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都是我的! 第441节

  她迅速抬眸,对上赵驹沉静的目光,已瞬间敛去眼底波澜,轻轻点了点头,唇角浮起一抹真切的笑意:“说来也奇,族学那位先生手段了得,竟硬是逼得哥哥肯静下心来读些书了。”

  她声音轻柔,提及薛蟠的转变时,眼尾自然流露出几分欣慰的暖色,这并非作伪,兄长能稍有长进,于她、于薛家都是莫大的安慰。

  赵驹凝视她片刻,将她那抹欣慰收入眼底,沉吟道:“我看你哥哥那样子,筋骨粗壮,性情跳脱,不似个能沉心科举的料子。”

  他语气平淡,并无贬低之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见薛宝钗睫毛轻颤,他放缓了声音,带着几分了然:“你们把他送去族学,与其说是盼他蟾宫折桂,不如说……是想着找个稳妥的地方拘着他,免得他再出去生事,可是?”

  廊下的灯笼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动,光影在薛宝钗端庄的面容上明灭不定。

  她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坦然点头,低声道:“侯爷明鉴……确有此意。”

  她心里隐约猜到了赵驹接下来的用意,不由得心跳悄然加速,既期待又有些不安。

  赵驹见她承认,目光在她微蹙的眉间停留一瞬,随即了然。

  他略作思忖,便沉声道:“既然如此,族学终究是文弱之地,约束有限,索性不如早些让他出来。”

  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我这里有更适合磨砺他的地方。”

  “侯爷说的是……?”薛宝钗的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她垂眸避开赵驹的视线,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心中那个猜测几乎要呼之欲出。

  能让兄长脱胎换骨的地方,绝非寻常……

  赵驹瞥了她一眼,将她那点强自镇定的犹豫看在眼里,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论起约束人、打磨性子的效果,普天之下,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军营更佳?”

  “军营?!”薛宝钗猛地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愕。

  那可是真正刀枪无眼、纪律森严之地,兄长那般骄纵蛮横的性子,进去岂能讨得好?

  怕是……

  可这惊愕只是一闪而过,她随即意识到,赵驹身为金吾卫统领,手握实权,他既开口,绝非无的放矢。

  薛宝钗胸中千回百转,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只余下一种冰冷的清明。

  她抬眼望向赵驹,目光里已没了先前的慌乱,只剩下沉静的权衡:“侯爷的意思是……要让家兄从军?”

  “不是从军,是历练。”赵驹纠正道,语气沉稳,“将来金吾卫下会设几处新兵演武所,专收京中官宦人家那些不成器的子弟。

  规矩比军营更严,教头比学究更狠,但不出人命,也断不了前程。”

  他顿了顿,看着薛宝钗微微发白的脸色,“薛蟠那块材料,文火慢炖是炖不熟了,非得猛火快炒,或许还能去去腥膻之气。”

  这话说得粗粝,却一针见血,薛宝钗如何不知?

  只是那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兄长,自幼被母亲宠得无法无天,真扔进那等虎狼之地……

  薛宝钗只觉得喉头有些发紧,那句“猛火快炒”虽糙,却字字砸在薛家最痛的命门上。

  她沉默片刻,终是垂下眼帘,声音低却清晰:“侯爷思虑周全,宝钗……没有异议。”

  话出口,心口像被剜去一块,又奇异地生出几分解脱。

  兄长这块顽石,或许真需这般烈火方能雕琢。

  可旋即,另一重忧虑浮上心头。

  薛宝钗抬起眼,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询:“只是……侯爷,若哥哥此番历练果真有了长进,将来……可有机会在军中谋个前程?”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毕竟,薛家如今这般光景,若哥哥能有个正经出身,也好过一味守着那日渐萧索的皇商招牌。”

  赵驹闻言,眉梢微挑,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家的生意怎么办?薛蟠若真走了行伍的路子,那些营生谁接手?”

  薛宝钗早已想过此节,立刻回道:“家中生意,眼下还可让妈妈帮着操持些,我……我从旁协助,总还能勉强维持。

  若是侯爷想要……”

  她本想说“若是侯爷想要接手或指点”,存了分将家业依附于侯府权势,以求庇护的心思。

  “薛家的生意,我不感兴趣。”赵驹不等她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打断,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咱们家也不缺那点钱用。”

  他目光落在薛宝钗瞬间怔住的脸上,续道,“至于薛蟠,他若真能洗心革面,通过金吾卫的考核,将他安排进金吾卫也不是不行。”

  薛宝钗心头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吾卫!

  那是天子亲军,京城里多少勋贵子弟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

  侯爷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赵驹看着她惊愕的模样,心下却已转过数个念头。

  他想起自己尚在伯爵位时,便曾将贾环、秦钟那两个不成器的安排进国子监。

  如今身为金吾卫指挥使,安排个把勋贵子弟更是易如反掌。

  薛蟠此人,虽说是个浑身毛病的纨绔,但胜在年轻力壮。

  若能扳正了性子,扔进金吾卫磨砺几年,既全了薛宝钗的体面,也算在军中多安插一个自己人。

  横竖金吾卫衙门里多的是来镀金的勋贵子弟,不多他一个。

  他这心思转动不过瞬息,面上却依旧平静,只看着薛宝钗,淡淡道:“前提是,他得是那块料,吃得了那份苦,否则,一切休提。”

  薛宝钗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她连忙垂下头,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激荡。

  兄长若能进金吾卫,哪怕只是从最底层的校尉做起,那便是正经的武职官身。

  薛家这些年在京城处处碰壁,不就是因为商贾出身,在勋贵云集的京城抬不起头来?

  若能得个官身,哪怕只是微末职位,薛家就算是在这京城里重新立住了脚跟。

  她想起母亲这些年来暗地里掉的眼泪,想起族中长辈的冷眼,想起那些势利亲戚的疏远。

  若兄长真能争气,母亲也不必终日忧心忡忡,薛家更不必再仰人鼻息过日子。

  这般想着,她指尖微微发颤,连带着袖口的流苏都轻轻晃动。

  薛宝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侯爷恩同再造,宝钗……代兄长,代薛家,谢过侯爷!”

  这一拜,真心实意,比方才谢他允诺自己入府时更要郑重几分。

  赵驹虚虚一抬手:“起来罢,话说在前头,金吾卫不是养闲人的地方,规矩大过天。

  薛蟠若受不了那份苦,或是本性难移又惹出什么祸事来,莫说前程,我能留他一条性命,已是看在你的面上。”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薛宝钗瞬间清醒。

  她直起身,神色肃然:“侯爷放心,宝钗明白,定会严加约束兄长,绝不敢让他再行差踏错,辜负侯爷一片苦心。”

  她心中已打定主意,回去便要狠狠告诫母亲,绝不能再对兄长心软,薛家能否翻身,全系于此了。

  赵驹见她一点就透,神色稍缓。

  正欲再叮嘱几句,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丫鬟的轻唤:“薛姑娘?薛姑娘可在?我们夫人请您回去呢,说是要联诗了。”

  却是花厅那边的丫鬟寻了过来。

  薛宝钗忙收敛心神,扬声应了一句:“这就来。”

  她转向赵驹,眼波流转间已恢复了平日那般端庄持重,只微微屈膝:“侯爷,宝钗先告退了。”

  赵驹颔首:“去吧。”

  看着薛宝钗转身离去,裙裾微动,步态依旧从容,但细看之下,那背影却比来时似乎挺直了几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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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宝钗回到梨香院时,薛姨妈正坐在窗下做针线,见她进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侯爷可说了什么?”

  宝钗在母亲身旁坐下,将方才与赵驹的对话细细道来。

  当说到赵驹要送薛蟠去新兵演武所时,薛姨妈手中的针线箩“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丝线滚了一地。

  “什么?军营?”薛姨妈脸色煞白,“我的儿,你哥哥那身子骨,如何受得了军营的苦楚?这……这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宝钗弯腰拾起针线箩,平静地道:“妈妈细想,哥哥如今在族学,不过是混日子罢了,侯爷说得对,哥哥那性子,文火慢炖是炖不熟的。”

  “可……”薛姨妈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那军营是什么地方?你哥哥从小娇生惯养,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如何受得了那些粗人的打骂?”

  宝钗握住母亲颤抖的手,声音虽轻却坚定:“妈妈,侯爷说了,这不是寻常军营,是专为官宦子弟设的演武所。

  况且……”

  她顿了顿,“侯爷答应,若哥哥真能洗心革面,将来可以安排他进金吾卫。”

  “金吾卫?”薛姨妈愣住了,“是……是侯爷管着的那个天子亲军?”

  见宝钗点头,薛姨妈一时竟不知该喜该忧。

  来了顺天府这么久,她自然知道金吾卫的分量,若薛蟠真能进去,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更不用说有赵驹这么个当指挥使的“妹夫”在,往后薛蟠若是想要升迁,总比那些毫无根基的容易些。

  毕竟军营里边这么多人,若是没有门路打点,到老也不过是个寻常兵卒,但若是有贵人提携,那前程就大不相同了。

  可一想到儿子要去受那份罪,薛姨妈心里就像刀割一般。

  宝钗看出母亲的犹豫,轻声道:“妈妈,咱们薛家如今是什么光景,您最清楚,哥哥若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别说重振家业,就是守住现有的家底都难。

  侯爷肯给这个机会,是看在……”

  她微微一顿,给薛家留了几分面子,“是看在两家的情分上。”

  薛姨妈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既然侯爷有此美意,咱们也不能不识抬举。

  只是……”

  她忧心忡忡地看向窗外,“等你哥哥回来,该怎么跟他说?”

  薛宝钗眸光一沉:“这事由不得他任性,妈妈放心,我自有分寸。”

  正说着,外头传来薛蟠哼着小调的声音,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敛去了方才的神色。

  薛蟠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见母亲和妹妹都在,咧嘴笑道:“妈,妹妹,今儿先生夸我字写得好呢!”

  宝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衣襟上沾着的墨渍,淡淡道:“哥哥既然有长进,妹妹这里倒有个更好的去处,不知哥哥可愿意去?”

  “什么好去处?”薛蟠漫不经心地问,伸手就去抓桌上的点心。

  宝钗缓缓道:“金吾卫下设的新兵演武所,侯爷说可以送哥哥去历练历练。”

  “什么?”薛蟠手一抖,点心掉在桌上,“妹妹你莫不是疯了?那种地方也是我能去的?”

  薛姨妈见状正要开口,薛宝钗一个眼神止住了她。

  她起身走到薛蟠面前,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几分诱惑:“哥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通过考核,将来就能进金吾卫,那可是正经的武职官身。”

  薛蟠梗着脖子:“我不去!那些武夫粗鄙不堪……”

  “哥哥!”薛宝钗突然提高声音,吓得薛蟠一哆嗦。

  她直视着薛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可知为了你这个机会,我……我们薛家付出了什么?你若还是个男子汉,就该担起振兴家业的责任来!”

  薛蟠从未见过妹妹如此严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薛宝钗见状,语气稍缓:“哥哥,你仔细想想,是愿意一辈子被人指着脊梁骨说‘薛家那个不成器的’,还是愿意堂堂正正做个金吾卫军官?”

  窗外暮色渐深,梨香院里一时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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