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州那群先太子遗留下来的旧部,他们现在开始顺天府活动,其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群人,身份特殊,处境微妙。
他们曾是先太子最忠诚的部属,在先太子事败后,退守到朝廷势力难以完全掌控的平安州一带。
多年来,朝廷对边关采取的是既防范又暂且容忍的态度,只要他们不公然作乱,便也相安无事。
如今,他们却派出了孙绍祖这样的人物,冒着巨大的风险主动暴露活动,这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贾赦许诺的那点蝇头小利。
安朔帝最需要确定的,是他们的动机和企图。
若是真的如表面所见,只是因为生存艰难,缺衣少食,缺乏军械,所以想通过贾赦这条线,获取一些维持生存的必要物资,虽然也是触碰了朝廷法度,但性质相对单纯。
一群只为求活、并无更大野心的溃卒,处理起来尚有转圜余地,甚至可以借此机会进行招抚或谈判,以最小的代价稳定边境。
可万一……万一他们暗地里已经起了别的心思呢?如果他们不再满足于偏安一隅,而是有了更危险的图谋?
安朔帝的思绪不由得飘向了那两个让他始终无法完全安心的亲王侄子。
平安州的这些人,会不会已经暗中投效了新的主子?
他们此番进京,明着是勾结贾赦换取物资,暗地里是否还肩负着为某些人传递消息、甚至策划更大阴谋的使命?
若是前者,不过是疥癣之疾;可若是后者,那便是心腹大患,足以动摇国本。
赵驹与林如海躬身退出养心殿,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内里的凝重与天威隔绝。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以及更深层次的忧虑。
事情并未结束,仅仅是进入了另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阶段。
“岳父大人,请先回荣国府告知陛下的旨意,叫他们务必约束族人,近期切勿再生事端。”
赵驹压低声音,语速略快,“小婿需立刻赶往宁府提人,将孙绍祖转移至军营。”
林如海点头,握住赵驹的手臂,力道沉重:“驹哥儿,一切小心,孙绍祖是关键,千万不能有失,亦要防备……狗急跳墙。”
他意有所指,不仅指孙绍祖可能同伙的劫杀,也暗指审讯过程中可能来自其他方向的阻挠甚至灭口。
“小婿明白。”赵驹郑重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向宫外走去,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养心殿内,安朔帝依旧立于窗前,望着窗外萧索的冬景,戴权悄无声息地挪近几步,垂手侍立。
“戴权,”安朔帝并未回头,声音低沉,“你怎么看?”
戴权微微躬身,尖细的嗓音带着十足的谨慎:“回陛下,老奴以为,侯爷与林大人所言,情理兼备。
贾赦确系蠢钝贪婪之辈,有无胆量参与谋逆,尚需查证,不过,眼下查清平安州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朕担心的正是此处。”安朔帝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先太子在时,平安州那群将校便以悍勇忠诚著称。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在那边陲苦寒之地,是磨掉了爪牙,还是磨砺得更加锋利、更加……不甘心了?”
他踱步回到御案前,手指划过光滑的桌面:“若只是求财求粮,反倒简单,朕怕的是,他们想要的,不止是活着。”
先太子虽已败亡多年,但其正统名分曾在部分旧臣心中根深蒂固,这股潜在的力量,若被有心人利用,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陛下圣虑深远。”戴权道,“皇城司在平安州亦有布置,只是那边情况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难以深入核心。
如今孙绍祖主动送上门来,确是打开缺口的天赐良机,老奴等会便选好精于刑名、嘴严心细之辈撬开他的嘴。”
安朔帝微微颔首,但语气仍是森然:“不仅要问出平安州的虚实、他们的意图,还要查清,京中除了贾赦这糊涂虫,可还有其他人与他们暗通款曲!
尤其是……朕的那两个好侄子府上,给朕盯紧了!”
戴权点头,又问:“那贾家那边……该如何处置?贾赦勾结外贼,终究是重罪,若轻轻放过,只怕难以服众,也恐助长勋贵气焰。”
安朔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但随即又被权衡所取代。
他沉吟了一下,缓缓道:“贾赦自然不能就此轻轻放过,否则国法威严何在?不过……”
他顿了顿,语气略显复杂:“到底是赵驹和林如海两位爱卿亲自说情作保,一个刚为朕立下大功,一个素来清正刚直,此番也是难得开口,朕倒也不好立刻责罚过重,寒了能臣之心。”
他走到御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继续分析,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况且,此刻若对贾家严格惩处,动静太大,反倒会打草惊蛇。
平安州之事尚未明朗,孙绍祖背后究竟是何光景犹未可知,此时大张旗鼓处置贾家,等于告诉那些暗处的人,朝廷已经盯上他们了,只会让他们藏得更深,或狗急跳墙。”
戴权心领神会:“陛下的意思是,暂且稳住贾家,外松内紧?”
“不错。”安朔帝颔首,“贾家这棵大树,在京城盘根错节,勋贵圈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明面上只当是贾赦糊涂犯了小错,朕小惩大诫,给了恩典,暗地里,你要给朕把眼睛擦亮,借着贾家这条线,看看都能钓出些什么鱼来。
贾赦身边,荣宁二府内外,给朕盯紧了,任何与他们接触的可疑之人,都不能放过。”
“老奴明白。”戴权躬身,“如此,既全了两位大人的情面,安了勋贵之心,也更利于皇城司暗中彻查。”
安朔帝轻轻‘嗯’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正是此理,且让他们暂且安稳几日,待朕厘清了平安州的真相,再论其他不迟。
眼下,一切以稳住孙绍祖这条线,深挖其背后隐秘为先。”
他说着,又是眉头皱起,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玉扳指,喃喃自语:“只是……朕怎么总觉得……忘记了什么紧要之事?”
那股莫名的遗漏感萦绕心头,让他有些烦躁。
他抬眼看向戴权,带着询问之意。
戴权也是一脸无辜与茫然地看着安朔帝,努力回想却也摸不着头脑,只能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可是关于孙绍祖审讯的细节?或是……对两位亲王殿下的监控布置?”
两人四目相对对视,一时无语,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当值内侍清晰的通报:“太上皇驾到——!”
安朔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这才想起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一张老脸瞬间拉了下来。
第535章 暗巷血战杀机藏
赵驹离了皇宫,并未立刻前往宁国府,而是先折返金吾卫衙署。
他面色沉静,但步履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
衙署内当值的张佺见去而复返的赵驹神色凝重,心知必有要事,连忙迎上。
“侯爷,有何吩咐?”
“点五队亲兵,要身手最好的,披甲执锐,备好火铳弓弩绳索,即刻随我出发。”
赵驹言简意赅,声音不高,却是叫人下意识信服。
张佺心中一凛,不敢多问,立刻躬身应道:“卑职遵命!”
他转身便去调兵,深知赵驹如此安排,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且途中恐不太平。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五队共计五十名精锐亲兵已在衙署院中集结完毕。
这些兵士皆是赵驹从破锋军及旧部中精选出来的悍卒,经历过战火洗礼,此刻虽不明任务详情,但见赵驹亲临,个个神情肃穆,甲胄鲜明,刀枪出鞘半寸,透着一股引而不发的锐气。
赵驹目光扫过众人,并无多言,只沉声道:“随本侯执行密令,途中一切听我号令,遇有阻拦,格杀勿论!”
“是!”众亲兵齐声低吼,声震庭院。
赵驹翻身上马,一挥手,两队亲兵立刻分为前后护卫阵型,将他簇拥在中央,马蹄踏破积雪,朝着宁国府方向疾驰而去。
铁蹄声声,在黄昏的街道上敲击出紧迫的节奏。
宁国府侧门处,贾敬早已焦急等候,身边是焦大和十余名宁府护卫,看守着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了麻核的孙绍祖。
孙绍祖虽不能言,但一双眼睛骨碌乱转,惊惧中又隐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狠戾与期盼。
见赵驹带着大队精锐亲兵到来,贾敬明显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侯爷,人犯在此,一切安好。”
赵驹点头,目光冷峻地掠过孙绍祖,对贾敬吩咐道:“你带几个人,随本侯的亲兵一同押送,路上有个照应。”
这是要将宁府的人也稍稍卷入,既是用人,也是安贾敬之心,表明并未完全将宁府排除在外。
贾敬感激地看了一眼赵驹,抱拳领命:“谨遵侯爷令!”
赵驹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随即下令:“走!”
一行人押着孙绍祖出了宁国府角门,并未走京城最繁华宽敞的御街,而是选择了相对僻静、但能更快抵达城外破锋军大营的路线。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在渐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耳。
街道上行人渐稀,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更添几分肃杀。
赵驹的亲兵训练有素,将孙绍祖所在的马车紧紧围在中心,前后左右皆有警戒,弓上弦,刀出鞘,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巷,两旁多是高墙大院,乃是某些勋贵闲置的别院区域,平日人迹罕至。
赵驹端坐马上,面色沉静,但目光扫视着街道两旁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右手始终不离腰间的刀柄。
孙绍祖此人关系重大,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转移途中必是风险最高之时。
贾琮也被他示意跟在身边,算是让他见识一番风浪。
果然,就在队伍行至一处名为‘葫芦巷’的狭窄地段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两侧高墙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押运队伍的核心,囚车以及骑在马上的赵驹!
箭矢破空之声尖锐刺耳,显然用的是军中专用的强弩!
“敌袭!护住侯爷!护住囚车!”张佺反应极快,暴喝一声,同时举起随身携带的圆盾。
亲兵们久经战阵,虽惊不乱,前排立刻举盾格挡,后排火铳手则依据箭矢来向,迅速向两侧墙头黑影还击。
“笃笃笃!”箭矢钉在盾牌和车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名亲兵手臂中箭,闷哼一声,却咬牙不退,囚车旁的贾琮也一枪劈落一支射向他面门的弩箭,惊出一身冷汗。
赵驹在遇袭瞬间已拔出腰间佩刀,眼神冰冷如刀,他并未慌乱,而是迅速判断形势。
袭击者目的明确,一是杀他,二是劫囚或灭口,而且动用军弩,绝非寻常匪类。
“不要乱!结圆阵!囚车居中,向街口移动!”赵驹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稳定了军心。
队伍迅速收缩,形成一个移动的防御圈,一边抵挡来自两侧的袭击,一边向街口开阔地带艰难推进。
墙头的黑影见第一波弩箭未能竟全功,纷纷跃下高墙,竟有数十余人之多不说,没一会儿,墙头竟是又重新站满了黑衣人,伺机而动。
袭击之人个个黑衣蒙面,手持利刃,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他们一言不发,如同鬼魅般扑向押运队伍,刀光闪烁,直取要害。
“杀!”赵驹的亲兵亦是百战精锐,见对方扑来,毫不畏惧,立刻迎战。
霎时间,刀剑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狭窄的街巷顿时成了血腥的战场。
赵驹挥刀劈翻一名冲到他马前的黑衣人,目光如电,扫视战场。
他发现这些黑衣人的攻击重点分明,大部分力量都在试图突破亲兵的防御,接近囚车。
而另有数名身手尤其高强的,则悍不畏死地向他这边冲杀,显然是接到了必杀令。
“想灭口?还是想救人?”赵驹心中冷笑,手下却毫不留情。
他的刀法源自战场磨练而来,简洁狠辣,每一刀都直奔敌人破绽,几个照面下来,已有数名黑衣死士毙命于他刀下。
然而,死士人数众多,且个个搏命,亲兵们虽勇,但在狭窄地形下难免顾此失彼。
一名黑衣人终于寻得空隙,猛地掷出一枚飞镖,目标并非赵驹,却是拉车的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