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14节

  该把娄昭君清理出去了,留在宫里终究是个祸患。不过贸然将太皇太后赶出去,仍会有鲜卑人反对,在此之前,需要先解决了高演,把她的后路彻底堵死。

  高殷发现,自己和高演已经到了一种政治对冲的地步,就像轮船遇上了冰山,不是轮船将其撞断,就是冰山又增添无辜的牺牲者。

  距离二月二十三日,历史上的高演发动政变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万事都需要谨慎,即便自己是穿越者,对现在的高演十拿九稳,可也不知道底下是否还有着变数,除却这次,是否还有其他的暗流在涌动。

  高殷回到昭阳殿,于左右吩咐着:“常山王那边再多派些人去,务必打听到他府上一举一动,哪怕是女人来月事,我都要知道。”

  诸近侍领命,又听主上说:“对了,朝中给新尚书令,还有贺拔仁、薛孤延、侯莫陈崇等人也多加派人手。”

  小心驶得万年船。

  “杨遵彦如何处置?”

  听韩宝业发问,高殷才想起这个人来。

  “其现在整日闭门不出,府前门客冷清至极。”

  高殷闻言发笑:“不是近日才冷清的吧?”

  杨愔这个人挺会作秀的,掌权后就断绝私交,以示公义,还将高洋的赏赐都交给了亲族,自己只留几千卷书;彼时高隆之和他当邻居,家门常有胡商,他就跟人说幸好自家门前没有这种东西。

  如今作秀作到高殷头上去,被殷子一把薅,倒让他之前故作的清高落了丝体面,不过想让他死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派一队禁卫去围着杨府,百人就行了,看到是我的意思,其他人就不会动手了。”

  杨愔治政的确是把好手,但他的风格和心思不能在此时发作,同时打压杨愔也是给鲜卑人希望,至少这个时间段,不能让高归彦对自己这边阵营失望。

  “此前说要给他修筑的竹林别院,修了没有?”

  韩宝业汇报:“已经完工了。”

  “那就让他住进去,没事别乱走,让两个禁卫不间断地跟着他:除了太原长公主,他和其他妾室行房事,都要站在角落里看着!”

  韩宝业忍住笑意退下,新君不如先帝残暴,但恶趣味犹过之。

  “请皇后过来。”高殷正襟危坐,面色肃穆:“我有些事情,想和她商量了。”

  ……

  天子下诏,请常山王入宫居东馆。

  “又来了。”

  高演无奈,与在晋阳时一样,这些天新君为了表示亲密,特意启用了太极殿部分殿宇,还在东阁楼给他留了个地方,又找了高浟高归彦等宗室重臣一同审阅政务。

  最关键的是,他还玩什么“勤民听政,宵衣旰食”,经常从凌晨熬到夜晚,自己还不得不“陪太子读书”,大部分时间都被新君耗在了宫里。

  这时候要么应其邀请,留在宫中,要么就回王府。

  前者住在宫里,高演时不时听到夜间禁卫巡逻之声,他心中有鬼,头一天夜晚居然睡不着觉,第二天难受得要死,处理事情罕见地出了差错。

  之后每次留宿宫中,他也相信了高殷不会突然派人进来把他剁成肉酱,但心事重重,仍是睡不着觉。

  回到王府,也没有时间接待来访的客人,偶尔在夜晚秘宴来拜访的大臣,精力得不到补充,反而要加倍消耗,让高演只能额外的收买工作委托给贺拔仁等人,帮自己拉拢亲信将领。

  “真是对不住皇叔。”高殷同样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声音沙哑:“先帝在位时的情况,您比我还清楚……如今积攒了大量事务,杨遵彦又走了,只能勉强您了。”

  “不辛苦。”高演看向一旁手忙脚乱的高归彦,连忙摇了摇头:“为国家做事是臣子的荣耀。”

  “呵,六叔不说是为朕做事吗?”

  高演心脏一跳,躬身行礼:“为至尊分忧,是宗室的荣幸。”

  “朕当然知道皇叔的心思,适才相戏耳。”

  高殷哈哈大笑,命诸臣稍歇一会儿,殿中此时在准备膳食,不久便可用膳。

  于是众宗王重臣放下政事,在殿中各处闲逛、休息,顺便说些亲近话。

  “我还以为常山王会因为地位超然而被猜忌,没想到至尊全然不是这个意思。”

  高浟笑着说:“连你都如此受到亲待,想必我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常山王是我齐的周公,天子不亲,还能亲谁用谁?”

  高归彦的话,让高演想起近日来访的阳休之。

  他深夜来访,高演托词不见,阳休之就请求王友传话:“过去周公早上读一百篇书,晚上会见七十个士,还恐怕做得不够。录王避什么嫌疑,竟这样拒绝宾客?”

  人人都把自己当做周公,都觉得能够辅弼匡朝,甚至觉得杨遵彦被罢免就是新君乱智、自折羽翼的一个信号,如今常山王有机可乘。

  高演不禁扪心自问,这是他们的真实想法吗?谁不知道,现在流行的是刘彧、萧鸾、萧衍之辈?

  夸赞的表皮之下,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试探?

  “至尊现在亲自执政,我们也能托福保住优闲的日子了。”

  高演说着场面话:“宽和施仁,真是能继承基业、光大教化的良主,吾等尽心侍奉,将来能做召公、毕公,云台留名,就是我的夙愿了。”

  说着说着,他不由得心中微动。

  其实就这样下去也不错,他做个好叔叔,辅佐侄子做个圣明的皇帝,只要齐国好……

  手指摩挲,结痂的伤口隐约作疼,告诉他这不是现实,这是梦。

  他要为了母亲,为了弟弟的仇,杀死新君。

  “如此,总算能将天保之世的乱象挽回来了……”

  “是啊,等收拾好这些乱局,接下来就是要攻伐周国了……”

  几人议论纷纷,令高演愈发苦闷,真心话无处向人诉说。

  侍从们走过来,告诉他们膳食已备的消息,臣子们三三两两朝着太极正殿聚集而去。

  奏章已经被搬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精致美食,臣子们敬过高殷,举杯饮食,只觉得酒水甘美可口,食物鲜美异常。

  “这菜!臣等吃过无数次,可这么美味,还是第一次!”

第384章 白糖

  “是吗?”听到臣子们惊喜的赞誉,高殷露出微笑:“那就不枉朕读书百卷而得灵感了。”

  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高殷提前在这个时代做出了让人百吃不厌的味精。

  制作法在公基与行测上亦有记载,简单来说有两种,一是把谷物和果皮、糖混合在一起,接着加水,然后放在温度较高的地方等待发酵,第二就是用做肉酱的方式熬煮海带或者肉汤,然后将浓汤脱水熬制成膏、密封保存。

  制糖就更简单了,早先曹丕就曾经在宫中种植甘蔗,从王琳、陈国以及游走各地的商人那弄一些甘蔗也容易。

  以高殷作为皇帝的权能,足以在这个时代将它们制作出来,就好像解一道数学题,知道了公式和答案,要做的无非是把缺少的数字填进去。

  最终导出的正确结果,是诸臣对今日的工作餐极为满意,甚至请求高殷能将美味的秘诀教授给他们。

  人间至福的享受,无非吃喝性权名,特别是对全部拥有了的朝廷公卿来说,不影响其他条件的情况下,提升其中一两档的追求是理所应当之事,对此,高殷只是神秘的笑了笑:“这是朕前不久才想出的新法,神农坊帮朕实现了!只是现在产量尚不高,还需要改良,日后等造得多了,必对汝等多加赏赐。”

  制作白砂糖的工艺,要到唐朝安史之乱后,由西域来的僧人传入川蜀,因此在这个世界上,高殷所制作的白砂糖乃是独一份,考虑到这个时代糖的奢侈程度,说是“食银”都不为过。

  他打了个响指,侍从便捧来一个坛子,里面是如白雪一般堆叠至顶的白糖,又有人端上清凉的冰糕,将白糖洒在糕上,呈予诸臣。

  各臣子捧起碗,浅浅舀起一勺放入口中,冰凉的触感混合着甜爽的糖粒,刺激着他们的味蕾,为了使这种快感源源不绝,手便不由自主继续挖动,直到舌头被冰得麻木。

  重重呼出乍寒的冷气,口腔之内却泛起还暖之意。

  冷气也从高殷的口鼻中喷涌而出,看着下方吞云吐雾的臣子,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以往烟雾缭绕的会议室。

  若是能搞出烟草,还要再大赚一笔。

  高殷掐灭这个念头,拍拍手,又有侍从推来两辆手推车,上面装载十数个坛子,侍从将盖子一一打开,高殷随意指某坛,侍从便捧过来,让高殷伸手进去确认,带出满袖的糖粒。

  “嗯,这些就送去各宫,宣训宫五坛,宣光殿十坛,皇后三坛、良娣两坛……”

  分到最后还剩下几坛,高殷便分别赐给了高演等人。

  “汝等尽情享用,若是爱吃,朕再叫人多弄些。”

  高演等人起身行礼:“谢陛下赏赐。”

  “这都是汝等辛苦所应得的,只要好好匡弼国政,朕亦不吝赏赐,毕竟这天下……”

  高殷的神色略显肃穆:“是我与诸卿共治之。”

  众人心中不由得一凛,齐齐应是。

  除却今日分发的,高殷储藏的糖量还有五十坛左右,以备将来之用。

  此时选择发展制糖,除了满足自身的口腹之欲,也是为了经济和军事做准备。

  淮南除了垦田,同样也有着适合种植蔗糖的地方,产出的蔗糖越多,就能通过现在这套明代才会有的制糖技术来制造出这个时代原本罕有的糖品。

  技术的革新往往会创造新行业,这套技术如若面世,短则数年,长则五十上百年,总会流露出去的,朝廷要做的是在最初利用技术和权力把握住新兴的制糖业的规则,就如同榷盐榷酒一般,捞出堪比前两者的暴利,同时让更多经历战乱的贫民,能够通过种植甘蔗与制糖,活下来。

  并不需要担忧生产太多的糖无处安放,凡是能放进肚子消化的,中国古代就没怎么愁过销路。

  白糖作为高热量的食物,能给人快速补充能量,维持体力,还能抗菌消炎,当做医药品使用,比这时代的中医靠谱多了,甚至还能用来制造炸药,是妥妥的战略物资,行军打仗杀人放火的必备良食良药。

  只可惜在大清灭亡之前,古人都没能发现糖的真正价值。

  而在给隋唐启蒙的这个南北朝时期,许多人连糖都没见过,只以为是口中食用的蜜物,只有高殷才晓得,这是军事后勤上的利器之一。

  在其他人看不见的科技与经济战上,高殷早就已经打赢了,只是许多人要等到以后,才知道自己死在了过去。

  “时候不早,夜也深了,诸位就回去休息,剩下的政务明日再处理。”

  用完了膳,高殷起身下令,诸臣告退,侍从们会将皇帝的赏赐抬到诸臣的车驾上,一队禁卫护送着臣子们出宫。

  这种情况下,臣子无法互相交流,只能各自行礼,分道扬镳,回到府邸,心中各怀鬼胎。

  “得想个办法,联络诸将……”

  高演在屋内来回踱步,被新君这样监管,他想去和勋贵接触都难以做到,若委派亲信,王晞等心腹又被新君调出去了,手中可用的,也就是鲜于世荣等寥寥数人。

  更可惜的是,他的岳父元蛮死于天保十年那场动乱里,其他还有一些零星的元氏存活,却都仰仗了新君的庇佑,若他们发动能量辅佐新君,自己就争取不到心怀元魏之人的支持,机会更加渺茫。

  可这是母后的愿望。

  高演苦思冥想,仍是想不出一个办法,心中越发痛苦。

  管家进来敲门:“上洛王求见。”

  高演错愕,想了想:“高元海?”

  随后暴怒:“他还敢来见我!”

  当初他和高孝瑜为高湛谋划,结果高湛逃走,他和孝瑜像没事人一样,如今骤来,不知道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高演喝了口水,压抑住怒气:“请他进来吧。”

  高演吩咐后,换了身待客的衣服,待在书房里。二兄生前很抵触大臣和宗王私下接触,当初他和杨愔讲话,就被二兄忌惮,差点被弄死。

  不过他倒不担心侄儿拿这个刁难他,如今他也协同理政,与臣子有所交流也属正常。

  只是如此深夜上门,是何用意?这些日子宫城的警卫一直很森严,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高演还没想明白,高元海就已经到了。

  “元海。”

  高演起身作揖,高元海连忙拦住他的手:“大王折煞我了,岂敢受周公之礼!”

  高演笑了笑,周公可没有异心,他不好意思以姬旦自比。

  “如何深夜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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