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都是我的! 第477节

  “混账!”甄老夫人心头一股邪火猛地窜起,夹杂着蚀骨的不安,“纵是奉旨拿问,也需有个章程!我甄家世代勋戚,岂容如此折辱?我要见应嘉!老身要当面问个清楚,这究竟是何缘故!”

  她挣扎着欲要起身,却被周遭儿媳们慌忙按住。

  “老太太,您千万保重身子,动不得气啊!”

  “外头……外头都是他们的人,咱们出不去……”

  甄老夫人喘着粗气,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无助的年轻面孔,心知指望她们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定了定神,目光最终落在那扇舱门外,那道虽模糊却透着冰冷铁血的兵士身影上。

  “去,”她指着舱门,对身边一个尚存几分稳重的老嬷嬷低声道,“去请外面那位军爷代为通传一声,老身……恳请面见勇毅侯赵侯爷。”

  老嬷嬷面露难色,但在老夫人坚持的目光下,只得硬着头皮,挪到舱门边,隔着门板,小心翼翼地将老夫人的请求复述了一遍。

  门外静默了片刻,随即一个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传来,如同冰冷的铁石:“侯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惊扰,更不得与尔等交言。安分待着!”

  拒绝得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舱内女眷们的啜泣声顿时又压抑地响成一片,绝望如同冰水,浸透了每个人的心。

  甄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活了大半辈子,历经风雨,何曾受过这等对待?

  但她深知,此刻的愤怒与哀泣,于现状毫无益处。

  甄老夫人深吸一口,带着船舱霉湿气的冷气,扶着椅背再次颤巍巍地站直了身体。

  “军爷!”她对着舱门方向,字句清晰,力图平稳,“老身知晓军爷职责所在,不敢令军爷为难。但请军爷体恤,代为通禀侯爷一声!”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老身此番求见,非为纠缠,更非意图为甄家脱罪辩白!”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努力维持着世家老诰命的仪度:“老身只想斗胆问侯爷一句,此番拿我甄家满门,所依何律?所据何证?是陛下明察秋毫,还是……另有小人构陷?

  我儿应嘉,身为朝廷钦点之体仁院总裁,即便罪证确凿,也当明正典刑,公告天下!而非似如今这般,母子隔绝,音讯全无,连一句明白交代都求而不得!”

  她的话语,没有声嘶力竭的哭嚎,没有倚老卖老的胁迫,而是以一种近乎悲凉之态,试图撬开那严密看守下的一丝缝隙。

  舱内外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河水拍打船身的呜咽和窗外细微的风声。

  女眷们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冰冷的舱门上。

  门外的护卫显然也未料到这位老夫人会说出这样一番情理交织、不卑不亢的话来。

  他们接到的乃是严令,不得与囚犯有任何交流。

  然而,面对一位年高德劭的老诰命如此通情达理又隐含决绝的请求,那冰冷的军令似乎也开始变得有些迟疑。

  过了半晌,门外传来几声极低的交谈。

  又片刻,那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虽依旧淡漠,却似乎松动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老夫人,侯爷军务繁忙,此刻确不便打扰。您的话……卑职会寻机代为转达。然则侯爷见与不见,非我等所能置喙。请您先回座安歇,莫要再令卑职等难做。”

  这依旧是推脱之词,并未给予任何承诺,但比起之前那堵墙般的拒绝,终究是留下了一线渺茫的希望。

  甄老夫人知道,这已是眼下能争取到的极限,她疲惫地阖上眼帘,身子微微晃了晃,被身旁的儿媳连忙搀扶住。

  “有劳……军爷了。”她沙哑地、几不可闻地道了声谢,任由家人扶着,缓缓坐回椅中。

  她不再言语,只是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串冰凉的佛珠,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那逐渐明朗却更显凄清的天光,眼神复杂难明。

  待气息稍匀,甄老夫人环视周遭,见那些年轻媳妇、未出阁的姑娘们,连同几个年幼的曾孙辈,个个面无人色,泪眼婆娑,如同惊弓之鸟,不由得心中一叹。

  她强打起精神,声音虽仍沙哑,却刻意放缓了些,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缓:

  “都慌什么?”她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老婆子我还在呢。”

  女眷们闻声,渐渐止了啜泣,抬泪眼望向她。

  “你们瞧瞧外头那些军汉,”甄老夫人微抬下巴,指向舱门外肃立的黑影,“虽是拿了我们,可曾有一人闯进来肆意惊扰?可曾有一语污言秽语相加?

  行事进退有据,令行禁止,这便说明,上头有严令,并非那等乱兵匪类。”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看透世情的冷光:“咱们这样的人家,富贵荣华享了,泼天权势也曾有过。

  如今若真是那几个孽障在外头行差了踏错了,惹下这抄家灭族的大祸……”

  她的声音陡然透出一股决绝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释然:“那也无非便是个死,黄泉路上,咱们一家子整整齐齐,也好过留一两个在世上零丁受苦,看人白眼。

  到了地下,见了列祖列宗,是是非非,自有分说,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语如同冰水泼下,却奇异地让一些慌乱无措的心稍稍定了下来。

  是啊,最坏不过如此,老太太尚且不怕,她们又有何可惧?

  然而,甄老夫人心中却远非表面这般平静。

  她与荣国府那位史老太君不同。

  在贾敬从城外玄真观回府掌事之前,贾母仍是会偶尔掌管着贾府的事,不管内外。

  而甄家,自她年老,外头官场往来、家族扩张诸事,早已全权交由长子应嘉并两个弟弟应宸、应弘打理。

  她居于内宅,享着儿孙福,虽偶有听闻江南官场风波、家中产业扩张迅猛,却也只当是儿子们本事了得,并未深究其中关窍。

  如今细细想来,只怕那几个逆子背着她,早已做下了泼天大案!

  若非如此,安朔帝何等身份?何必费尽心机,以太妃病重这等难以查验却又令人不敢不信的理由,诓骗她甄家合家老小北上进京?

  这分明是怕走漏风声,要一网打尽!

  以她的精明老练,从甄老太妃‘病重’消息的突兀,以及昨夜拦截时那迅雷不及掩耳、却又并非滥杀无辜的手段,已然推断出,宫里的甄老太妃恐怕并未如传言那般危急。

  这一切,不过是安朔帝请君入瓮的局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那点侥幸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寒意,和对着未知罪名的沉重叹息。

  那侍卫得了甄老夫人一番情理兼备的陈词,虽未敢立刻打扰赵驹,却也将此言默默记下。

  待到天色大亮,船队航行平稳,他才寻了个赵驹用简易早膳的空隙,上前低声禀报了甄老夫人求见之事。

  赵驹正就着清水啃着干粮,闻言头也未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短促的冷音:“不见。”

  侍卫迟疑一瞬,又补充道:“侯爷,还有……甄应嘉那边,也一直吵嚷着要见您,说有天大的冤情要陈……”

  “都不见!”赵驹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告诉他们,都给本侯安分待着!再敢生事,休怪军法无情!”

  侍卫心头一凛,连忙躬身:“是!卑职明白!”再不敢多言,悄然退下。

  赵驹心下清明得很,在安朔帝这等勤政到近乎严苛的君王手下当差,第一条要诀便是恪尽职守,绝不越雷池半步。

  让他擒拿甄家,他便只管擒拿,将人犯一个不少、完好无损地押解回京,便是首功。

  至于审讯、定罪、乃至甄家内部有何隐情、冤屈,那自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去操心,甚至是安朔帝亲自过问。

  他若此时贸然接触甄家核心人物,无论是老夫人还是甄应嘉,难免有私下串供、套取口供乃至受人请托之嫌,徒惹猜忌。

  做得越多,手上沾染的是非便越多,将来甩脱不掉的麻烦也越多。

  此刻他只需当好一把快刀,刀锋所向,完成任务即可,余者,非他所愿,亦非他所宜插手。

  侍卫将赵驹冷硬的回绝原封不动地带到了关押甄应嘉兄弟的船舱。

  比起女眷那边的惶惧悲切,这边更多了几分焦躁与死寂交织的压抑。

  甄应嘉听得侍卫传达赵驹的话,面色先是涨红,似欲发作,随即又迅速褪为惨白。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颓然地挥了挥手,示意知晓,让那侍卫退下。

  舱门再次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甄应嘉踉跄两步,跌坐在冰冷的舱板上,双手掩面,发出一声沉重得仿佛来自肺腑深处的叹息。

  赵驹如此态度,连一丝虚与委蛇的余地都不给,可见圣意之坚决,拿人之决心。

  这绝非寻常的敲打或问询,分明是已然掌握了确凿证据,要将甄家连根拔起!

  他心中那点希望赵驹年轻气盛、或可借贾家情谊,套问些口风的侥幸,此刻彻底粉碎。

  如今,所有的指望,便只能系于那深宫之内了。

  只要老太妃凤体并未如传言那般堪忧,只要老太妃还在,能在太上皇面前说得上话,念及甄家几代侍奉、尤其是当年护持之情,或可恳求太上皇出面,在陛下面前转圜一二,保下甄家一丝血脉,不至满门尽绝。

  然而……这念头刚起,甄应嘉自己心头便先是一凉。

  他们做下的是何事?牵扯的是何人?那是谋逆!是扶持先太子血脉!

  这等泼天大罪,纵然太上皇顾念旧情,安朔帝那边又岂能轻易赦免?天家亲情,在江山社稷面前,又何其脆弱?

  希望……终究是渺茫得很啊。

  他不由得回想起这些年暗中经营的种种,一桩桩,一件件,如今想来,哪一桩不是足以抄家灭族的罪过?

  当初只觉步步为营,权势熏天,如今事败,才知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缘,如今便是坠落之时。

  头疼,是真真的头疼,不仅是惧,更有悔,悔不该当初贪心不足,卷入这天家最深的漩涡之中。

  眼下,他只盼着陛下那边消息足够灵通,能及早得知他们被擒的消息。

  只要殿下知晓,以殿下之能,或可早做筹谋,或是隐匿更深,或是……另有反击之道?

  虽然他也知,他们这些明面上的人一旦被捕,对于殿下而言,恐怕也成了亟待切割的弃子……但,总归是一线虚无缥缈的希望罢。

第557章 高门弃子觅新枝

  翌日,甄应嘉醒来,待最初的惊惶与绝望稍稍平复,他强撑着打量起周遭环境,心头疑窦渐生。

  他们兄弟几人连同一些要紧的管事,被从原本那艘彰显身份的‘银镜号’官船上押解下来,转移到了如今这艘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商船底舱。

  透过狭小的舷窗望去,原本浩浩荡荡的甄家船队竟已不见踪影,惟有几艘同样看似寻常的货船拱卫左右,悄无声息地在运河上行驶。

  他猛地一个激灵,原本因恐惧而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了几分。

  安朔帝若已掌握铁证,意在打草惊蛇,逼殿下自乱阵脚,便该大张旗鼓押解他等进京,甚至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何以如此鬼祟,将他们隐匿于这普通商船之中?

  除非……安朔帝手中证据尚不充分,或是想借此麻痹殿下,争取时间!

  殿下若以为他们甄家尚在途中,很有可能察觉不到事情已经败露,很容易按兵不动,或是做出错误判断!

  而这段时间,正是安朔帝对他们严加审讯,撬开嘴巴,获取更多铁证,甚至布下更大罗网的时机!

  甄应嘉越想越是心惊,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内衫。

  他挣扎着挪到那狭小的舷窗边,极力向外望去。

  运河两岸的景色寻常,偶有漕船交错而过,并无任何异样,更不见官府缉拿的紧张气氛,这绝非钦犯被擒后的常态!

  “是了,是了……”甄应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绝望与侥幸的复杂光芒,“陛下这是要……秘而不宣,引蛇出洞!”

  他猛地回头,看向蜷缩在角落、同样面如死灰的甄应宸和甄应弘,压低声音,急促地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

  甄应宸闻言,先是愕然,随即也反应过来,脸色愈发苍白:“大哥的意思是……陛下并非证据确凿,而是想从我们口中撬出……殿下的消息?甚至借此布下陷阱,等殿下自投罗网?”

  “极有可能!”甄应嘉咬着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声,“若非如此,何须如此隐秘行事?直接将我等枷锁镣铐,明正典刑押送入京,岂不更能震慑宵小?如今这般藏头露尾,分明是怕打草惊蛇!”

  甄应弘却不如两位兄长沉得住气,带着哭腔道:“那……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若是招了,殿下那边定然……若是不招,这严刑拷打……”

  “闭嘴!”甄应嘉厉声低喝,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慌什么!正因陛下手中证据不足,我们才有一线生机!记住,无论遭遇何种酷刑,关于殿下之事,半个字也不能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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