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都是我的! 第424节

  及至厅前,只见廊下已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仆妇,皆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待二人走到月洞门下,只见探春站在厅中,面若寒霜,手中账册被攥得发皱。

  她面前跪着两个管事媳妇,正抖如筛糠。

  “好个赖家!”探春声音里淬着冰,“这些年贪墨的数目,怕是比主子们的份例还要多上几倍!如今证据确凿,竟还敢推三阻四借口不来?”

  近日荣国府内查核采办账目,探春亲自督办,竟查出赖家仗着常年经手府中采买事宜,屡次虚抬物价,更以劣质货物充数,将克扣下的银钱中饱私囊。

  证据确凿之下,探春本定好今日叫赖家人前来对质,可到了约定时辰,不仅主事的赖嬷嬷与赖家媳妇不见踪影,连赖大、赖二兄弟也只打发人传话说“府中事务繁忙,暂难脱身”,明摆着是想拖延时间。

  探春何等聪慧,一眼便看穿了赖家的心思,要么是想等她这股子较真的气性消了,再带着厚礼上门求情;

  要么就是早已派人去寻能为他们说情的靠山,比如平日里多有照拂的王夫人,或是府中其他长辈。

  自她管家理事以来,向来秉持公正,何时受过这等轻慢?

  想到此处,一股怒火直窜心口,探春只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她当即就要吩咐院中的粗使婆子,去赖家将人直接请到这边来问话。

  可那些婆子平日里早被赖家的威势震慑惯了,此刻你推我搡,竟没一个敢应声动手,只喏喏地劝着“姑娘息怒,赖家毕竟是府中老人,贸然行事恐生事端”。

  探春正打算亲自去王熙凤那里借几个得力的仆役,抬头却见月洞门旁站着两人——正是赵驹与林黛玉,不知何时已到了院子里。

  赵驹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清亮地望着院中情景;

  林黛玉则用一方素色帕子掩着唇角,眼底分明藏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活脱脱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探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敢情自己在这里气得肝肠都快拧住了,这两人倒好,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看她出丑?

  察觉到探春的眼神越发不善,赵驹这才轻笑着开口:“晴雯,你即刻回府一趟,速去告知府里的护卫,让他们带一队亲兵过来。”

  他声音清朗,刻意没有压低,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吩咐完这句,赵驹又是在晴雯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连连点头,而后退了出去。

  这话一出,屋中原本低着头的丫鬟、婆子们顿时身子一僵,好些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赵驹身为侯爷,往日里处理事务的雷霆手段,荣国府上下谁人不知?

  此刻见他要调亲兵,早有几个与赖家素有往来的婆子,趁人不注意,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想赶在亲兵到前给赖家报信。

  探春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赵驹这是在明着给她撑腰,紧绷的脸色这才缓缓缓和下来,胸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她定了定神,上前几步迎了上去,语气里已没了方才的急躁,多了几分客气:“表哥、林姐姐怎么来了?这里正乱着,没得冲撞到了。”

  林黛玉轻轻上前,伸手挽住探春的胳膊,声音柔婉:“方才听下人说三妹妹在这边清理府中积弊,我与表哥想着你许是需要帮手,便过来看看。”

  她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桌上摊开的账册,“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探春叹了口气,也不再遮掩,将赖家虚报价目、借故拖延对质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语气中仍带着几分无奈:“并非我小题大做,只是这采买一事关系府中用度,若今日纵容了他们,日后怕是更难约束。”

  赵驹听罢,神色依旧淡然,只微微挑眉:“不过是几个仗着几分资历、几层关系,便敢欺主怠慢的刁奴罢了,也值得你这般动气?”

  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院内噤若寒蝉的众人,继续对探春道:

  “既然好言相请不肯来,那便派人去‘请’他们来。

  表妹如今既担了管家的责任,遇事便该果决,过于宽仁反倒让人看轻了去。”

第499章 暖阁私语传心意

  探春望着院中畏缩的婆子,鼻尖微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倔犟:“便是表哥今日没来,我也打算去凤姐姐那里请些得力人手,总不能让几个刁奴坏了管家的规矩。”

  话落时,她眼底的气意未散,又狠狠剜了那几个婆子一眼,吓得她们连忙攥紧衣角,头垂得几乎要贴到胸口。

  几人说话间,晴雯脚程极快,不多时便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队神情肃穆的亲兵。

  为首的亲兵队长见了赵驹便快步上前,抱拳行礼:“侯爷,有何吩咐?”

  赵驹抬手虚扶,目光却转向探春:“你们先在院外候着,今日之事,全听咱们家表小姐吩咐。”

  这话像颗定心丸,瞬间让探春挺直了脊背,先前因人手不足的憋屈散去大半。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那几个仍在瑟缩的婆子沉声道:“你们带着亲兵去赖家,把赖大、赖二兄弟‘请’过来;赖嬷嬷那边也别漏了,务必一同请来对质。”

  婆子们哪还敢推脱,忙不迭点头应下:“奴婢晓得了!定把人好好请过来!”

  赵驹见状,唇角微扬,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到了赖家,直接将人拿下,再仔细搜检他家宅邸。

  不管是银钱账册还是古玩字画,但凡能佐证贪墨的物件,一并带回来查验。”

  这话一出,院中瞬间静了下来。

  连林黛玉收了先前的浅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探春更是直直看向赵驹,不免有些傻眼。

  这就……直接抄家了?

  她下意识往前半步,声音带着几分迟疑:“表哥,这会不会太急了?赖家是府里几代的老仆,这般行事,怕是要惹旁人说闲话……”

  赵驹抬眼看向她,神色平静却字字有力:“表妹既查账查出了实据,便该知他们不是小打小闹的贪墨,既是恶奴欺主、蛀蚀家宅,又何须讲虚礼?”

  他目光扫过院中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这赖家的弊病,早已不是一日两日,更绝非贪墨些小钱那般简单。

  赖家倚仗着世代为仆、根基深厚的资历,贪墨的胆量与手段早已超乎寻常。

  其积攒下的家私,量级堪称惊人:分明是仰赖府上生存的奴仆,竟能攒下堪比中等仕宦门第的泼天富贵,不仅足以供养儿子捐纳官身,步入仕途,更在城外置办下颇具规模、能生钱财的花园庄园。

  究其根源,这份偌大家业,十之七八皆是侵吞、蚕食主家所得。

  其贪腐性质之恶劣,早已超越了零敲碎打的小偷小摸,俨然形成了一套盘根错节、运转自如的贪墨体系。

  他们长期把持着府中采买、工程营造等油水丰厚的职缺,上下其手,巧立名目,几乎是将贾府的财富,通过种种“合法”渠道,源源不断地转化、输送到赖家的私囊之中。

  探春怔在原地。

  是啊,若只是小过小失,尚可训诫惩戒,留些余地。

  可赖家这般行径,分明是视主家为肥肉,肆意啃噬,其心可诛!

  若再姑息,岂非寒了忠心仆役的心,助长了刁奴的气焰?

  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对着那亲兵队长肃然道:“便依表哥吩咐,仔细搜检,务必找到所有证物!”

  “是!”亲兵队长领命,立刻点了几名手下,由那几个识路的婆子引着,快步朝赖家方向而去。

  院中剩余的仆妇们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惧与震撼,再无人敢窃窃私语,气氛凝重得落针可闻。

  赵驹转向探春和林黛玉,语气缓和了些:“外头冷,事情既已安排下去,我们不如进去等?”

  林黛玉一直静静旁观,此刻微微颔首,轻声道:“三妹妹也稍安勿躁,且看后续如何。”

  探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引着二人进了账房旁边的耳房暂歇,又忙吩咐小丫鬟重新沏了热茶送来。

  林黛玉捧着暖融融的茶杯,看着探春依旧紧蹙的眉头,轻声道:“三妹妹也莫要太过忧心,既然下了决心整顿,便需有始有终。

  表哥说得在理,对这等蠹虫,雷霆手段方是正理。”

  探春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林姐姐说的是,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更没想到府中积弊已深至此。

  往日里只觉得凤姐姐管家多少有些严苛,如今看来,若非她强力弹压着,只怕这些奴才更要翻天了去。”

  赵驹呷了口茶,淡淡道:“水至清则无鱼,大家大族,仆从众多,有些许弊端在所难免。

  关键在于主事者能否洞察,能否狠心去疴,表妹今日之举,正是拨乱反正之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与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尖利的哭嚎和赖大、赖二惊慌失措的辩解声。

  “放开我!我是东府的人!你们敢这样对我!”

  “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见老太太!我要见太太!”

  很快,亲兵队长便在门外回禀:“表小姐,赖家上下已尽数控制,府中搜出的证物正装箱抬往厢房,特来请示下一步处置。”

  探春端坐在椅上,指尖轻轻攥紧了帕子,面上却不见半分慌乱,只沉声道:“先将人带进来,证物暂且封存,待稍后与账册核对。”

  话音刚落,便见赖大、赖二被两名亲兵押着,踉跄着踏入屋内。

  往日里这兄弟俩总是衣着光鲜、神态倨傲,此刻却发髻散乱、衣衫褶皱,脸色白得像张纸,连嘴唇都在不住颤抖。

  他们断没料到,三姑娘竟真敢越过老太太与王夫人,直接动用侯府亲兵查抄,半点情面都不留。

  跟在后面的赖家两个媳妇更是不堪,一个扶着门框直喘气,一个被婆子搀着才勉强站稳,脸上一点血色也无,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连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有。

  赖大咽了口唾沫,强撑着挺直腰杆,声音却仍带着颤音:“三……三姑娘!侯爷!老奴实在糊涂,不知哪里冲撞了二位?

  奴才们即便有小错,也该回禀老太太、太太定夺,哪能劳动侯爷府上亲兵拿人?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荣国府没了规矩?”

  他这话既想抬出老太太与王夫人压阵,又暗指探春越权行事,可话未说完,便见探春抬手打断:“规矩?你们一家子人私吞府中田租、克扣月钱时,怎没想过荣国府的规矩?”

  她端坐上位,面沉如水,将手中账册重重拍在桌上:“这账册上白纸黑字记着,去岁采买上等檀香一百斤,账面支出五百两,可市价顶天不过三百两!光是这一项,你们便贪墨了二百两!

  类似的条目,这十年来数不胜数!我方才叫你们来对质,你们推三阻四,今日我亲自派人去‘请’,你们还有何话说?”

  赖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三姑娘明鉴!这……这定是下面的人搞错了账目,奴才……奴才实在不知啊!”

  赵驹见赖大还在狡辩,随即对身侧的晴雯微微颔首。

  晴雯当即会意,从袖中取出一本叠得齐整的蓝布封面小册子,双手捧着恭敬递上。

  赵驹接过册子,指尖在封皮上轻轻摩挲片刻,转头见探春正蹙眉盯着赖大,便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将册子缓缓推到她面前。

  探春心中存疑,伸手接过册子。

  指尖刚触到粗糙的蓝布封面,便觉分量不轻,待翻开几页,原本略带疑惑的神色骤然凝固,握着册子的手指也渐渐收紧。

  册子是用蝇头小楷誊写的,一笔一画都极为清晰,首页便记着赖家核心家产:

  “赖尚荣(赖家长子):打点户部、吏部官员捐官,耗银八千两;

  赖家宅后花园:占地五十亩,置办时共价一万二千两;

  城外田庄三处:分别坐落于西郊、南庄、北洼,合计价银一万八千两;

  库房古玩字画:含宋元瓷瓶三件、唐寅山水一幅、赵孟钭痔骄恚兰畚迩Ф倭健�

  越往后翻,探春的呼吸便越急促,待看到“钱庄存银:恒昌号存银两万一千两,裕丰号存银九千两”时,她猛地将册子按在桌案上,“啪”的一声响震得案上茶盏都微微晃动。

  她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问:“好个不知情!你家长子捐官的八千两银子从何而来?城外五十亩的花园又是怎么置办下的?

  你们赖家世代为奴,月钱撑死了不过十几两,这些上万两的家产,难道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她俯身抓起册子,狠狠摔在赖大脚边,纸页散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字迹,“这上面连你在哪个钱庄存了多少银子都写得明明白白,总共五万多两!你倒说说,这些银子到底是从何而来?”

  赖大原本还想强撑着辩解,可当目光触及地上册子上那熟悉的账目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若不是旁边赖二扶着,早已瘫倒在地。

  林黛玉静立一旁,将厅中动静尽收眼底。

  自赵驹从容取出那本蓝布账册时,她便觉事有蹊跷,赖家盘踞府中多年,阴私账目何等隐秘,怎会在半个时辰内被轻易寻得?

  这份疑虑藏在心底,待探春攥着账册厉声质问赖大,满厅目光皆被那对质场面吸引时,她才悄悄动了动脚步。

  林黛玉刻意放缓动作,借着整理月白绫袖的由头,悄然往赵驹身侧挪近半步。

  宽大的袖摆垂落,恰好掩住两人交头的姿态,她微微侧首,用气声将心底疑问轻轻送出:“表哥,赖家这等私密账目,便是搜遍宅院也难寻,岂是这一会儿就能查清的?莫非你早有准备?”

  赵驹闻声侧头,见她眸中清光流转,七分探究里裹着三分了然,便知这等心思瞒不过她。

  他顺势微微俯身,唇畔离她耳畔不过寸许,声音压得极低,温热气息拂过她鬓角细碎的绒毛:“妹妹慧眼,实不相瞒,这是出自陛下安插在府中的皇城司之手。

首节 上一节 424/482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