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都是我的! 第430节

  荣禧堂内,暖意融融,熏笼里飘出淡淡的檀香。

  贾母身着赭石色团花锦缎袄,端坐在正中的榻上,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王熙凤、李纨等人皆在两侧陪坐。

  满堂珠环翠绕,衣香鬓影,一派富贵雍容。

  然而,当林如海和赵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满堂的喧笑骤然一静。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都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贾母的目光最先与林如海对上,老人家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未语先哽咽:“如海……你可算来了……”

  林如海见状,亦是心头一酸,快步上前,撩起衣摆便要大礼参拜:“小婿林如海,叩见岳母大人!”

  “快起来!快起来!”贾母连声说着,已是老泪纵横,“自家人,何须行此大礼……”

  王熙凤撑着肚子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哎哟哟,林姑父回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林姑父一路辛苦,快请坐!还有咱们侯爷,快请上座!”

  她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指挥丫鬟们看茶。

  林如海却并未立刻落座。

  他望着堂上白发苍苍、眼眶通红的贾母,思及亡妻,心头百感交集,愧疚与酸楚一齐涌上。

  他对着贾母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岳母大人……小婿……小婿惭愧,未能照顾好敏儿,致使她……她年纪轻轻便撇下我们父女先去……”

  他提及贾敏时语调明显低沉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贾母听到“敏儿”这个名字,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她拍着榻沿,又是心疼又是埋怨地哭道:“快莫要提那个不争气的孽障!是她自个儿不晓得爱惜身子!生生把自己熬干了……扔下你和玉儿两个在世上孤零零的……叫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跟在拿刀子剜我的心有什么区别……”

  老人家说到伤心处,泣不成声,王夫人和邢夫人忙在一旁劝慰。

  就在荣禧堂内气氛因贾母与林如海提及贾敏而一片悲戚之时,与正堂仅隔着一架紫檀木嵌螺钿屏风的内间里,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探春、惜春等几位姑娘正静静坐着。

  外间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进来。

  当林如海那带着哽咽与愧疚的声音响起,尤其是提到“未能照顾好敏儿”时,林黛玉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眼前瞬间模糊,泪水无声地就滚落下来。

  她慌忙用帕子掩住口鼻,生怕泄出一丝呜咽,可那单薄的肩头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坐在她身旁的探春最先察觉,连忙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林姐姐,快别伤心了,今儿林姑父回来是大喜的日子。”

  惜春也靠过来,小声劝慰着。

  薛宝钗坐在黛玉另一侧,见她如此,心中也是恻然,轻轻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温声道:“林妹妹,林姑父归来,合该高兴才是,姑母在天有灵,见到今日场面,也必是欣慰的。”

  林黛玉咬着唇,努力想平复情绪,接过宝钗的帕子,轻轻蘸着眼角,好不容易才将那翻涌的酸楚勉强压了下去,泪眼盈盈地点了点头。

  谁知,这边林黛玉刚堪堪止住眼泪,坐在稍远些凳子上的史湘云,却毫无预兆地“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毫无形象,声音响亮,倒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薛宝钗见她哭得这般突然又酣畅淋漓,与方才黛玉的隐忍啜泣截然不同,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轻声问道:“云丫头,今儿林姑父回来,林妹妹触景生情,哭一哭也就罢了,你这又是为的什么?怎么也跟着哭成这样?”

  史湘云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抽抽噎噎,话都说不连贯:“我……我……我听林姑父说敏姑姑,就想……就想我爹娘了……他们……他们也是早早地就撇下我……”

  说着,更是悲从中来,哭得泣不成声,仿佛要将自幼失怙失恃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

  薛宝钗本是带着一丝调侃询问,此刻听到史湘云的回答,那句“早早地就撇下我”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冻结,继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想起了自家父亲,那位也曾将她视若珍宝、亲自启蒙识字的薛大老爷,何尝不也是英年早逝,留下他们孤儿寡母……

  往日父亲慈爱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也红了起来。

  薛宝钗赶忙低下头,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掩饰骤然涌上的泪意,一时竟也无言。

  内间里,方才还在劝慰黛玉的探春、迎春和惜春,看着一个刚止住悲伤,另一个又放声大哭,连带着薛宝钗也神色黯然起来,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中都漫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

  林黛玉本自伤心,见史湘云如此,反倒强自收敛了悲声,用帕子细细揩了脸,走过去轻轻揽住史湘云抽动的肩头,低声道:“云丫头,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的微哑,却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王熙凤刻意拔高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那声音清亮亮地穿透了屏风,打破了内间的悲戚:“哎哟,我的老祖宗,林姑父,快都收收泪!

  今儿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林姑父平安归来是一喜,陛下赐婚更是天大的喜事!咱们该高高兴兴的才是!没得让侯爷看了笑话,以为咱们家只会抹眼泪呢!”

  这话如同在沉闷的屋里开了扇窗,透进些新鲜活气来。

  贾母也被这话引着,渐渐止了悲声,由鸳鸯伺候着擦了脸,强笑道:“凤丫头说的是,是我老糊涂了,光顾着伤心往事,如海,侯爷,快坐,快坐。”

  外间气氛这才重新活络起来,林如海与赵驹依言落座。

  贾母细细端详林如海,见他虽面带风霜,但精神尚好,眼神清亮,不像是出了什么事,心下稍安,便问起他这几年的境况。

  林如海一一答了,只略去盐政凶险之处,只说是皇恩浩荡,沉疴得愈。

  贾母听着,不时点头,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瞟向屏风方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切。

  她心知内里坐着林黛玉,方才外头提及贾敏,那孩子定然伤心。

  加上方才史湘云哭的那一嗓子,更是叫她心中焦急。

  王熙凤最是察言观色,见状便笑着对贾母道:“老祖宗,林妹妹和姐妹们都在里头呢,想必也惦记着林姑父,不如请她们出来一同见见?也显得咱们家热闹。”

  贾母正有此意,连忙点头:“正是,正是,快让她们都出来罢。”

  鸳鸯应声进去传话。

  不多时,只见紫鹃、莺儿等丫鬟先行一步,打起帘子,随后,薛宝钗扶着泪痕未干的史湘云,探春、惜春簇拥着林黛玉,迎春、邢岫烟也跟在后面,几位姑娘鱼贯而出。

  刹那间,荣禧堂内仿佛瞬间亮堂了几分。

  几位姑娘皆是青春正盛,容貌出众,此刻虽眼圈微红,更添几分我见犹怜之态。

  她们步履轻盈,环佩微响,行动间带起淡淡的香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们身上。

  贾宝玉原本被安置在角落的椅子上,神情呆滞,目光空洞,如同失了魂。

  然而,当那一抹熟悉的、纤细柔弱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他浑身猛地一震,混沌的眼神骤然聚焦,死死地盯住了林黛玉。

  林黛玉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上犹沾着细微的泪珠。

  她随着姐妹们上前,目光与坐在客位上的林如海微微一触,父女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分别不过一二月光景,在扬州已然团聚过,此刻在贾府众人面前,反倒要比旁人更显克制几分。

  她步履从容地越众而出,单独向林如海行了一礼,声音清柔得体:“女儿给父亲请安。”

  林如海微微颔首,神色平和,语气温淡:“起来吧,最近可还安好?”

  这般对话,倒像是寻常人家父女日常相见,全然不见久别重逢的激动。

  林黛玉起身,轻声应道:“劳父亲挂心,一路都好。”

  言毕便安静地退至贾母身侧,垂眸侍立,再不多言。

  她这般从容守礼,与父亲相见时情绪平稳,倒让原本准备看“父女相见、抱头痛哭”场面的一些人暗自诧异。

  唯有贾宝玉,见林黛玉自出来后,目光只在林如海身上停留片刻,言行举止皆合乎礼数,对自己竟是视而不见,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失落和恐慌。

  他猛地从椅子上撑起身子起,张口便呼:“林妹妹……”

第506章 贾政白身忧前程

  贾宝玉这一声“林妹妹”叫得突兀又沙哑,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急切,瞬间将堂内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林黛玉闻声,这才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贾宝玉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熟稔,更没有他期盼的关切,只有一种近乎疏离的平淡,仿佛在看一个并不十分相干的亲戚。

  她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声音清浅得听不出情绪:“宝二哥。”

  这一声“宝二哥”,如同冰水浇头,让贾宝玉混身一僵,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眼睁睁看着林黛玉行完礼便重新垂下眼睫,姿态娴静地站在贾母身侧,那副模样,与他记忆中会与他拌嘴、生气、掉泪的“林妹妹”判若两人。

  然而,更刺痛他的是接下来的情形。

  端坐在客位上的赵驹,此时也自然而然地朝几位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扫过林黛玉时,并无特别停留,只是出于礼数,微微颔首示意。

  可林黛玉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她感受到赵驹的目光,虽未抬头,却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朝着赵驹的方向屈了屈膝,幅度小得几乎让人忽略。

  但那瞬间低眉顺目的温婉,以及那悄然染上耳根的淡淡绯色,却像一根尖刺,狠狠扎进了贾宝玉的眼里、心里。

  凭什么?凭什么对他就是冷淡疏远的“宝二哥”,对那赵驹就是这般……这般羞怯顺从的模样?

  贾宝玉只觉得一股酸涩灼热的气流直冲头顶,胸口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在他懵懂的认知里,林黛玉合该是与他最亲近的,她的喜怒哀乐都该系于他身,这般被区别对待,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愤怒。

  那本该被他珍视、被他看重的人,如今眼里竟似乎没有了她的位置,这让他如何能平?

  可他再混不吝,也知此刻绝非闹腾的场合。

  贾政那警告的眼神如同利刃悬在头顶,他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神里交织着痛苦、不甘和深深的迷茫。

  这时,贾母已与林如海寒暄了几句家常,关切地问道:“如海啊,你此番回京,陛下可有何安排?往后是如何个章程?”

  贾母此话一出,堂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林如海放下茶盏,神色从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劳岳母大人动问。承蒙陛下厚爱,念及小婿在扬州盐政上略有微劳,且沉疴得愈,特旨提拔小婿回京,任职吏部左侍郎,不日便需上任。”

  “吏部左侍郎”五个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在荣禧堂内炸响。

  虽然众人早有心理准备,林如海此番起复必定简在帝心,官职不会低了,但一出手便是吏部左侍郎这样的显赫要职,还是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吏部乃六部之首,掌天下文官铨选、考课、爵勋之政,左侍郎更是仅次于尚书的重臣,真正的实权派,天子近臣!

  短暂的惊愕过后,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众人脸上浮现。

  贾赦、贾政先是震惊,随即便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贾家如今在朝中势力大不如前,虽有爵位但除了贾敬之外却无甚实权,林如海此番高升,对贾府而言无异于久旱甘霖,意味着朝中重新有了强大的支援!

  贾政更是眼睛发亮,看向林如海的目光充满了热切。

  前些时日,因着贾宝玉那孽障口出狂言,惹得龙颜震怒,连带他这做老子的也吃了挂落,被免了鸿胪寺少卿的官职。

  虽说赵驹宽慰过他,让他暂且在家避避风头,将来未必没有起复的希望,但贾政宦海沉浮多年,岂是真傻?

  贾宝玉那番话牵扯甚大,性质恶劣,他心中明白,自己想要官复原职,怕是难如登天。

  起初几日,他自然是郁愤难平,觉得颜面扫地。

  可时间久了,在赵姨娘和贾环时常的劝解开导下,贾政倒也慢慢想通了些。

  他那鸿胪寺少卿本就是个闲散职位,权势有限,丢了也就丢了,于家族根基无大损,于他个人而言,不过是少了些官场应酬,反倒落得清静。

  真正让他夜不能寐、揪心不已的,是贾环和贾兰的前程。

  贾环在国子监读书日益进益,贾兰也是个聪慧肯学的,眼看两个孩儿都有了指望,正是需要家中势力扶持的时候。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自己丢了官!

  虽说赵驹是贾环的表哥,一向亲近,将来贾环若真读出个名堂,想必也不会吝于提携。

  可赵驹终究是武官系统的人,手再长,也不好过多干涉文官的铨选升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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