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196节

  得到高殷的承诺,这些与侯景作战立功的臣子才款下心来,侯景的待遇扣掉司徒和河南道大行台,只留定州刺史,爵号改为汉国公,谥号厉戾。

  暴虐无亲曰厉;扶邪违正曰厉;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

  选择汉为爵号也有着讲究,侯景在南方称帝建立汉国,以这个为追谥,无异于齐国官方认可了侯哥的功绩,肯定他危害梁国主权和领土安全,分裂和颠覆萧氏帝国中央朝廷的行为,也就间接的承受了部分乱梁的功绩和责任。

  这自然会引起一些梁人的不满,但在大齐,你的意见很重要吗?你不服气吗?

  亡国奴,叽叽歪歪什么呢?

  甚至仔细论起来,高殷也有得说的,朕不是认可你侯景这个人,只是认可你早年为齐国立的功,所以再讨厌你侯景,也要为这些功绩做出褒奖。

  侯景以一个最不体面的评价回到齐国,虽然犯过错误,出走梁国,归来仍是好同志,现在恢复其名誉,且从其族中旁支选人继承官职和俸禄,实际上也翻不起风浪,侯景的子嗣都死绝了,侯氏也因为它遭受牵连与变故,恨得要吃它的肉,如今能得到补偿,必定对新君感恩戴德。

  之后只要不大肆宣张,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过去了,而高殷想要传达的政治信号也就此散播出去。

  跟新君混,连侯景都能翻身,何况是还活着且忠心耿耿的你?

第351章 西厂

  新君第一件事是违背祖制给小妈修宫殿,第二件事是给反贼恢复名誉,哪一件都让臣子们觉得难绷。

  不过接下来就正常了许多,有关长广王的死后处理。

  说起这个,晋阳诸臣都有些作呕,样子让杨愔等人略有些奇怪。

  长广王的反贼之名已经由太祖亲自坐实,其王妃胡氏与苍头苟合也被当做正式的罪证,接下来应该对其着重处理。

  但人死为大,高殷刚刚才给侯景追了个待遇,即便长广王再有千般不好,也不至于比侯景还差,因此还是有臣子给长广王求情:人都死了,宽赦他的妻儿孩子吧,毕竟是你亲叔叔呀。

  对高湛身后事的决定,也影响宗室与臣子们对高殷的判断,杀人的锅可以推到高洋头上,但高殷不念这份亲情,难免落一个“薄情寡恩”的话柄。

  思忖片刻,高殷缓缓开口:“九叔……就不废为庶人了。保留他长广王的王号,谥号荒,但国除。查证王府诸人,有罪者抄没,入宫为洗婢,无罪者则遣散。”

  “其子无罪……就带来宫中,朕亲自收养。”

  得知高湛的孩子不会死,臣子们松了口气,但听到后面的话,又紧张起来。

  这是要将高湛的儿子扣作人质啊。

  贺拔仁试探性的发问:“那其王妃……”

  王妃已经暴露了丑恶的一面,按高洋在时的标准,直接赐死不用讨论。但现在是高殷在位,高殷也很犹豫,是不是要杀死胡王妃。

  这倒不是他垂涎这位荒淫的太后的美色,而是涉及到了一个责任的问题。

  众所周知,人死为大,即便高湛谋反,可他已经死了,而且是极其惨烈的死法,勋贵们都能做证。何况时间可以洗刷一切,就连帝国都能洗去,高湛那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造反行为,也同样会被淡化,现在就有人为他求情了。

  同样的道理,胡王妃如果活着,她就永远是个荡妇,但若是高殷自己下令杀她,那么此时就会有着迫害长广王遗孀的嫌疑,胡王妃给皇家抹黑的事情反而变小了,过上几年,人们只会记得高殷心窄,迫害长广王和他的王妃。要之后高纬高俨再出什么意外挂了,那不用说,即便真是他们时寿不周,高殷仍旧要接这个“暗杀”的锅。

  但反过来,若是让胡王妃活着,不仅显示高殷的仁厚,而且还能让她这个大骚货作为活着的诅咒,死死扎在高演阵营的人身上,她就是长广王荒淫失德的鲜活证据。

  这也变成了对太后嫡子的优待,和华山王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演要么切割亲弟弟和他的妻子,要么就照顾起来,无论哪一种,都是对他名誉的损害;而高殷却不需要,因为他是小辈,而且是长广王造反的受害者,能允许长广王的妻儿活着,已经够宽大了。

  “胡氏废作庶人,勒令其归家,胡氏好生看守教导。”

  高殷沉吟:“每个月有两次,可以入宫看望亲儿,一次两个时辰。”

  他转头看向高演:“六叔,汝觉得如何?”

  高演俯首低头:“圣明无过至尊,臣……感佩明德。”

  贺拔仁也安心了,对高殷略微产生了些好感,新君确实宽厚。

  之后就是给诸大臣分配利益了。

  高殷颁布了一系列的官职变动,以高演为太师、录尚书事,贺拔仁为太保,高淹为太傅,尉桀仍为太尉,侯莫陈相为司空,高归彦为司徒,杨愔保持尚书令的职位,高德政为尚书左仆射,高睿为吏部尚书、并省录尚书事,高湜为尚书右仆射,高孝珩为太宰,高长恭为龙骧将军,高浟为大宗正卿,高浚为司州牧、特进,高涣为镇南将军、特进,娄睿为骠骑大将军,斛律光为车骑将军、并州刺史,薛孤延为卫将军,燕子献为侍中,郑颐为中书监兼祠部尚书,余下的官位就属于细节了,之后再由辅政班子讨论,百官各有封赏。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丞相一职的变动,高欢扶立孝武帝后,被封做大丞相,其后高澄继位时也继承了这个官职,但高洋则不是,仅仅是丞相。

  大丞相也因为非人臣可得而不再授予,就和高殷的大都督一样,丞相这个职位也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如今高殷不仅要重新设置丞相,而且分为左右丞相,斛律金为左丞相,段韶为右丞相,给予两位勋贵头子最大的牌面,地位比高演都要高上一等。

  说实话,既封了王,又官拜丞相,人臣之位已到极点,除非接下来要向帝位发起冲击了,否则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升的,真论起来,这两家都还差高殷一个联姻对象没给呢。

  而且其中好几个官位职权是冲突的,比如尚书令就是实际的丞相,如今又出现了正职丞相——李唐初年也有这个问题,李渊、李世民、李建成的政令都有效,官员不知道听哪个,只能以先到的为准,如果遇到这种情况,高殷也只能这么操作。

  这也没办法,先给够官位、确保此刻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自己日后可以慢慢削弱,目前需要稳固。

  臣子们对这些安排基本满意,至少待遇是有了的,新君宽厚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不像先帝一样,到处防来防去,不怎么自信。

  这也跟生活环境有关,高洋属实是用一生来治愈童年了。

  对最重要的几桩事情定性之后,群臣又陪新君聊了一会儿,培养君臣情谊,大伙其乐融融,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散会后,段韶和斛律金父子同走一路,斛律光故意说:“真遗憾啊,孝先有相命,段妃却没有皇后命,太后也做不成。孝先你应该争取一下,封个太妃也不错。”

  段韶停步,盯着斛律光,也不言语,面露冷笑。

  接着他大步离去,发出狂放的大笑。

  “你个白痴!”斛律金一巴掌拍在长子头上:“回去赶紧把灵儿嫁给新君,然后多读些书!”

  儿子抱头鼠窜,斛律金也没空管他,只是喃喃自语:“段氏……段氏!”

  段韶昂首挺胸,他们段家荣宠不衰,甚至更盛往昔!

  会还没开完,高殷又命人将部分人叫回来,包括高演、高浟、高湜、高睿、高孝珩、高归彦、高长恭、高延宗等重要宗室,以及刘桃枝、陈山提等苍头武官。

  “我可不打算被那群臣子看管到二十岁。”

  高殷摆摆手,笑着:“朕岂是景平之辈?”

  说着,若有似无的看了高演一眼,直把高演看得心头狂跳。

  自家人,氛围便轻熟了许多,虽然高殷地位最高,然而年龄却是最小的,在这个时候摆君王的架子,容易让宗室觉得无情,还不如亲切一些。

  威严不用无时无刻放在自家人身上。

  高殷命侍者赐酒,与众人一同小酌,喝得也不多,只有两三爵,主要是调节气氛,让众人放松。

  待气氛微醺,高殷又唤人抬来一桌麻将,这是他去年就已经发明出来的新奇玩意儿了,随意选了三个人,高演、高湜和高浟,三个叔叔跟着他一起打,其他人就站在旁边看着。

  “九饼。”

  打出一张牌后,高殷说着:“咱们大齐的某些制度,我寻思着也要改了。”

  这个游戏比围棋有些意思,高演看着牌,打出东风:“您是指……”

  “碰!”高殷拿走那张东风:“符玺局。此前父皇用符玺局掌符印,好像严格了些。”

  和乐融融的气氛为之一凝。

  岂止是严格,符玺局借着它掌管符印的表面职能,变成了一个审查机构,只要手持符玺局的令牌,就可以调查官员们的手续,继而监督、审讯官员们。

  虽然高洋创建的时间不到一年,但给官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朝臣赵彦深就充满忧虑,私下曾说过这样的机构,迟早会变成对百官的眼线。

  而宗室因为是自家人,被监视得更严格,也更理直气壮一些,难免让他们感觉不舒服。如今要取缔它,宗室们不免喜悦,觉得是件好事。

  对高殷而言,他也希望符玺局能够回归正常的职能,仅仅掌管玺印,否则又特务又掌印,权力太大了。

  现在是还没有养出威望来,日后若是拥有了对官员的震慑能力,同时又能够管理符印,那么关键时刻,就能搞政变了——这可不行,这样的怪物部门,只有高洋能够控得住,现在初登基的高殷没这么强的势力。

  其实符玺局和辑事厂,留下哪个对高殷来说都是一样的效果和用法。

  但对符玺局的人而言,权力的来源则不一样。符玺局是高洋设立的,高殷只是继承,也就是意味着,一旦高殷有变,那么符玺局不做事,保持所谓的中立,也不算是背叛高殷,下一任齐主也可以继承符玺局。

  但辑事厂是高殷首创,权力的来源是高殷,现在取消符玺局,让他们进入辑事厂,虽然干的活跟以前一样,但领导变了,辑事厂也会有着服从于高殷的臣子顶在最上层,不至于让符玺局的人觉得和以前没区别。

  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是这个道理,火急火燎,是为了烧掉前任的影响。

  听见高殷这么说,齐绍等人略微有些难过,符玺局是他们手中的部门,因为它,也掌握了不小的权力,如今骤然被取消,属实觉得可惜。

  “不过这方面的事务,也不是废弃不管了。”

  高殷安慰着他们:“只是职能分割开来,符玺局就好好管理符印,其他人……不是还有着东宫辑事厂嘛?去掉宫字,就叫东辑事厂,符玺局将之前的文件都交给他们。”

  “原先符玺局的工作,就搬来晋阳这边,晋阳在邺都以西,那就叫西厂吧!”

第352章 不良

  高殷想好了,两个部门的职能都需要重新规划,高洋虽然进行了创新,但还不够,符玺局主要在邺都活动,然后就是跟着他这个至尊走,不仅在邺都和辑事厂的职能冲突,而且在晋阳这边的辐射力度也不够。

  现在将它们重组,分为东西二厂,分别负责京畿和晋阳的情报刺探,有利于加强高殷对晋阳的监视和掌控。

  晋阳的地位太高了,拥有全国乃至全天下最强大的百战精兵,同时也对邺都造成了军政压力。

  但要削弱它吗?只能说,高湛和高纬恐惧晋阳的实力,选择了重用恩倖,以及铲除晋阳军方高层的方针,这样的确削弱了晋阳,让素质不高的这父子俩能够勉强掌控,但一来同时削弱了齐国整体的战斗力,二来也让晋阳方面对皇帝充满怨恨,险些再次发生政变。

  没有自信、才略不足的统治者才会选择这么做,高洋虽然打压,但终究没有下狠手进行大清洗,因为他是从齐国整体的格局去看待晋阳,而不是纯粹从他自身的皇权进行自私的思考。

  高殷也想延续这样的路线,但可惜他现在实力不足,还需要积蓄,并且还要渡过可能会出现的政变难关。

  高湛的死意味着娄太后和高演的势力被严重打击,不如历史上强大了,再加上高殷的势力也比历史上强得多,此消彼长之下,未必发生政变。

  但侥幸心理实在不是成熟的上位者应该出现的想法。

  所以既不能铲除晋阳的勋贵,又不能忽视他们的威胁时,就将他们分化,同时虚张声势,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眼线无处不在,要对抗的是一个拥有着君权和大义名分的庞然大物。

  所以特务机构的存在是必要的,这是帝王一定会需要的妙妙小工具。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质,这些特务份子也会是最努力的刀刃,砍的人越多,它们能吃到的血食也就越多。

  宗室也都意识到了这个举动,他们不是皇帝,因此本能地对这两个部门产生反感,但各人反应互不相同:高睿、高湜、高长恭等人并不反驳,因为他们就和辑事厂经常合作,维护治安,在他们的立场看来,这些事情也算是有益的,而且能够加强皇帝的权威,对他们这些本就被皇帝所倚重的臣子而言,反而是好事;

  高演就紧张起来了,他想出言劝谏,但是被高殷催着快些打牌,一时要照顾牌局,一时要想着反对的理由,不知不觉间就混乱了。

  他将心一横,把牌推开,起身对高殷下拜:“如此,恐军民不安生。”

  “怎么会不安生呢?”高殷将自己的牌盖上,起身踱步:“你们也知道,魏末动乱,群凶妖荡,许多宵小、土匪也趁机出来作恶,严重威胁我们大齐的治安和百姓的安全。”

  其他宗室也停下玩耍,纷纷跪下,听高殷训话。

  “如果不派人去走访调查,我们怎么知道民间疾苦?怎么知道该如何为人民造福?而且你们带过兵的也都知道,军纪差的可有不少,不好好整顿,将来如何征战四方,统一天下,完成诸位先帝的遗愿?”

  “当初杜弼请求高祖约束诸将,高祖以天下未定,需要猛士,不取其谏,但现在我们齐国已经定鼎,立国也有十年,难道还要学之前那样?不明刑竖典、严肃纲纪,又如何号称王者之师?”

  宗室诸王冷汗津津,磕头于地:“是臣等思虑不周,望至尊赎罪!”

  “汝等又有何罪?替朕思漏补缺罢了。”

  高殷将他们一个个扶起:“自家人才会说这话。”

  他招呼着各人坐回原位,接着说:

  “当然,也不会让他们职权太过,像之前符玺局那样,又查人又抓人,也不行。”

  他看向刘桃枝等人:“我打算让你们也做点事,叫什么呢?唔……”

  苍头们早年随主子们四处征战,多有伤痕,看上去就像一群凶徒。

  高殷笑起来:“不如叫做不良人?”

  刘桃枝等人面面相觑,这种颇有江湖色彩的称呼,他们倒不抵触。

  “东西二辑事厂虽然可以调查,但没有抓捕人的职权,具体的搜捕工作会被独立出来,设立正式的缉事番役编制,号做保安寺。”

  “人员统称不良人,为首者称不良帅,下设不良将二人,坐馆、香主、堂主、话事若干,内部设立红棍、白纸扇、草鞋三阶职称,以资历与功绩扎职,主要负责侍卫皇帝、缉捕谳狱及城市管理,并且专门管理皇家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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