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13节

  等声音渐歇,高殷手指轻颤,韩宝业等人就已经领会意思,高声宣布朝会开始。

  “第一道诏令。”

  高殷开口,话语轻柔,却无人不凝神静听:“寒暑亟循,奄及徂岁,改元命始,国之典章。朕祗承宝图,宜遵故实。可改天保十年为乾明元年。”

  齐绍高举年号字框,群臣伏拜。

  “嘉号既新,惠泽宜布,可大赦天下;此前各元氏良家人口发配宫中的,以及赐给人为奴的,一同释放免罪。九州职人,各进四级,内外百官,普进两级,父亲有爵位的,作为爵位继承人的孩子,赐给一级爵位。”

  北魏早期仿魏晋制度,设立九品,而后孝文帝首创从品,议定每品分正从,四品以下又分上下,合计九品、十八等、三十级,比魏晋的简略九品有足够的晋升层次,成为日后隋唐等诸多王朝的参用遵循。

  “九州职人”,指的是流外官。官员分流内流外,流内即九品十八等的官员,也就是朝廷的正式员工,而流外就是无品、不入流的散官勋官、州县佐吏,分流外九等。

  流外通过铨选,可以进入流内成为有品级的官员,也叫“入流”,而高殷此次登基,使流外官进四级,便是升了四等,如果是流内四等的官员,等于直接进入到朝廷编制内,成为从九品下的官品,一下子便入了流;

  而内外百官等于平白升了一品,从五品下的升为正五品下,从二品的升为从一品,正一品无可升的就别封或者加官轶,总之为朝廷干事的官员,都因为高殷的登基改元而获得晋升,这就是新君布施的恩德。

  那些因为犯罪而入刑的普通百姓,只要不是死刑,都可以赦免,死刑也能够转成固定刑期,就这个时代的刑律而言,可能错放了几个坏人,但大部分都是可怜的好人,前段时间被高洋残杀的诸元,现在也免了罪。

  “诏令二,放宽徭役赋税,停止新的重大工程建筑,已经开工的暂时停止,与民生息。”

  “诏令三,宫中的宫女和官府的奴婢,年纪在六十岁以上的,以及身体衰弱疲病的,主管官员将他们挑选出来,放回原籍。天保七年以来各家因发配而流放的,所在官员也都让他们返回。”

  这条诏令让众臣微微诧异,上来就火急火燎地反对先帝的部分政令,足以体现新君想要革故鼎新的想法。

  “诏令四,派遣大使出行巡察天下,征求政事的好坏,访问人民的疾苦,有才德的人,将其情况报告回朝廷,以便提拔举荐。”

  连下四道诏令,高殷暂歇,调整一下呼吸,随后继续。

  “诏令五:自高祖创业以来,诸有佐命功臣,其子孙绝灭、国统不传者,有司访问近亲,将名字奏上,朝廷比量后立为继嗣;忠正之士并听进见政事,军人奉行国家公事战而亡者,及时申报,朝廷追赠荣誉;督将、朝士中名望高、影响大者,自天保以来没有追赠者,同样上报。”

  高演一愣,这一条正是他想要做的,将来在登基时收买人心的诏令。

  将那些高欢时期得势、高澄高洋时期又跌落阶级的勋贵重新拉回身边,凝结成新基本盘的策略,被高殷捷足先登了。

  高演不用看,都知道此刻高殷的表情是一脸得色,正如高殷也猜测到高演的错愕一样。

  莫非有人一直向新君传递我的想法?

  高演只感觉毛骨悚然,如果是这样,那昨日的行动,可不就是笑话?

  他永远都不知道,这就是他历史上的国策。

  高殷一一点名臣子,吩咐着下去做事,高归彦吃力地应着。

  高归彦年幼的时候假装朴实,长大后就放浪形骸,也不读书,终日酣酒,自身更像是武将,作为丞相,处理政务的能力不足。

  尽管高殷意料到了这点,让高德政派些人帮着高归彦一些,但朝堂上还是出现些许纰漏,记错或者记漏了命令,又重新请示高殷,这让高归彦心中有些慌乱,比起朝堂议政,还是带兵简单多了!

  高殷也没责怪他,命令高德政与高归彦站在一块,同时吩咐两人,有高德政在一旁,高归彦的压力骤小。

  “接下来是第六道诏令……”

  高殷咳嗽一声,高德政一凛,这说明接下来这道比此前更重要。

  “居民十家为比邻,五十家为闾里,一百家为族党。男子十八岁以上、六十五岁以下为丁,都在十八岁时授予土地,符合年龄而无土地的,也都重新审核、授予土地。男子十五岁以下为小,十五岁到十七岁为中,六十六到七十岁为老,中、老可以申请提前获得或保留土地,老在七十岁后不得再耕田,可到当地官府领授版职,赐黄帽鸠杖。得到土地后的第二年,开始交租纳税,二十岁开始服兵役,六十岁免除劳役,六十六岁将露田退回,本人免除赋税。”

  这是对均田制的新改革,是高殷参照历史上,高湛在位第三年颁布的《河清令》所修改出的新均田令。

  此前孝文帝的均田制,是让男子十五岁就开始作为丁开始种地了,而高殷给男子多成长三年的时间,十八岁才开始种,当然要是想提早干活,那也没问题。

  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就给了一道养老保障,只要为国干活干到退休,那么就给一个编制,国家出钱养到死,虽然会为此付出一定的金钱,但长远来看,对齐国的国祚有着巨大的好处:能让他们无条件的相信国家。

第382章 新朝

  “京城方面,各坊之外三十里内为公田,代族迁户执事官一品以下到羽林军武士,授予京畿三县附近的公田,华人官员一品以下到羽林军武士,授予三县之外的公田。”

  所谓的代族,其实就是指鲜卑人,北魏早期以“代”为国号,代族迁户就是那些搬迁过来的鲜卑人,在此时尤其指代那些从怀朔搬过来的鲜卑新贵阶级。

  离首都近的膏腴之地分给鲜卑人,优先照顾他们的利益,能略微减缓对高殷的不满,同时汉人部分也能分得不小的田地,与鲜卑人一里一外的拱卫着邺都,顺带加强邺都的重要性。

  毕竟田产都在这里,那么将来晋阳的将领迟早要安家在此处,一如汉武帝迁徙豪强、建茂陵,使得“茂陵子弟”成为长安京爷的别称。

  不仅是他们,高殷连带着禁卫军的地也一起分了出去,确保他们的利益。

  什么事都没做,就先加官分地了,诸王公大臣自然乐意。

  这些地也不是白分的,一方面是自己此时分利给他们,他们就要承自己的恩德,其次,现在自己先将赏格提高到了一个较高的地步,那将来高演想要夺位,他能开出的条件空间就会被进一步压缩,毕竟此时自己已经分配到位了,他还能给什么?

  除了分赃,高殷也要行使君王的权能,担负起治理国家的重任:“接下来,要派人出使伪周、伪陈以及北方的突厥,顺便向周国索要这些人——陈昌、陈顼及其等子弟。”

  诸臣议论纷纷,有臣子出言询问:“这些都是伪陈宗室,尤其以陈昌为影响统嗣的重要人物,伪周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回去,更难以说是否愿意移交我国……”

  “无妨。”高殷笑着说:“顺便问问宇文护是否想看看他的母亲阎姬,把这个消息带过去,朕想他会很有兴趣的。”

  从稷山后就没再和周人联系,宇文会应该等急了,自己也该拿他们的祖母议价了。

  其中最重要的是这个陈顼,将来归国干掉了陈文帝的儿子,自己做了皇帝,主导了太建北伐,拿回了齐国有的淮南之地。

  现在先把他捏在手里,怎么说也是为陈伯宗剪除了一大威胁,废帝帮助废帝了属于是。

  而且陈顼的儿子陈叔宝现在也在周国手里,一并拿到手中不是问题。

  “……臣遵旨。”

  祠部尚书郑颐出列受命。

  “此前有阳翟一郡,户至数万,多数无妻?”

  这是度支曹管理的,度支尚书杜弼起身汇报:“是,按照过去的制度,未娶妻者交纳半床租税,因此有司曾弹劾过,但先帝以为多生事端,因此没能深究。”

  这件事的后果还挺严重的,阳翟的男女不结婚,或私下同居不登记户籍,这样就能逃掉一半的租税,洋子当时已经是二阶段了,没好好管理这件事,之后欺瞒避税的事情就很严重,甚至丢掉了六成的户口和租税。

  “核查阳翟的男女户籍,官府出面给他们婚配。以二十岁为限,若二十岁尚未成婚、赋税又不缴纳全的,确认是否有伴侣,有的视作已婚,以前没缴纳的部分就不用补了,日后正常缴纳赋税就行;没有伴侣的男子充入军队,以军屯的名义就近迁移到淮南去开垦,同样配给婚侣;若既不纳全税、又不愿意结婚的,视作叛国,打入食干,迁移到幽州来。”

  这样确实会对一些百姓造成伤害,但没办法,某种意义上阳翟是“模范郡”,做了全国偷税漏税的表率,因此高殷才要着重处理,把这几万个单身钉子户全部解决,不然以后税都收不上来。

  为了齐国这个大家庭,就只能委屈一下阳翟这几万小家了。

  “臣遵旨。”

  杜弼领命,他去办这件事,让高殷很放心。

  接下来没有特别的事务了,一份份奏疏呈递、批复、发落,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新君既未在军务上茫然失措,也未在赋税条目间犹豫踌躇。

  有着少年人的朝气,又没沾染独断专行,时常唤起对应的省曹长官,考问细节,某种意义上,朝堂也变成了他的课堂,百官都是他的老师,正对他的年龄。

  相比之下,尚不熟悉事务的新尚书令,就将新君更衬托得英明神武了。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年轻人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臣子们多半都参加了昨夜的傩礼,又在皇宫中来回穿梭,已经非常疲惫,而高殷还精神焕发,让人感慨新朝的气象就是不一样。

  不知道有多少年没看到一个正常的皇帝了,有臣子不自觉间泪满襟衫。

  “朕看众卿也都疲倦了,那便散朝吧。”

  高殷起身,转进后殿,群臣起身行礼:“恭送吾皇……”

  随后也都各自散朝而去。

  臣班中围绕着高演,不自觉地聚集成一个圈子,他们先后向高演进言,高演却心不在焉,回过头看向皇宫,却见禁卫军像是摆尾的神龙,扭动旋转着隐没在了殿柱之间,进入内里拱卫皇帝了。

  如何才能有机会,打破这层防御呢?

  高演紧皱着眉头,这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脑中回想着新君刚刚颁布的各项诏令,高演惭愧的想,自己白吃了那么多年米,哪怕他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暂时也没办法做得比皇侄儿更好了。

  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想得到,即便自己将来取而代之,要付出的赎买力度只会更大,而且使用的只能是“晋阳”的力量,母后对他的影响力也会变得更强。

  齐国会死掉很多人,比在战场上死掉的还要多得多。

  可……母后已经把一切都交给自己了,自己不能令她失望。

  他攥紧拳头,指甲刺破了手心,渗出细细密密苦涩的血。

  ……

  “拜见母后。”

  高殷恭恭敬敬地朝李祖娥行礼,下了朝,他就赶往宣光殿,此刻他起身,展示着自己的身段:“您看,儿已经是皇帝了!”

  李祖娥的心都要化了,她的儿子做了皇帝,自己挤走那个老女人做了太后,梦寐以求的场景成真。

  不是说她期盼着高洋早日死亡,只是段华秀和娄太后毕竟是个威胁,如今名分已定,他们母子未来的荣华已经握在手中。

  “道……至尊,来,与母后说一说。”

  李祖娥这么称呼自己,心都颤抖了一下,喜不自胜:“今日是你第一次上朝,说了什么?群臣如何反应?”

  高殷坐在母亲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一一汇报今日所下的诏令。李祖娥毕竟是世家女,对于这些政务即便没有经验,也颇通其义,只是高洋在时,她避而不涉,如今皇儿掌权,倒是她干涉政务的好时机。

  “皇儿,对群臣不可尽信,尤其是那些皇叔们,须得提防,我看诸王之中,仅常山王可大用之。”

第383章 辅政

  其实就是他威胁最大。

  高殷刚要说,却见李祖娥又忽然叹气:“可惜,他是娄氏之子,于汝是最该防备的。若其能甘心辅佐与汝,倒不失为我朝的周公了。”

  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就连高殷也敬佩高演的为人和能力,光是不好色,就足以使得他在高欢诸子中脱颖而出了。

  “殷儿,汝父传给你的这份基业,可要想办法守住!”

  李祖娥忍不住担忧起来:“想好怎么做了吗?”

  高殷微微点头:“威胁最大的是娄氏,稍过些时日,孩儿就将其移到北宫安置起来,使您尽揽后宫大权,常山王叔……则外放为州郡刺史。”

  李祖娥心中稍安,忍不住夸赞:“如此甚好!”

  接着搂住高殷,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的儿……做个好皇帝,阿姊和天下臣民,就全都靠你了!”

  李祖娥闭目抿嘴,面露笑意,在高殷脸上蹭来蹭去,些许薄粉打在高殷脸上。

  高殷不是很享受这种热情,挣脱后稍挪得远些,叮嘱着:“这些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李昌仪。”

  李祖娥见他这样,哼了一声,双手叉腰:“何以与她有关系?”

  “孩儿不喜欢她。女子昌仪,便是娼义,娼何有义?”

  李祖娥噗嗤一笑:“如今和你父一般,解起字来了!”

  “况且国家大事,无需使闻,待事情尘埃落定,再说不迟,以免有惊变。”

  李祖娥见他说得严肃,点点头:“好吧,我不与她们说便是。”

  她又猛地凑近,双手擒住高殷的脸蛋,嬉笑着:“这是至尊的旨意,必定要遵守的!”

  高殷任她揉搓,毫无办法,直到弟弟高绍德来了,才从母亲手中逃脱,他黏李祖娥可比李祖娥黏自己难缠得多了。

  “你何时娶难胜?”

  李祖娥哄着高绍德,不忘抓着高殷问:“如今已是至尊,越早成亲越好,将来由难胜生育头等皇子,使先帝有后继,汝的位子也稳固。”

  这个话题,高殷不是很想聊下去,他才十四岁,也有理由不着急:“再说。”

  “再什么说?难胜也已经十一,不小了!赶明儿我带她进宫,你再见见!”

  又陪伴母亲片刻,高殷从宣光殿出来,回头看着这座宫殿,此时它应该由自己的皇后郁蓝入住了,可娄昭君身体不好,还盘踞在宣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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