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给慕容俨多派一倍的兵马,让他选择的余地更充裕,到时候也有底气阻拦上头的王琳。
“慕容恃德久为宿将,然毕竟老迈,臣举荐一人。”
高浚从班列中走出,奏道:“请以上党王为帅。”
第368章 镇南
众臣议论纷纷,高殷也有些意外,因为历史上高浚这时候已经死了,他下意识地忽略掉了他,没想到背景板这时候跳了出来。
平心而论,高殷这时候也不是很想用高浚高涣,他的皇位还没坐稳,先磨上一二年,到时就能任用了。
而且其实现在要用也不是不行,但高殷不太想给他们兵权,主要还是怕他们被洋子整得狠了,一有机会率兵逃亡到周国或者陈国,那样损失的兵马还是小事,对高殷在政治威望上的打击可不算小。
不过高浚已经陈奏,他也得听听:“司州牧请明言。”
“慕容将军诚然勋绩彪炳,然年事已高,更兼郢城一役神思耗损尤巨,臣恐其精力难济,恐难当此重任。”
“反观上党王,乃宗室肱骨,昔日高祖嘉赞之,又六年奉旨护送梁王南归,一路屡破梁军,其勇武韬略兼备,实为统御此军之不二人选。”
高浚的说法倒是很有道理,高涣确实有着对南朝的军事经验,其实以他镇守淮南也不错。
只是高殷的疑心病颇重,总是担忧他们会有异心,毕竟被洋子如此虐待,最后还险些杀害,换做高殷自己,也同样会起反意。
难道他们两人准备借此机会掌兵权,逃离齐国?
不,也许比这还要恐怖……高湛已死,高演大可以将责任都甩在高湛身上,莫非他拉拢了这两人,为其所用?
高殷一时有些凌乱。
高浚也很紧张,他虽然追随了太子,而且此刻太子已经成为了新君,但说到底地位还没有稳固,同时他们这些宗王在某些程度上,也成为了新君的绊脚石。
杀高湛固然让他们高兴,但如果换到自己身上,就有些可怕了,而且新君还是先帝的继承人,若年岁大了,不知道那时候……
高浚不敢继续不尊敬的想法,他也有着足够的愤恨,但这种愤恨是必然不能报仇的。
所以他可以放下仇恨,前提是它不再会被旧事重提,这次出列替七弟揽活,一方面是提高自己二人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是想试探新君的想法。
朝堂之上,众臣都在等待至尊的答复,高殷必须迅速思考,若表现出迟疑,那就是猜忌。
他深呼吸几口,借着刚才的旖旎,重新整理思绪。
渐渐地,他理顺了,脑海里出现了新的想法:其实不用如此担忧,这两人无法投周,先不说一路上的关卡,他们参与了稷山之战,这一点就让他们绝对不敢投奔周国。
其次也不会是投陈,任谁都看得出来,南朝经过侯景之乱,国势已然大减,舍弃大国而投奔小国,这是取死之道,何况当初高涣是送萧渊明回去的,萧渊明被陈霸先所废黜,从法理上说陈国与高涣天然不和,更不会接纳他。
最后,就是自己一直对他们都很好,这次也许就是两人对自己的讨好,如果自己能拿出比高洋更尊敬的态度,就能收服他们,得到两员大将。
毕竟他们真正的根子还是在齐国,这是高家人的宿命。
而且自己只要控制住兵马和后勤,高涣就难以造反,他要是能靠三四万的人马就干烂陈国、裹挟王琳,在扬州扎根自立,那才是真正的宇宙大将军。
甚至还可以趁此机会……
将自己的猜忌心压下,高殷嗅到了分权的气息。
“司州牧所言甚妙。”
既然要用人,用的时候就不要怀疑,高殷果断点头,认可了高浚的推荐:“那就麻烦七叔了——此次出征,当以上党王为主帅,封镇南大将军,慕容俨为副将佐之。”
“至尊明鉴!”
高浚退回班列,徐徐吐出一口气,至尊果然还是信赖我们的。
高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要娄太后活着,自己就没保障,也不可能越过她的嫡子夺权。
只有彻底的倒向新君,才能换来一线生机,而且……
高浚捏着笏板,从地牢出来开始,他就对二兄的一切感到恐惧,那种恐惧刻在了骨髓里,让他对相关的人和事都不能抵抗,比如高殷。
因此高殷愿意给七弟这个机会,说明他是准备要重用自己,这让高浚颇为喜悦。
终于熬出头了!
“我们齐国的首要任务是消灭西贼,混一东西,恢复旧魏的荣光。”
高殷起身,侍官们惊愕相扶,只听他继续说着:“但是之后呢?讨伐南陈,一统天下,也是我们齐国作为天下之主的责任。当年汉太祖三年克拔西楚,光武帝一十二年平定天下,用的时间都不算长。”
“但晋武帝花了前两者加起来的时间,才消灭掉了孙吴,其中大部分的精力在于训练水军,建造战船,当初曹操就输在了这里,赤壁一役错失统一天下的良机。”
鲜卑人不太懂这些典故,但高殷登基后,《三国演义》本就居高不下的热度,硬是推上了一个新风尚,百姓且不论,基本上权贵之家必备的读物了,而且确实好听好看,因此这些经典故事,勋贵们也耳熟能详了。
如今听高殷锐评列位开国皇帝,那种指点江山的感觉更让他们觉得刺激与新奇——毕竟他们真的身处国家统治阶级。
“为长远计,当扶持南人,使其自相残杀,故先君扶立萧庄、王琳对抗陈国;而为了将来的大一统,我们齐国也要熟悉水战。别的不说,攻克玉壁后,我们还要夺回河东,借渭、洛进攻关中,这是当初沙苑时,高祖所选取的道路。”
提到高王,晋阳诸将面色肃穆。
“所以我要在你们之中典选将领,一同去淮南帮助王琳,学习水战的经验,让王师变得更强。”
高殷在殿中游走,时不时念出些许名字,晋阳将领们心中有了底,这些人多半和常山王交好,又或者是广受太后的恩德,如今被单抓出来,也是合理。
“诏令尔等在上党王麾下效力,在南方砥砺锋锷,精进智勇,将来能担当柱石之任,不负朕望!”
这些臣子从队列中行出,其中大多数人对高演的野心没有一个概念,也还没有被拉拢,只是单纯地抱有对汉君的歧视。
然而名分已定,他们不想担上谋逆的罪名,因此只得跪地,恭谨行礼:“必不负至尊所盼,必不辱国家威名!”
高殷连连点头,这样,高演的势力又弱了一些。
接下来就该准备回邺城了。
邺与晋阳两边来回跑是天保时期的常态,高殷从登基之后更是一直坐镇到现在,这两个月的时间内,晋阳被他牢牢把控,还为此驱走高演。如今晋阳稍微安定,就必须回去邺城。
回邺一事,诸臣都有预感,毕竟邺城还是名义上的皇都,有许多事情必须要在那边处理,比如在太庙的祭祀——紧要关头高殷可以从权,但他不能一直不办,催促他回去的书信已经有很多了。
还有关于田地、赋税制度的改革,他也有许多模板可以抄,现在高洋死亡的阴影逐渐消散,拘束和挑战一齐涌来,让高殷压力倍增,同时也是考验他作为新皇帝,能够管理好齐国的器量。
邺都是他的老巢,能很好地帮他分担部分压力。
简单交代了些许,高殷给予高睿更多的权限,同时命段韶、斛律光等勋将随自己一起回归邺城。
禁卫军一同撤走,他们是彻夜不离开高殷的,但八旗与突厥人就留在这里,中和晋阳的军队比例。
让突厥人和晋阳军对耗戾气,八旗的军队就做那个中间的调和人,三方相互制衡。
等收拾了太后一党,就着手改革齐国军制,加强皇权,在那之前要稍微忍耐。
众臣退朝,对今日的朝会议论纷纷。
斛律金拉扯贺拔仁进入自己的车驾,小声说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太后那边,就不要太上心了。”
第369章 秀洋
贺拔仁是从韩陵之战就一起并肩的老战友了,也是同等地位下硕果仅存的几名老臣。当初的孙腾、高隆之、高岳、司马子如等号称什么“四贵”,如今都已经化作飞灰,子孙都被折腾散了,如今新的四贵,怕是要在自己这几人之中诞生,贺拔仁就有着半只脚踩在边界上。
虽然大家内部偶尔有不和,但总的来说,还是希望抱团来提高话语权的。
就像斛律金了解他一样,贺拔仁也了解斛律金:
“你这叫什么话?现在这个小皇帝,不过是仗着暴君的余威在作横,事情要怎么办,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贺拔仁鼻腔出气:“难道就让那些事情,全部揭过?你服气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斛律金瞥了他一眼:“他现在是皇家,我们是臣,难道真就长久气下去?莫非你想扶立的,就不是高氏了?”
贺拔仁一惊,斛律金说话比他还大胆,急忙压低声音:“高王不在,如今我服的是娄氏,娄氏欲立谁,我便扶谁。”
“那你干脆扶起娄氏算了!”斛律金骂了一句,“真这么好扶,怎么不见你当初用命?还不是乖乖认了天保为主?”
“当初那种情况,谁也无法预料,太后也认了不是?”
贺拔仁摇摇头:“若能再选一次,我们都必不会那样抉择。而今又有一次机会,若不把握,只怕天保的光景将再次上演。”
这话贺拔仁说着都有些心虚,新君的名声比先帝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平日礼神敬佛,又搞了许多有意思的书,现在就说他会变成天保那样的人,多少昧了点良心。
谁知道斛律金却点了点头,贺拔仁大喜:“阿六敦,汝亦觉得如此乎?”
斛律金又摇了摇头:“新君性情刚狠,当初意图自戕就能看得出来。要说长广王的事情他没有参与,我肯定不信。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会想不到常山王这道阻碍?不回邺都,反而遣常山王回去,就是最好的明证。”
他叹了口气:“我等以前都看错他了!如今他已登基,若贸然行事,只怕会落得和长广王一样下场。”
“我就不信,咱们随高王征战数十年,连天保都奈何不了我们,还会怕这十四岁的小子?”
想起前些日子,被高殷牵溜摆布,贺拔仁就气闷。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对天保的恨屋及乌,还是不愿屈居孺子之下。
“总之,汝若欲成事,一定要联系上太后。”
斛律金低声说着:“那样还能有些许胜算,否则,早早放弃吧。”
……
腊月十二,新君高殷将政务委托给高睿为首的大臣们后,率领皇后与部分官员、将领返回邺都。
刘桃枝、陈山提等人已经提前回邺去整改部门,建立不良人的机构了,不过即使没有他们,也有众多苍头和禁卫护佑新至尊的队伍,有高归彦等人相随,一路平安无事。
这些天高殷常常召见高归彦,时不时赐予、称赞,拍着他的肩膀感慨:“是皇天赐给我的曹仁。”
同时让较为年轻的臣子对他行礼,自己见到高归彦,也口称叔父,这待遇让高归彦颇为自满。
高殷不得不如此做,这人自私、心眼还小,历史上一受到杨愔的猜忌就生出怨恨,暗中倒戈,后来更是因为鼓吹而造反,是很看重面子、容易上头的一个人。
可他毕竟是宗室重臣,他刚登基,不好贸然撤换,所以高殷不敢让杨愔和他接触过多,免得杨愔把他刺激到了。
因为高殷的调和,辅政五人早早去往邺城,高归彦被高殷留在身边,有高殷的礼遇在,就目前而言,高归彦的态度也算是恭顺。
只是驾驭这种人如同老虎,高殷的疑心止不住地冒,他也只能尽量克制自己,尽量喜怒不形于色。
在高归彦看来,新君越发神秘了。作为高洋近臣、宫中禁卫首领,他的态度是跟着至尊转换的。
越到后期,在太子看不见的地方,至尊对他的评价就越高,这些分析都传达到他们禁卫首领的心里,为将来辅佐太子做铺垫。
即便没有至尊这边的认可,对高归彦自己而言,也能看到不少关窍,比如东宫辑事厂的存在,以及那个吞并了京畿府的大都督府,而今已经成为太子的坚实力量,在他成为至尊后,继续输送着有力的支持。
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禁卫武官们对新君的态度与先帝无二,这让他颇觉得不可思议,原本希望趁着皇位更迭之际,将手伸入百保鲜卑,抓取一定力量的想法也落空了。
现在的高殷,力量比历史上强得许多,因此高归彦也乐得接受新君的拉拢,压抑住那份蠢动,等待着攀爬的时机。
他自以为巧妙,但高殷已经看破了,毕竟他知道高归彦后来干了什么。
宇文护如今在周国主政,还不至于到篡位的地步,但假以时日,谁说得准呢?
高归彦的心态就接近宇文护,其野心还没大到要篡位的地步,但为了滋润这份野望,总是想着尽量揽权、掌权,就如同老鼠一般侵蚀着帝王的权柄,等到足够了,就会开始觉得“彼可取而代之”。
若是有人阻拦他,便会引来大怒,如果是强过他的,他就会收敛怒气,蛰伏起来,而若是弱于他的,哪怕是君主,他也会起贰心。
若是纵容他,那他迟早要排挤乃至坑害其他的辅政大臣,架空自己,最后成为霍光、鳌拜乃至曹操那样的权臣;可若不给他面子,又会引起怨恨,最后还是要倒戈。
世界上多的是这种人,他们只畏服力量,能让他们恐惧到不敢思考,就能得到他的一切,而不能保持力量的时候,他们又会恢复本性,择机噬主。
要找机会同时解决杨愔和高归彦这两个麻烦,这次回邺都,就是最好的时间点,高殷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行事。
“叔父,您看看这篇,写得如何?”
高殷停笔,将刚写就的文稿递给高归彦,高归彦伸出双手恭谨捧起,看见《东汉演义》的标题,忍不住赞叹:“此莫非是《三国演义》新续?”
“按照时间算起,当是其前作,算是讲述三国此前的二百年,西汉末年之大乱世。”
三国已经写完,现在正可以推出新篇,讲述刘秀建立东汉的故事,重申河北帝王的天命,以及刘縯刘秀、高澄高洋的兄弟对应——
刘秀早年经常被兄长刘縯取笑,高洋早年也经常被兄弟们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