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带着几个管事匆匆赶来,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一进门,看到眼前景象顿时愣在当场。
“驹哥儿,这、这是……”贾政看着瘫倒在地的兄长,又看向被制住的孙绍祖,最后目光落在面若寒霜的赵驹身上,一时不知所措。
赵驹面色缓和许多,目光转向匆匆赶来的贾政。
他虽未言语,但眼神中的凌厉稍减,显然对这位素来端方的姑父还保留着几分客气。
“姑父来得正好。”赵驹语气平静,却是叫贾政心中一惊,“此人狼子野心,并非善类。
我接到密报,他此番进荣国府另有所图,怕是要诱导贾将军做出什么不妥之事,为防万一,特借了东府亲兵前来拿人。”
贾政闻言,目光立即落在被制住的孙绍祖身上,又认出带兵的竟是宁国府的焦大,顿时脸色大变。
贾政显然是认得焦大的,见这阵仗,又听赵驹说孙绍祖不是个好东西,还惹得赵驹这般大动干戈,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连忙点头道:“驹哥儿做得对!快快将此人抓走,莫要让他祸害到了我们贾家!”
说着,贾政又痛心疾首地看向瘫软在地的贾赦:“大哥,我早劝过你少与这等来历不明的人来往,你偏不听!如今惹得驹哥儿亲自来拿人,你这……你这真是糊涂啊!”
赵驹见贾政如此配合,心中暗忖这位姑父倒是比贾赦明白事理,便顺势道:“姑父说得是,此人居心叵测,我正是怕他蛊惑贾将军,这才特意走这一趟。”
贾赦此刻已是面如死灰,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赵驹见状,对焦大使了个眼色。焦大会意,立即将还在挣扎的孙绍祖押了下去。
孙绍祖兀自叫骂不休,却被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待孙绍祖被押下去后,贾政这才忧心忡忡地看向赵驹,压低声音问道:“驹哥儿,那我大哥……”
赵驹会意,却还是提前给他打了个预防针:“贾将军如何处理,这得看陛下的意思。”
贾政一时之间有些六神无主,连连叹气:“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赵驹见他这般模样,语气稍缓:“不过姑父也不必太过忧心,这孙绍祖刚来没多久,想来贾将军应当是没有掺和太深。
先将人关在宁国府就是,待我禀明陛下后再作定夺。”
这话让贾政稍稍松了口气,连忙拱手道:“多谢驹哥儿,我这就让人将大哥送到敬大哥那边去,严加看管。”
赵驹微微颔首,又嘱咐道:“今日之事,还望姑父约束府中上下,莫要声张。”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贾政连声应下,随即唤来几个得力的小厮,将失魂落魄的贾赦搀扶起来。
贾赦此刻已是浑浑噩噩,任由小厮们搀扶着往外走,口中还不住地喃喃:“我……我未曾……”
待贾赦被带走后,贾政又对赵驹深深一揖:“今日多亏驹哥儿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驹扶起贾政,语气平和了些:“姑父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往后还望姑父多规劝贾将军,莫要再与这等人物往来了。”
“一定一定。”贾政连连保证,亲自将赵驹送出院子。
望着赵驹远去的背影,他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既庆幸又后怕。
赵驹命焦大将孙绍祖押往宁国府,自己则带着贾琮一同前往。
走出荣国府东院,穿过两府相连的角门时,赵驹放慢脚步,看向身旁惊魂未定的贾琮。
“琮哥儿,”赵驹语气平和,“方才在书房,贾将军与那孙绍祖都聊了些什么?”
贾琮显然还惊魂未定,声音有些发颤:“侯爷……那孙绍祖先是说了许多奉承父亲的话,说他在兵部候缺已久,想求父亲帮他跑官,补平安州那边卫所的缺……”
赵驹眼神一凝:“平安州?他指名要去平安州?”
这孙绍祖本就是暗中在为平安州那边效力,怎么会想着叫贾赦帮他运转到平安州去?
“是、是的。”贾琮怯生生地点头,“后来……后来父亲问起他的家事,得知他尚未娶妻,就……就似乎动了心思,说府上二姐姐正值婚龄……”
赵驹脸色骤然转冷。
好个孙绍祖,果然是冲着迎春来的!
这狼子野心之徒,不仅想借贾赦之力谋取平安州的要职,还想通过联姻进一步绑死贾府!
他强压怒火,继续问道:“贾将军可曾明确许婚?”
贾琮连忙摇头:“还不曾明确说定,父亲只说请老太太示下,但看那孙绍祖的神色,似是觉得十拿九稳了……”
正说着,已到宁国府祠堂外的偏院。
贾敬早已在此等候,见赵驹带着贾琮过来,又看到被焦大押着的孙绍祖,连忙迎上前。
“侯爷,”贾敬神色凝重,“下官已按您的吩咐,将东院几个知情的下人暂时看管起来了。”
赵驹示意焦大将孙绍祖押进早已准备好的厢房关押,这才对贾敬道:“此人比我想的还要狡猾,不仅想谋平安州的官职,还打起了联姻的主意。”
贾敬闻言脸色一变:“他竟敢打迎春的主意?”
“可不是?”赵驹冷哼一声,“好在发现得早,否则真要让他得逞,贾家就真的难以脱身不说,迎春怕是也会掉进坑里去。”
贾敬后怕不已,连连拱手:“多亏侯爷明察秋毫,否则贾家真要遭此大劫。”
赵驹沉吟片刻,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必须立即进宫面圣,你且看好孙绍祖与贾赦两个,不管是哪个来,都不许他们见面。”
“侯爷放心。”贾敬郑重应下。
赵驹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去。
望着赵驹远去的背影,贾敬长叹一声,对贾琮道:“今日若不是侯爷,咱们贾家怕是真要遭殃了,你去告诉你二姐姐、三姐姐她们,让她们最近少出门,免得惹上是非。”
赵驹离开宁国府后,贾敬立即命人将孙绍祖严加看管,自己则亲自去查看贾赦的情况。
贾赦被暂时安置在宁国府一处僻静院落里,此刻正瘫坐在太师椅上,面色灰败。
见贾敬进来,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敬大哥,那赵驹未免太过分了!就算他是侯爷,可我好歹也是朝廷的一等将军,他竟如此……”
“住口!”贾敬厉声喝止,面色铁青,“你可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那孙绍祖是什么人?先太子余孽!你与他往来,是要把整个贾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贾赦被这番训斥惊得目瞪口呆,嘴唇哆嗦着:“什、什么先太子余孽?绍祖他不过是……”
贾敬冷笑一声,打断贾赦的辩解:“他不是来自平安州?当年宫变,先太子的部分势力不是趁着骚乱躲到平安州去了?”
贾赦嘟囔着:“就算是先太子势力又如何?陛下既然能接受咱们,想来应当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再容下他们……”
“蠢货!愚不可及的蠢货!”贾敬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平安州那一带乃是先太子势力盘踞之地,你跟他们搅和在一起,是嫌贾家过得太风光了?你能确定那群人暗地里没在谋划着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贾赦这才反应过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啊……只是当做寻常旧识、老亲结交的……”
贾敬强压怒火,厉声质问:“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的?又跟他们做过什么事?三番两次派贾琏去平安州做什么!”
贾赦支支吾吾地道出实情:“原先……原先那边的人找上门来求救,说那边地处边关,常有异族侵扰,叫我想办法送些军械物资过去……”
贾敬眼前一黑,颤抖着嘴唇:“你送了?”
贾赦连连摆手:“我现在闲赋在家,哪里去找什么军械物资给他们?不过送了些银子过去……
后面他们胃口越来越大,我便是叫了琏哥儿去送信,说自己这边也不好过……却是没想到今儿那边竟是直接派了那孙绍祖来……”
贾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赦的鼻子骂道:“你……你真是糊涂透顶!送银子?你可知这银子会用来做什么?若是他们拿着你的银子招兵买马,图谋不轨,你就是资助逆党的同谋!”
贾赦这才彻底慌了神,瘫软在地:“敬大哥,我……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只是念在旧情……”
贾敬冷笑连连,“先太子都已故去多年,哪来的旧情值得你拿全族性命去冒险?你且好好想想,除了送银子,可还答应过他们什么?可曾留下什么书信凭证?”
贾赦茫然摇头:“除了银子的事,剩下的就是些寻常往来,其他倒也没什么……
哦对了,方才我还提了一嘴,说是要把迎春许配给他……”
“什么?!”贾敬眼前又是一黑,“你……你该不会答应了吧?”
“还没,”贾赦声音越来越小,“只是提了一嘴,不过老太太那边已经知道了……”
贾敬长叹一声,刚想去荣国府找贾母,却是想到这会贾政还在那边,便是稍微放下心来。
他颓然坐下:“从现在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没有我的允许,一步也不许离开!至于孙绍祖那边,侯爷自有安排,你少过问!”
贾赦瘫坐在地,面如死灰,再不敢多言半句。
第533章 贾府惊魂灭门灾
贾母屋里暖意融融,炕几上摆着新沏的六安茶,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邢夫人坐在下首的锦墩上,手里捏着帕子,脸上带着几分刻意堆起的笑,正对着斜倚在炕上的贾母说话。
“老太太,您说这事儿……我也是今儿才听下人们嚼舌根,说大老爷跟前儿来了个姓孙的指挥,家世倒像是殷实的,大老爷瞧着很是满意,竟像是……像是看中了,有意要说给二丫头呢。”
邢夫人说着,悄悄觑了一眼贾母的脸色。
王熙凤虽然大着肚子,但发挥照旧:“哎哟,这可是大事!不知这位孙指挥是何等人物?家世如何?”
贾母闻言,眉头微蹙,尚未开口,王夫人已淡淡接话:“听说是大同人氏,祖上也是军功起家,如今在兵部候缺。
只是……”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审慎,“终究是武职,且家底如何,还需仔细打听。”
坐在炕沿边帮着剥桔子的王熙凤眼波一转,立刻接话道:“太太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可不是么!听说他家如今就剩他一个,袭了个指挥的虚衔,等着实缺呢。
家底嘛……听说倒是还有些,城外有个不大不小的庄子,京里也有几处铺面,虽比不得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还算过得去。”
她将一瓣桔子递到贾母手里,话锋却轻轻一转,“只是……我恍惚听二爷提过一嘴,这孙指挥性子似乎有些……过于豪爽了,交际也广,三教九流的都有些来往。”
邢夫人忙道:“凤丫头这话说的,男人家在外头走动,谁还没几个朋友?只要根基正,懂得上进,便是好的。
我瞧着大老爷的意思,这孙家虽是武职,但若能补上实缺,前程也是有的,二丫头性子温和,若真能许过去,倒也不算委屈。”
贾母慢慢嚼着桔子,眼皮搭拉着,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家世听着是还过得去,只是不知人品究竟如何。
二丫头虽不是我嫡亲的孙女,也是从小儿在我跟前长大的,她的终身大事,总要谨慎些。”
正说着,只听外面小丫鬟禀报:“二老爷来了。”
帘子一挑,贾政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急之色。
他先给贾母请了安,又见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都在,神色间更添了几分凝重。
贾母见他这般模样,心下有些诧异,暂且将孙绍祖的事放下,问道:“你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贾政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贾赦那摊烂事,正斟酌着词语,却听贾母又开口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问你。
听说你大哥跟前儿来了个姓孙的指挥,叫孙绍祖的,你大哥有意要将二丫头说给他,你可知道这事?瞧着倒是个有前程的?”
贾政闻言一愣,脱口而出:“说什么亲?母亲从何听来此事?”
他心中暗惊,大哥才惹下大祸被拘在宁府,怎么老太太这里竟已听到议亲的风声?
贾母见他这般反应,不由疑惑:“怎么?难道不是?方才你大嫂还在说,你大哥对那孙绍祖颇为赏识,有意结亲。”
邢夫人忙附和道:“是啊二老爷,今早大老爷还特意叫琮哥儿去作陪,分明是有意抬举那孙指挥……”
“糊涂!”贾政猛地打断,额角青筋直跳,“那孙绍祖乃是……”
他及时刹住话头,深吸一口气,对贾母躬身道:“母亲容禀,此事另有隐情,大哥他……惹下大祸了!”
贾母见他神色不对,手中的佛珠一顿:“究竟何事?你慢慢说。”
贾政扑通跪下,声音发颤:“那孙绍祖实乃先太子余孽!今日驹哥儿亲自带人将他拿下,大哥也因与他往来过密,被暂时拘在东府了!”
“什么?!”贾母手中的佛珠啪嗒落地,脸色瞬间煞白。
王夫人惊得倒退半步,王熙凤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捂着肚子扶住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