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都是我的! 第467节

  水溶斜倚在紫檀木嵌螺钿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榻沿,听着下首一位青袍幕僚的低声禀报。

  “……据我们的人远远观望,葫芦巷那边动静极大,军弩破空之声不绝,显然是要下死手。

  虽未得确切消息,但勇毅侯押送孙绍祖前往破锋军大营的队伍确遭伏击,这是千真万确的。”

  幕僚语气谨慎,带着探听消息不易的艰难,“破锋军大营如今铁桶一般,内里具体情况难以探查,只知事后戒备愈发森严,连只鸟雀都难飞进去。”

  水溶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幕僚说完,阁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忽然,他肩膀微微耸动,继而再也压抑不住,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笑声畅快淋漓,在暖阁内回荡,与他平日温文尔雅的郡王形象大相径庭。

  旁边侍立的几名心腹幕僚见状,连忙凑趣地拱手,脸上堆满笑容: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水溶笑声渐歇,拿起手边温着的酒盅,轻轻呷了一口,眼底残留着快意的光芒,故意问道:“哦?本王何喜之有?”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留着山羊胡的幕僚上前一步,谄媚地笑道:“王爷明鉴,那甄应嘉狼子野心,在江南经营多年,私蓄武力,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如今他手下的人竟在京畿重地露了行迹,还被勇毅侯拿住,此事一旦彻查,甄家这自立的幌子,如何还能捂得住?”

  另一人接口,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甄家自恃根基深厚,在江南俨然国中之国,如今被陛下盯上,岂能善了?皇帝必然震怒,彻查之下,甄家覆灭就在眼前!

  而经此一事,朝廷对江南用兵、清算,也必是伤筋动骨,耗费国力民力!”

  山羊胡幕僚捻须轻笑,压低声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甄家与皇帝斗得两败俱伤,王爷正可坐收渔翁之利。

  少了甄家在江南掣肘,将来王爷的大事……这东南财赋重地,岂不是更添几分把握?此乃天赐良机,如何不喜?”

  水溶听着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幕僚们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甄家蟠踞江南多年,树大根深,财力雄厚,私蓄的武力更是不容小觑。

  安朔帝若想一举铲除这颗毒瘤,即便能成,也势必要调动大军,耗费无数钱粮,甚至可能引发江南动荡,朝廷因此伤筋动骨是必然的。

  他北静郡王府虽贵为郡王,但根基多在京城,论起在地方上的势力和财富积累,确实要略逊于天高皇帝远的甄家。

  不过,这未必是坏事。

  王府核心力量集中于天子脚下,看似受限,但若是行动时注意隐秘,发动之时,变数更小,成功的把握反而更大。

  如今甄家自己跳出来吸引了朝廷最大的火力,这可不就是天助他也?

  然而,想到甄家暴露的缘由,水溶心中的这丝快意很快被另一股不悦冲淡。

  他放下酒盅,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冷意:“甄家……实在是太过肆无忌惮!竟将主意打到贾家头上,妄图拖宁荣二府下水!”

  作为四王八公一脉传承下来的老亲,水溶与贾家宁荣二府虽近年往来不如祖辈时密切,但终究存着几分香火情谊。

  平日里贾家若遇到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也常会寻到他这北静郡王府门上,他多半也会看在旧谊上施以援手,关系算得上亲近。

  上次他派人夜袭勇毅侯府,目的明确,便是针对赵驹,为此还三令五申,严令手下不得波及仅一墙之隔的荣国府。

  可恨那群混账东西,行事不密,竟还是闯入了荣国府。

  虽然后来那些被擒之人,水溶第一时间便动用人手令其‘闭嘴’,彻底断了线索,但此事终究在他心里留了个疙瘩。

  此刻听闻甄家亦对贾家伸手,这新仇旧怨加在一起,让他对甄家的观感更是恶劣了几分。

  他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几名幕僚:“贾家虽如今式微,终究是勋贵体面,甄应嘉此举,不仅是自寻死路,更是拖人下水,其心可诛!”

  暖阁内原本略显欢快的气氛,因他这话顿时凝重了几分,幕僚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静默片刻,一位面容精干的幕僚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将话题引回:“王爷所言极是。

  只是……那贾恩侯历经多年沉沦,到底是不堪大用了些,竟未能察觉平安州那边的狼子野心,险些酿成大祸。”

  水溶闻言,眉头微蹙,似有不悦,但终究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赦世叔他……唉,罢了,到底是做长辈的,本王也不好多言。

  眼下陛下虽未严惩,只命他于家中静思己过,想来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待风波稍平,本王或可进宫代为斡旋一二,求陛下念在贾家先祖功绩,容他做个富贵闲人,安稳度此残生,也算全了这份世交之谊。”

  “王爷仁厚!”几位幕僚连忙齐声奉承。

  水溶摆了摆手,却又是忽然想到什么,指尖在榻沿轻轻一扣:“不对……孙绍祖事发,而甄家的人此刻正在奉旨进京的路上。

  若是让他们知晓此事已经暴露……”

  那山羊胡幕僚立刻接话:“王爷所虑极是,想来陛下那边为免打草惊蛇,定会千方百计封锁消息,务求将甄家核心人物诱至京城,再行收网。”

  “封锁消息?”水溶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怎么行!若是让甄应嘉那般轻易就被皇帝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这鹬蚌还如何相争?本王这渔翁之利,又从何而来?”

  他目光扫过手下幕僚,语气斩钉截铁:“想办法,把我们知道的、关于孙绍祖吐露甄家之事传出去!务必让甄家在抵京前,收到风声!要让他们知道,京城已是龙潭虎穴!”

  “是,王爷!属下明白!”幕僚们心神一凛,连忙应下。

  吩咐完此事,水溶眉头却再次锁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陷入了更深的思忖:“皇帝此番召甄家入京,借口是甄老太妃病重……可老太妃若真病重,宫里岂会如此平静?

  莫非……皇帝是早就知晓了甄家暗地里那些勾当,故意设下此局,想来个擒贼先擒王?”

  此言一出,几位幕僚也是面色微变,相互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王爷明鉴,此等可能……并非没有。”山羊胡幕僚沉吟道,“甄家行事向来隐蔽,若陛下早已洞察,那消息来源……”

  另一人迟疑地补充:“或许……与之前奉命前往扬州押解盐税,可能与甄家有过接触的勇毅侯有关?”

  “赵驹……”水溶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既有对安朔帝能得此干将的嫉妒,也有一丝未能先下手笼络此人的遗憾。

  若他早知有赵驹这般人物,必定会不惜代价,先于安朔帝之前施以重恩,将其收归麾下。

  如此,今日许多事情,怕是另一番光景了。

  这念头如火花般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

  皇帝若真通过赵驹掌握了甄家的罪证,那对他北静郡王府……又知道了多少?

  这看似鹬蚌相争的局面,自己这欲收渔利的渔翁,会不会也早已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暖阁内炭火依旧温暖,但水溶的心头,却莫名地掠过一丝寒意。

  他挥了挥手,示意幕僚们暂且退下,需要独自好好思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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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单调声响。

  马车内,赵驹与林如海相对而坐,车厢随着行进微微晃动。

  “孙绍祖此番吐露甄家之事,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林如海打破沉默,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只是,如此一来,牵扯更广。

  那萧渊既得甄家这等强援,其在江南根基恐比我们预想的更深,一旦事机败露,狗急跳墙,只怕……各地难免生灵涂炭。”

  赵驹闻言,神色却颇为从容。

  他微微挺直脊背,语气带着几分轻松:“岳父大人过虑了,如今朝廷兵精粮足,各处边关也算安稳。

  即便那萧渊有些许势力,纠集些乌合之众,也不过是疥癣之疾,掀不起多大风浪,陛下运筹帷幄,定能一举荡平,还天下太平。”

  林如海侧过头,深深看了赵驹一眼,并未因他这番话而宽慰,反而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忧虑:“正是因为朝廷兵强马壮,老夫才更为担心啊。”

  赵驹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岳父此言何意?”

  林如海目光转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语气悠远:“若真起了战事,无论贼势大小,你这统辖十数万破锋军、深谙兵事、又正值青年的指挥使,难道还能安居京城,作壁上观不成?”

  赵驹不由得失笑,觉得林如海有些多虑:“岳父,区区叛匪,何须小婿亲自出征?朝廷能征惯战之将不乏其人,届时随便派遣几员将领,率一部官军,想必也能马到功成。”

  林如海收回目光,落在赵驹年轻而充满锐气的脸上,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再出言反驳。

  看来,他这未来的姑爷,对陛下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啊。

  林如海在心中暗叹。

  他浸淫官场数十载,对安朔帝的性情手段看得分明。

  对自己信重的臣子,尤其是如自己和赵驹这般能力出众又忠心可嘉的人才,安朔帝确实不吝提拔,恩赏丰厚,在其手下做事,升迁之快远超常例,从不用担心功劳被埋没。

  然而,这份重视的背后,却也伴随着安朔帝那近乎刻在骨子里的‘物尽其用’的行事准则。

  但凡有棘手难办的差事,无论是清查亏空、整顿吏治,还是巡边备武、弹压地方,安朔帝总会第一时间想到那几个得用的‘能臣干吏’,一股脑地压将过去,恨不得将其才智精力榨取得干干净净。

  如今边关暂无大战,朝廷内若真出现需要动兵的叛乱,以安朔帝那薅羊毛专逮一只薅的性子,怎么可能放过赵驹这头最为健壮的领头羊?

  只怕到时候圣旨一下,便是‘非卿不可’了。

  这层思虑,林如海并未宣之于口,但心中的担忧却如同潮水般翻涌。

  赵驹与林黛玉的婚事已定,眼看着没多久就到了成婚的年纪,岂能再横生枝节,让他去涉那战场之险?

  林如海承认赵驹确实勇武超群,是将帅之才,其韬略与胆识,在同龄人中实属罕见。

  然而,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任你武功盖世、谋略超群,亦难保周全。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思及此处,林如海心头骤然一紧。

  他想起女儿近日提及赵驹时,那张清丽面容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关切与隐隐依赖。

  玉儿自幼失母,心思敏感细腻,如今好不容易觅得可托付终身的良人,若赵驹在此紧要关头真有闪失……林如海几乎不敢深想,这将对玉儿造成何等毁灭性的打击。

  为人父者,他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承受这般钻心之痛?

  林如海在心底长长舒了一口气,强行将那令人不安的思绪按下。

  他到底是历经宦海沉浮、处事老练之人,短暂的忧惧之后,理智迅速占据了上风。

  若真到了必须朝廷派兵出征平叛的地步,也未必没有转圜之机。

  大不了到时候忽悠敬世兄主动请缨就是。

  左右敬世兄正好挂着破锋军指挥佥事的职衔。

  加上贾家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急需功劳来抵消贾赦闯下的大祸,将功补过。

  让他主动请缨率兵出征,于公,敬世兄身为武勋之后,又在破锋军中任职,领兵合乎规制;于私,这对贾家而言是难得的翻身机会,敬世兄为了家族,定然不会推辞。

  如此一来,既能应对朝廷可能的征调,又能将赵驹尽量稳妥地留在京城……

第546章 风定荣府夜未央

  且说赵驹与林如海辞别破锋军大营后,并未各自打道回府,而是吩咐车夫径直朝着荣国府驶去。

  此时已至亥正时分,街面上一片静谧,早已到了宵禁的时刻。

  惟有金吾卫巡夜时提着的灯笼,在凛冽寒风中摇曳不定,那微弱的光映照在道旁的积雪上,泛起一片清冷的光辉。

  马车辘辘地行驶在空荡荡的长街上,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添几分肃杀之意。

  车厢之中,林如海手捻胡须,沉吟片刻后说道:“此番前往荣国府,咱们行事须得把握好分寸。

  赦兄虽说平日行事糊涂,但他未必知晓先太子一事的底细,倘若我们一味地威逼,恐怕会适得其反,反而不美。”

  赵驹微微颔首,恭敬回应道:“岳父大人所言极是,小婿仔细研读了孙绍祖的供词,从那供词来看,平安州那帮人确实未曾向贾赦吐露过实情,不过是打着边关艰难、念及旧日情分的幌子,诱使他出手相助罢了。

  只是——”

  他话音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他身为世袭一等将军,私通边将已然是重罪,若不严加警示,难保日后他不会再被人利用,做出更出格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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