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桃枝猜不透新君的想法,也不想知道,他只明白,自己又要派上用场了。
看着呈上来的情报,高殷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
“去,将暴显等将领唤进来,咱们开个会。”
诸将到时,仍是不明就里,拱手发问:“可是要开始演武了?”
“有更重要的事。”
高殷将情报分与下去,欣赏他们的惊愕。
暴显、皮景和还好,他们是汉将,对新君观感并不差,元瓦全更是因为高殷挽救诸元,对他充满好感,步大汗萨和綦连猛则坐立难安,从本心而言,他们更倾向于太后,但现在屁股坐在这里,可不敢表露这种意思。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想到今日至尊的布置,他们都为常山王感到绝望。
反复阅览情报,将领们仍不敢相信,或是用惊讶来表现忠诚:“常山王反矣?”
比起常山王造反这件事,他们更震撼的是高殷几乎在同一时间就知道,元景安脑海中立刻跳出六个字:郑伯克段于鄢。
“难怪今日至尊……”
“咳咳。”
高殷两声咳嗽,打断他们的话,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这位皇叔,或者说太皇太后,真是好想法。”
诸将不敢回应,高殷便接着说下去:“先是给了皇叔密诏,令他召集人马,等到今日,先将我和母后骗到宣训宫控制,皇叔用就职的借口,在尚书省宴请百官,趁机捉捕辅政大臣和禁军将领,之后入宫与太皇太后汇合,再调京畿府的兵马过来换防,那么大事就成了。”
诸将听得冷汗不停,这套计划思虑缜密,算尽机宜,虽然看起来异想天开,但娄氏的威望可不是假的,若是有几个重要的鲜卑勋贵为党羽,振臂一呼,只怕有三成人会趁势加入,剩下多数保持中立。
暴显等人甚至为太皇太后可惜起来,如果新君没有防备,还真可能会成功。
“可惜呀,这第一步就走错了,文襄二子,河南王和河间王想劫持天策上将,却被上将反制,上将已派亲信前来报告,随时可率兵入宫护驾。”
闻听此言,众将的担忧顿时消弭大半,至尊有备,则常山王只能为祸一时。
但若让常山王等人掌握了京畿府,虽然最终仍会失败,常山王也的确有机会在京畿地区掀起一场内战,甚至是逃到晋阳、扩大内伤,最终叛逃周国等等,都有可能。
现在乐城公没出事,京畿的兵权就还在皇帝的掌握中,这次政变的范围也就撑死限定在了皇宫之内,规模……对至尊这边来说,不会太大,对常山王那边,就很难说了。
这就是为什么说高睿骑墙,历史上的高睿作为大都督府长史,在高殷登基后加开府、骠骑大将军,顺便管理着京畿府的兵权,结果却坐视高殷在宫内被政变,高睿乖乖接受了高演的收编,使得政变的结果彻底落实。
若高睿忠诚于高殷,敢冒死率领京畿兵冲入宫中救出高殷,那事情犹未可知,因此高殷才将天策府交给了更忠诚的高长恭,他从没让自己失望过。
忽然又有侍者来汇报,高殷唤他进来,居然是一个突厥人。
“皇后差臣来传话,说是已经控制住了宣训宫!”
这又是一件大利好事,众将精神一振,高殷也兴奋起来:“皇后若为男子,少不得是一员猛将。”
他起身转入内堂,迅速更换了武服,众将只见再次出来的少年将领神武明睿,英姿出杰,这副扮相更让他们喜爱,齐齐下行军礼。
一个人真正的独立,是从杀死父母的意志开始的。从末魏尔朱氏流传下来的鲜卑遗风、游侠习性,虽经高王调和制衡,太武革故鼎新,却仍潜伏在朝堂内外,将国产视为私物,侵蚀大齐的皇权。
娄昭君就是这样的魔鬼,在她身上,那遗风已然凝聚、成型,助她盘踞在权力的顶端,也是高殷成为真命天子的最终考验。
父祖两代未竟的遗憾,都将在今日,他的手中,终结。
以最完美、最无可指责的方式。
“咱们这就去跟皇后见面,顺便给娄氏一个惊喜。”
平淡话语凸显莫测的威严,至尊演都不演,其意昭然若揭,却让众将顿时安心。
“喏!至尊万胜!!!”
解释一下
主要是想表达我的创作理念,以免引起误会。
1.科普。
首先是科普问题,其实我觉得应该叫做历史边角料。
其次我个人看来,只要是我之前没提过的,又比较有趣的,都可以拿来作为内容延伸拓展。
很多人会说:“我不会自己看吗?”
可真的会吗?如果我不钻研,不找出这种细节,历史就没有连贯性,就不会有那种“啊原来他是这人子孙”“原来历史上的蠢货其实很有料”的揭秘感,正如我对高洋的人设重塑,对杨愔所谓“政清于下”的祛魅。
这本书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人否定娄昭君的能量,但我想说,我的观点基本来自于《东魏北齐的统治集团》与《娄太后与东魏北齐政治》,如果去看了,就能发现娄昭君的确有很大的政治能量,而她又是如何挥动权力杖柄的呢?
我不细写,大家就会看到娄昭君的宫中突然有了密道,密道里钻出来几百个手持兵刃的柔然人。这些柔然人从哪来?为什么有兵器?为什么还会有密道,是不是我给她开挂了?
不解释,就是机械降神了。解释,那我就“科普水字数”了。
这点我也很难取舍,只能说这是我第一本正式的历史小说,我还在慢慢摸索,希望能快速进入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状态吧。
2.作者视角
其次,我想说明的一点,作者视角和读者视角是不一样的。
就像现在的更新问题,我敢肯定,如果我将整个政变的剧情写完,一次放完,抱怨的声音就不会比现在多,这点是我不给力,真的很抱歉,我最近也有点懈怠。
还有一个很以己度人的事情是,以我的理解来看,现在的部分指责,其实是对主角可能遭遇的敌意和危险,所滋生的不安全感。
因为高殷没有控制一切,压制一切,因此即便他是故意纵容的,也依然觉得他会玩脱,玩脱了怎么办,会不会阴沟里翻船而被杀,因此产生了不满。
这种想法很正常,我看小说的时候,见到主角被压制,也会愤怒,羞恼,觉得不舒服。
所以我其实分辨不出来,部分的责骂是因为我的更新量不够,没能第一时间将整个情节展现完毕,导致了读者没能及时安心而产生额外的不满,还是剧情真的有bug或者违和,不应该这么发展。
如果是前者,我会尽量提速,如果是后者,我也会快马加鞭,补充一个合理的解释。
3.创作理念
这些天的章评,其实很好地表现出了一个关于安全感的问题。
我理解的爽文,其实就是主角被爱的过程,主角被作者所爱,被天地时运所爱,取得各方适龄女性的爱护,取得部下的忠诚之爱,大恨就是大爱,总之一切的情感,其实都是对主角的各方面的爱的投射。
而爱与爱之间也是不同的。比如我摔倒了,母亲将我扶起,是宠溺的爱;父亲希望我自己站起来,是希望我能自强的严苛的爱。
前者过度了,我会变成一个妈宝的被宠坏的废物;后者过度了,我又会变成一个没有自信的怂货。
而落在小说里,这份情感则变成了“爽”的问题。
爽的基础,是主角的成长、升级与获得,笼统的说法是主角的资源不断增加,即便物质没有增加,在经验和精神上的磨砺也是在持续收获的,这就跟人被杀就会死一样,违背这点的甚至不构成文章。
那么如母亲般的溺爱,是不让主角吃一点点瘪,虽然主角暂时不是最强的,但在他活跃的这一亩三分地,所有反抗和针对主角的角色也会迅速被击败,成为现实和精神的双小丑,例子很多,我就不举了。
而另一种呢,是经过考验和磨砺,表现出具体的成长,付出一定的代价后所拼搏而得的,就比如《道诡异仙》的李火旺,谁能说他的实力是白捡的吗?不能吧。
许多文都是披着后一种磨砺的皮,实际走的前者的道路,我也不打算违反这一点。但历史文恰恰卡在了这一个尴尬的角落,即“皇帝权力无限”这个错误印象里。
皇帝真的权力无限吗?确实也没有,明朝皇帝下个江南就被群嘲,清朝甚至让天理教打入了皇宫,光绪被慈禧毒死,这还少所谓“皇权专制达到顶峰”的时代。
而且皇权≠皇帝,皇权是围绕着皇帝所构建的一系列维护统治的集团,皇帝是其中必不可少的关键要素,但权力并不只会集中在皇帝手里,偶尔也会流落给权臣、外戚、后宫,想夺取真权力,皇帝自己也要努力,这点我已经阐述过了。
但问题在什么呢?在我的理解里,皇权无限虽然是现实的错误印象,但历史网文这个领域,它是正确的,皇权就该无限,至少最终的目标一定是让皇帝成为现人神、哲人王。
正是因为现实不可得,所以才要在书里爽一把,而我们这些作者就通过让读者爽和记忆深刻,通过共情来支付溢价,从而赚到钱,这才是商业的逻辑。
但溺爱的往往不被珍惜,必须要自己下心思来争取的才会有记忆,就比如晋阳和龙城,我在这本书里提到哪边最多?肯定是晋阳,因为它比龙城重要。
高演和高济,都是娄昭君的孩子,我提到哪个多?肯定是高演,他比较难搞,解决了高演,高济只是顺手的小卡拉米。
所以我不得不写皇权的拉扯,即便高殷登上了皇位,他也必须要压制臣下的私心,他的政令一定会被扭曲和违背,这才构成剧情的冲突和矛盾,也符合一定现实逻辑。
当然,他最后还是会心想事成的,但这中间付出的种种努力,会比一个平白无辜捡到大一统皇权,幸福快乐无烦无忧过一辈子的无愁天子给人的印象要深刻。
【高殷统治了天下,最后和后妃子嗣百官万民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这很完美,于是你安心地关闭本书,日后想起,也知道过程安全轻松,结局平稳圆满,皆大欢喜。
然后它就迅速淹没在无数缠绕着血泪和死斗的书籍里,你甚至想不起主角的名字,转而为别的书籍的狂野、激烈而震撼,大呼过瘾。
那我当然是不愿意这样的,至少我想写得冲突合理且明确,从而在读者的记忆里占据一席之地,就像高洋的飞皇一样,能够在某些时候让你能回来,重新品味那份惊险和刺激。
生出后怕的同时,又产生一抹自信:天命在我。
我想让自己的东西死皮赖脸的扎根在读者的心里,能从我的书里得到一些东西,或自信,或无用的小知识,想用尽一切办法把人留住。所以写历史边角料,查资料尽量写得合理,但关键时刻又会给高殷开挂,不让他丢了逼格和面子,因为我知道读者不喜欢。
而这些天高演和娄昭君的行动,是臂膀的更深一次的后缩,目的是下一次出拳的时候更有力、更迅速。
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就是我之前提到过模仿《是大臣》《是首相》,写一写高殷颁布政令,结果被下面的人故意扭曲,阳奉阴违,就像王安石变法一样,最后革来革去,哪里都是弊病,本质还是人性的懒惰和贪婪。
但这样写肯定不会有人买账,所以最后主角还是会成功推行政策的,还是会有无数臣子捏着鼻子听他的命令执行,最后改变了世界。
可我又忍不住在想,这样写的效果会好吗?
如果我这么写呢?高殷成为当世人皇,神君圣主,讨伐了所有敌人,成为中国乃至世界的偶像,颁布的政令具有神性,没有人敢打折扣,所有人都呼唤着“至尊万岁”,不论是后妃,是贵族,是官员,还是注定被他这个说是封建专制其实是奴隶制帝国所压榨的最贫贱的贱民。
如果我不写矛盾,只写歌功颂德,直接皇意必达,是不是读者也同样看得很爽,心满意足,成绩能更好呢?
我不知道。这才是我第一本正式小说而已。我也还在摸索啊。
那么我写一个帝王,是同样不知道前路如何,如履薄冰的凡人,比较共情呢?还是其实智珠在握,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天命之子,所提供的安全感更浓厚呢?
4.弱相关的描述。
还有关于荀济的描述,我得承认是写嗨了。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每天写两章四千多字,在此之上是看创作欲望和心情,或者临场有兴多写一点,或者感觉有意思的细节就塞进去一些,只要保底完成了四千多字,我觉得就没太大问题。
荀济是这样的,因为他所处的小篇幅并不能构成一章,所以只能塞在正文里,当作边角料。我昨天是先写完了高演的剧情,然后开始写高殷的,接着中间觉得要加入娄昭君的视角,从高演→娄昭君→高殷完成视角的转换,高殷收束,最后再通过高殷将各场景串联起来,完成这个情节的视角描述。
所以昨天那章其实是要写四千来字的,把娄昭君的写完,荀济方面的描述是中途顺着塞的边角料,但意外的是忽然被叫去聚餐,就没时间了。
荀济这方面其实也是我无心插的一条柳。因为我不知道大家会对哪方面有兴趣,就会想多提一提,看反应而加戏,比如荀济是颍川荀氏,现在高殷还没功夫管理河南等中原腹地,但总会写到的不是?
侯景是河南行台,高殷给他平反了,又写了《三国演义》,里面描述了荀彧、郭嘉、陈群等颍川士子,是不是能以此为契机,同样收揽一批颍川世家、侯景旧部的忠心,新造一个颖汝集团,让高殷塑造的“河北奸雄”更加贴近曹魏的某个侧面,使得高氏的天命深入人心?这样的剧情走向我觉得也许可能有些意思,就是不知道大家怎么想。
今天想说的大概就是这些了吧,还有一些细碎的想法,整理好了再发问或者解释,真的很感谢支持和提出意见的读者们,即便是斥责也有着意义,虽然我不会全盘听,但能够让我看到更多视角,无论如何都是好事。
清华就先抛弃不用了,八旗的名字也会改掉,政变之后就把这些处理了。
其实我还打算把玉碎和武士道概念融合进齐族概念里的,毕竟玉碎就是在这个时代,而且就是北齐,甚至就是元景安身上的典故,纯看典故本身,是很适合拿来做教义的。但玉碎被霓虹国拿去用了,成为了一个禁忌之词,属于是孙子跨时空给祖宗定性了,但没办法,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因此只能抛弃这个想法了,搞一搞低配的“八荒同轨,三世报国”的设定。
其实古今中外对臣下的精神建设都是大同小异的,欧洲有骑士美德,春秋也有贵族精神,我还打算写齐国人人学习齐律,背诵天保政论,深刻学习天保精神的。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如何,我先说出来,有问题再看看怎么改。
我也希望能够完成一部你们能够喜欢的作品,目前能力还有限,我也只能摸索着前进。
顺便一提昨天去聚餐,顺便刮了几张刮刮乐,中了一百块。
第406章 调嬉
李祖娥简直不敢相信。
“那鲜卑老妇终于要死了?真是天开眼了!”
她嘴角咧起,马上又察觉到失态,急以团扇捂住:“当真?”
李昌仪点头:“只怕难过今日。”
李祖娥兴奋地从蒲团上跳起来,像是跳舞一样穿好鞋子,还有些意犹未尽,踢踏了几步。
惊喜的劲头消退,李祖娥开始冷静下来:“此事还应当通知陛下。”
“……陛下也会来的,宣训宫已有人去通传,但太皇太后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若是太后早至,还能见太皇太后最后一面。”
李昌仪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