸将里表现不是很好,这让他尤为自责,既不明白至尊为何对自己倍加期待,又希望能回报至尊。

  此次来寻高丽军队,便是他主动请命率兵,让高殷欣喜了一小阵。

  “此次高句丽入寇,按说人数不多,纵有万人,击破其前锋,高句丽也必胆寒而退;然若是敌军大部已然渡河,则不可莽撞,使其知我齐军主力已至辽东便可,而后回营丘郡,朕亲率万军与扶余人决战!”

  如今虽然击破了前线的库莫奚人,但各方寇略屡有发生,还是不能小视,高殷所率的七万齐军,除了作为王牌的百保鲜卑留在他自己手上,其他则各自镇守在各方长城,抵御奚贼或契丹小部的寇略,并派出大批斥候四处游走,探索周围北狄部族的下落和进入漠北的路线。

  因此能够赶来营丘郡的兵力被进一步分薄,可以决战的兵力能够提升到三万左右,在自家的战场上击退高丽没有大问题,但若想渡过辽河、直击高丽首都,那就有些异想天开了,这也不是高殷作为齐帝的首要工作。

  将其打退,消灭周、陈,而后才可以考虑高丽。

  得到至尊亲下的指令,武居常倍感荣耀,时刻遵照至尊的旨意。他们全速行军,二日行进三百里,比之高丽的行动要快很多,当场在辽河附近将他们逮住,武居常略略一扫,便知道后方暂无大军,目前只有这上千的敌军,心中顿时有无限底气。

  他将兵刃朝前一挥,大喝着:“至尊有命,留其将领,余者皆诛之!”

  “喏!!!”

  千名百保鲜卑大喝,拔出身上的襄国宿铁刀,以七至十人为一组,变换为尖刀阵型。

  前方三名持马槊的骑将为领队,将不知死活的阻敌挑飞,中间的二名骑兵使用宿铁刀砍杀靠近的敌人,最后的三四名骑兵则使用弓箭射杀高丽的弓手与骑兵,箭无虚发,往往每出一箭,便有一名敌人倒地或落马。

  高丽士兵举起盾牌阻挡,确实能有效防御住齐军的箭矢,然而这样一来便视野受阻,因为他们一旦冒头,就会被齐军朝着脑袋射击。

  虽说高丽士兵也带着铁甲兜鍪,但毕竟会露出面庞,仍是会被流箭所射死,因此盾牌兵们大多龟缩着脑袋,然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齐骑冲撞开来,向后连连退却,带动一大片同袍摔跤或是被践踏。

  齐骑毫不留恋,呼啸而过,他们的战马神勇,自身气势更是惊人,寻常的高丽士兵根本不敢上前应战,还是穷哥们靺鞨战士手持刀刃向前砍杀,在甲骑的具装上砍出些许火花,甚至有刀刃被齐军的豪华铠甲给崩断了。

  齐骑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什么烂铁,居然也敢来齐国作乱了!”

  这笑声比快刀更加伤人,靺鞨人听不懂,只一味向前,却追赶不上齐骑,又被数道弓矢射倒在地。

  “宁可战死,无失吾高丽武耀!”

  铁伐双目充血,他拔出腰间环首刀,这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却是从先祖传下来的、明临家武德的证明。

  “众亲卫,随吾冲锋!”

  为大王探查齐军虚实的任务已经完成,哪怕齐军不可战胜,他也要为了高丽的武魂而奋命,不可令齐人凌辱家国!

第495章 帝梦

  死到临头,高丽突击骑兵们仍爆发出惊人的勇气,正面与齐军交锋,与身后部份逃往辽河,欲渡河求生的高丽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也和军制有关,骑兵出自明临家,相当于家族部曲,是铁伐上任时的亲卫,绝对的自己人,若让主人战死,自己逃回国内,按照军规也应当徇死;其他高丽士兵则是从山城中调拨给铁伐的部队,属于国家,如今战败,自然是要逃回去,虽然也要受极大的惩罚,但的确没有义务陪主帅战死;倒是靺鞨这帮穷兄弟多数未逃,反倒愿意留下与齐军继续作战。

  虽然齐军的数量肉眼可见的比高丽军少,但皆为精锐,高丽士气溃散近无,又加上不断有人渡水逃窜,整个战阵彻底崩溃,对整支齐军已然构不成威胁,齐骑甚至将宿铁刀转向,用刀背将靺鞨人一一击倒,怒斥他们:“跪下受降,饶汝等不死!”

  靺鞨士兵却仍在挣扎,不少人看向明临铁伐,看着他向齐军发起冲锋,接连数次,陪伴他的突击骑兵不断跌落下马,人数越发稀少,而齐军甚至未损分毫。

  不多时,冲锋终于停歇,明临铁伐气喘吁吁,他浑身是血,却没有一滴是自己的,都属于保护他的家兵,以及对面齐骑的手下留情。

  几次对冲,齐骑堵在了通往辽河的方向,仅剩的三名骑兵之一忽然出言:“傉萨……吾等再冲一次,这次您直接越马渡河,快些游回去,吾等为您做掩护。”

  铁伐摇摇头:“齐军的弓术厉害,即便吾遁入海中,亦能为其所射,而且死了这么多人,吾哪有颜面回朝向大王交代?!还不如死在这!”

  “您不可以死在这!明临氏族还要依靠您,您还要把军情带回朝中,向大王禀报!”

  家兵咬牙:“或者,吾等就在这,向齐军、投……”

  “投降?不,吾决不投降!”铁伐大怒,举起兵刃,立刻就有一支羽箭袭来,打落他的环首刀。

  更多的齐骑缓缓踱步上来,高声叫喊。

  “他们在说什么?”

  铁伐其实隐隐猜到了意思,家兵们放下武器,被推搡下马,押到武居常面前。

  武居常手持宿铁刀,在马鞍上不断拍打,大国上将的睥睨倨傲尽显。

  “这里谁会听汉话?谁会说高丽话?”

  问了三声,从一旁的沙地里钻出来一个沙人,是先前为铁伐带路的汉人,此刻他小跑到跟前,笑容更谄媚了:“王师威武无敌,蕞尔小邦不识天威,竟敢螳臂当车,抗拒王师!”

  他又转向铁伐,一改先前的卑躬屈膝样,怒斥起来:“尔主昏聩,妄自尊大,岂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逆民愚顽,冒犯天朝,落得这番下场乃是咎由自取!”

  “差不多得了。”武居常皱起眉头:“叫你来是让你替我传话,不是让你自己在那说个不停。”

  “是、是!”那汉人连连道歉,武居常咳嗽一声:“告诉他:‘至尊垂问尔主:莫非仍为先帝遣使旧事耿耿于怀,以致积怨至今耶?然高句丽本箕子所封之地,汉晋皆为郡县;令乃不臣,别为异域。故以郡官视汝主汝民,是极道理,封赐王号,乃看宾服。岂料竟敢藐视天威,妄生衅端!今至尊震怒,暂夺王号,以儆效尤。待尔主洗心革面,重献忠诚,再议复封之事。天恩浩荡,望尔等迷途知返,勿谓言之不预也!’”

  汉人战战兢兢地将这段话翻译过去,铁伐不知作何表态,又听武居常说:“至于汝……至尊有言,不使汝死,然士兵甲器暂且扣留,纵汝归去,然不日朝贡,汝须将入朝,识天朝之广大,而后可放,使汝王知晓与天地为敌,乃自取死道哉!”

  铁伐闻言,知道自己没性命之虞了,内心不争气的松了口气,又流下泪来。

  “好了,滚吧!”

  武居常说完,面向至尊所在的方位三跪九叩,而后将诏书塞在铁伐手中,带着大批俘虏与军资粮草往营丘郡的方向离去,独留铁伐等少数残兵败将。

  “大王,全得辽境、与中原争雄的日子,还需等待啊!”

  铁伐望天,长叹一声,心里却觉得这一日怎么等也等不到了。

  ………………

  齐军不知道高丽的情况,诸多齐军齐聚昌黎城,将这里打造成了一个铁桶般的军事重镇,没有个五十万人,难说攻克这座城池。

  在其中理事的却不是高殷或高长恭,而是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虽然年轻,但无人敢轻视,因为她是与皇帝齐平,仅次于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第三贵妇,皇后阿史那郁蓝。

  “还是这身舒服。”

  郁蓝的心情颇为愉悦,她自小觉得自己不差于男儿,童年时期便常着男装,常被认为是美少年,得到诸多突厥女子的示爱,甚至得到了一个大族部落酋长之女的倾心,得知自己是女子后,她寻死觅活,闹得不成样子,才被父汗勒令穿回女装。

  但这没能打消郁蓝要胜过天下男子的念头,反倒让她的皇帝梦更加炽热,当一个皇后,便是离皇帝最近的办法。

  如今皇帝终于不在了,她也就暂代起皇帝的职责,这让她乐不可支。

  “延宗啊延宗。”

  她毕竟是皇后,因此隔着厚重的帘子,旁边有多名侍女守候并监视,高延宗只能听到皇后的声音。

  郁蓝在帐内翻阅文书,忍不住笑起来:“汝兄破一部,至尊又亲破一部,独汝未能立下大功,将来如何赶超汝兄,做至尊的臂膀啊?”

  高延宗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那是运气不好,若是臣遇上一部,也同样将其击溃、不……尽灭之!”

  郁蓝哈哈大笑:“我也没怪你。只是此次出征,是要打出样子、给齐国上下看的,而今库莫奚折了两部,契丹也退了,高丽已派了武统领,也唯有这一方面可以期待。若是武统领报得好信,那你的机会也许就到了,没准能作为主帅,带兵与高丽人大战呢!”

  高延宗摸不着头脑,他没搞懂至尊为什么把皇后调了过来:“至尊何处去耶?几日前臣等受召见过一次,而后就没了声息,臣今日还以为至尊仍在城中。”

  “连日苦行军,至尊已疲惫至极,故特命我来军前,嗯~”

  郁蓝眼珠咕碌碌地转,调笑着:“汝就是没听过汉高祖入彭城,置酒高会度日的故事,也该记得君王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高延宗圆胖的脸颊煞白,突厥人多少有点放肆了,让他有深切的不安全感,若是让她得到个话柄,自己没准会被扣上什么帽子,死无葬身之地。

  还好,自己现在似乎没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皇后。

  “既如此,臣请求见至尊。”

  “至尊不见~”

  “那四兄……”

  “兰陵王去了前线支援边军戍守,你若闲着,也可以带兵去边境打几个奚人契丹人玩儿。”

  高延宗挑眉,至尊和兄长都不在了,他有预感,这两人是去做了大事,至少肯定不是皇后说的那么简单。

  “臣等着至尊的召见便好。”

  “哈哈哈,你就等着吧!”

  郁蓝没打算现在揭秘,若高延宗聪明,自然能猜出来,她向高延宗透露些许消息,只是希望在关键的时候得到他的帮助。

  不过不是现在,要再等一段时间,等高殷和高长恭有了消息。

  她的面上忍不住露出些许担忧,又有些自满,不愧是自己看上的男人,终究是天子之命,自然有天子之雄心。

第496章 会师

  奚族地界的西部边境,商周时被称作“鬼方”的遗族之地,一支军队正驻扎于此。

  他们披头散发,衣衿向左,打起圆形氈帐营住,此刻都在嬉戏,或赌钱吃马奶酒,或玩樗蒲戏、踢皮球,喝醉的人对歌高呼,还有一些则在跟随巫觋作法祈福,一副欣欣向荣的场景。

  远处风尘扬起,带起大片白雪,立时有人注意,即刻入金狼牙帐禀报,从里面钻出一个强健壮硕的中年男子来,他用突厥语吐出几个字,先前酣醉懒散的突厥人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持刀引弓,戒备着那股越来越近的尘烟。

  男子身披虎皮,环手而立。

  不多时,烟尘渐渐消停,在其隐罩之下,也现出一支人马,从其中跃出一名单骑,其缓缓踱步上前,大声呼喝:“敢问是木杆可汗的军队吗?”

  男子皱眉,这斥候似乎年纪太小了一些,若不是天赋秉异,那便是天潢贵胄,看样子是后者。

  他一时有些羞恼,这个婿子似乎把这次的行动当做儿戏。

  一匹高头大马驰来,跑到燕都眼前的瞬间,燕都抓住马身,一跃而上,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至齐骑眼前。

  “我便是木杆!”

  齐骑下马而拜:“面广色赤,目若琉璃,确是可汗!”

  见齐骑的态度如此恭敬,木杆颇为满意:“汝等可是大齐皇帝派来的?”

  齐骑点头:“至尊大破库莫奚二部,故命臣等率精锐之师前来与可汗会合,共伐漠北的库莫奚牙庭。”

  燕都哈哈大笑:“进入漠北?说的好听,我们突厥做得到,可你们齐人……”

  他看向齐骑身后那支军队,心中顿时一声咯噔。

  齐军奔袭至此,应当十分疲倦,但队形仍保持着随时战斗的完美态势,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清冷的日光使得齐军的铁甲森寒刺眼,甲胄上绽放着凛冽寒光,仅仅是静立不动,便已透出摧城拔寨的凶悍之势。

  坐骑与武器也令人侧目,完备的具装,五米的巨槊,以及披在他们半肩处、随着风沙猎猎翻飞的斜挂绸袍,搭配着点点白雪粉团点缀,显出五彩缤纷、华贵奢靡,却又杀气腾腾的轩昂气宇,一看便知道是不可多得的世间精锐。

  “此军之名,曰百保鲜卑,不知可汗或曾耳闻呢?”

  齐骑大声询问,让燕都恨不得把他当场踩死,他已经能听到这家伙心中的嘲笑了。

  开什么玩笑,这样的军队,哪怕是他的金狼牙队也无法相比!

  燕都略略一扫,放眼望去,应当不下三千之数,当有五千左右,燕都顿时紧张起来。

  自己虽然带了两万大军,但若是此刻开战,指不定谁会输呢!

  一股嫉妒的心理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若是这支军队属于自己,那中原迟早也是他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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