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都是我的! 第423节

  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微微屈膝,压低声音清晰解释道:“侯爷误会了,并非白事。

  是……是三姑娘今早开始着手彻查府中历年账目,行事颇为雷厉,揪出了不少陈年亏空。

  这会儿的动静,想必是那些往日里手脚不干净、如今被查个正着的管事婆子们,正在哭诉求饶呢。”

  赵驹听罢,恍然地“哦”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抬手示意平儿继续前行。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晴雯,听闻是探春在查账,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想开口对赵驹说些什么。

  可见赵驹已迈步向前,她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抿了抿唇,快步跟上,神色间却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平儿引着赵驹与晴雯穿过几道回廊,越往深处走,那隐约的哭声便越发清晰,还夹杂着几句模糊的辩白与管事娘子严厉的呵斥。

  晴雯跟在赵驹身后,脚步不觉有些迟疑,眼神里透出几分不安。

  赵驹虽未回头,却似有所察觉,脚下略缓,语气平淡地问:“怎么,担心你那表哥?”

  晴雯被他点破心事,心头一紧,忙趋前半步,低声道:“回侯爷,奴婢那表哥……素来贪杯,酒葫芦几乎不曾离手,手面也阔绰得不似他那点月钱能撑得起的。

  厨房本就是油水厚的地方,奴婢是怕他……手脚不干净,这回被三姑娘揪出来。”

  赵驹不以为意,只淡声道:“喝几口酒能用多少银钱?何况他不过是个寻常厨役,便有些油水,也有限得很。

  若表妹当真在他身上查出什么,你先替他垫上,日后慢慢让他还你就是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晴雯听了,心头稍宽,暗想赵驹说得在理。

  吴贵再贪,一个排不上号的厨子,能捞的油水终究有限,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应当足够应付。

  她便低声应道:“是,奴婢明白了,谢侯爷体恤。”

  说话间,几人已行至靠近荣国府的账房前。

  那厅门大敞着,里头人影晃动,连带着隐约的回话声也飘了出来。

  晴雯的脚步猛地顿住,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厅内探去。

  只见探春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扶手椅上,一身月白绫裙衬得她面色如霜,连眼底都凝着几分寒意,全然没有平日的温和。

  她下首站着林之孝家的,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账册,腰弯得极低,正凑在探春耳边低声回禀,每说一句,便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探春的神色。

  再看厅堂中央,三个身影直直跪着:两个头发花白的婆子,中间还夹着个中年媳妇,三人皆是面如土色,肩膀抖得像筛糠,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旁边侍立的几个管事更是大气不敢出,垂着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整个厅内静得只剩下林之孝家的回话声与跪着人的啜泣声。

  探春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人,声音清冷:“吴嬷嬷,你掌管后厨器皿登记,账册上写着去岁领了二十只上等官窑瓷碗,可前日库房盘点,实存只剩十五只。

  你说另外五只在搬运时摔碎了,可有登记记录?损毁的瓷片又在何处?”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若是拿不出凭证,这‘疏忽职守、虚报损耗’的罪名,你可认?”

  跪在中间的吴嬷嬷闻言,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撑着地面的青砖,涕泪交加地哭喊:“三姑娘明鉴啊!老奴……老奴实在是一时糊涂!

  是赖大娘家的派人来说,家里办宴急着用瓷碗,想先挪借几只应应急,说过后就还回来,老奴碍着往日的情分,就……就没记在账本上啊!”

  “挪借?”探春不等她说完,便冷冷打断,声音里满是讥讽,“府里的公中物件,何时成了你们私相授受的东西?赖家那边的账,我自会让人去查。”

  她往前倾了倾身,目光锐利如刀,“如今我只问你,这五只瓷碗的亏空,你认是不认?”

  吴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挤不出半个字,只能伏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痛哭。

  赵驹将厅内情形尽收眼底,也感受到了身后晴雯那焦灼的视线,他脚步未停,仿佛只是路过,目光与厅内闻声抬头的探春短暂相接。

  探春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微微颔首示意,并未因他到来而中断审讯。

第498章 赖奴避质耍伎俩

  待离那账房远了,周遭人声渐歇,平儿才放缓了脚步,轻声向赵驹解释道:“三姑娘此番是下了决心要犁庭扫穴,动真格的了。

  莫说是新近的纰漏,便是二奶奶早年当家时,一些碍于情面或权衡之下暂且搁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的小疏漏,如今也都被翻检出来,打算一并清算清楚。”

  她语气平稳,但细辨之下,仍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欷歔与感慨,似在感叹这风雨欲来之势。

  赵驹闻言,面色并无太多波澜,只淡淡道:“积弊非一日之寒,沉疴若不用猛药,也难以根除。

  表妹能有此魄力与担当,行事又有章法,不拘泥私情,长远来看,是你们府上的幸事。”

  他言语间对探春此举颇为肯定,随即很自然地话锋一转,“我此来是为寻林妹妹商议林姑父返京之事,她此刻可在她院子里?”

  平儿忙收敛起方才谈及府务时的那点心神激荡,恭敬答道:“回侯爷,今早并未听闻林姑娘往东府那边去,也没见着她往别处逛,想来这个时辰,应当还在自己院里歇息或看书呢。”

  赵驹闻言点了点头,示意平儿不必再引路,自去忙便是。

  平儿知趣地福了一礼,转身沿着来路去了,想必是赶着回凤姐儿处禀报探春这边的事情。

  行不多时,便见一带粉墙环护,数楹修舍隐于疏朗的树木之后,虽无繁花绿叶点缀,覆雪之下更显清寂。

  院中那丛翠竹依旧挺立,竹叶承雪,绿白相间,风过时,簌簌落下些许雪沫,更添幽静。

  虽不及贾母以及贾宝玉院中那般富丽,但林黛玉所居的这小院却自有一种清幽气象。

  粉墙映雪,竹影摇窗,连寒风掠过枯枝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赵驹才走近院门,便有守在廊下的小丫鬟瞧见了,忙转身掀了厚厚的棉帘进去通报。

  帘子掀起的一角,带出融融暖意和隐约墨香。

  未等他进屋,紫鹃已笑着迎了出来。

  她穿着半新的藕荷色棉袄,脸颊被寒气激得微红,呵着白气道:“这样大的雪,侯爷怎么过来了?姑娘正在屋里看书呢,快请进。”

  赵驹颔首步入屋内,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将周身的寒气驱散殆尽。

  临窗炕上铺着厚厚的坐褥,黛玉已放下书卷,起身相迎。

  她今日穿着杏子红缕金撒花缎面的小袄,衬得脸色愈发莹润,双颊透出健康的红晕。

  身姿虽仍纤细,却显见地挺拔了些,行动间步履安稳,眉眼间那股挥之不去的轻愁也淡了许多。

  “这样冷的天,难为表哥还特意过来。”她声音清亮,语气里带着自然的关切。

  赵驹见她气色甚好,眼中掠过一丝欣慰,拱手见礼后便在炕桌对面坐了。

  紫鹃奉上热茶,白瓷盏里茶汤碧清,香气袅袅。

  林黛玉目光在他略带风霜之色的面上停留片刻,含笑问道:“表哥冒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赵驹将茶盏轻轻放下,神色温和:“想来妹妹已经收到家书了?林姑父不日便将抵京。”

  林黛玉闻言,眼中顿时漾开真切的笑意,唇角扬起:“昨儿刚收到父亲的家书,父亲多年外任,如今总算能回京了。”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担忧,“只是这般天寒地冻的,不知父亲路上可还顺利?”

  “妹妹放心,”赵驹温声道,“姑父身边自有妥当人照应,行程路线也都安排周全,纵遇河道封冻,改走陆路亦是稳妥的。”

  他话锋一转,“今日来,是想与妹妹商议林家旧宅修缮之事。

  如今天寒,许多工事不便,但木料、砖石需得提前备下,有些格局也要先定下来。”

  林黛玉闻言,神色也郑重起来:“我虽不懂这些,但想着父亲素喜明亮,书房必要朝南。

  地龙火墙最是要紧,冬日里若是不暖,实在难熬,其余陈设倒也不必过于繁琐,简洁雅致便好。”

  二人便就着屋舍格局、庭院布置细细商议起来。

  林黛玉虽谦称不懂,言谈间却不时有精到见解,显是平日留心所致。

  说到书房窗外宜种何物时,她眼波流转,笑意清浅:“竹能怡情,亦堪听雪,最是相宜。”

  赵驹笑了笑,道:“我早知妹妹必定属意此物。

  那旧宅后园原有的一片竹林,我方才已去看过,根底尚好,只是疏于打理,略显杂乱。

  为保今冬明春便能成景,我已吩咐工匠,寻了些耐寒的凤尾竹和佛肚竹先行移植过去,待开春地气暖了,再行补种些本地湘妃竹。

  如此,妹妹偶尔回家小住时,便可倚窗观竹,听雪赏绿了。”

  他这番安排,竟是连竹子品种、移植时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到,并非一时兴起的敷衍。

  林黛玉心中微动,一股暖流悄然涌过。

  她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低声道:“表哥费心了……想得如此周全。”

  赵驹见她垂眸低语,便笑道:“这算什么费心?好歹是妹妹往后要长住的家里,一草一木,一几一榻,自然都需合妹妹的心意才好。

  住得舒坦了,心境开阔,于身子也是有益的。”

  他这话说得再自然不过,仿佛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黛玉听他提及“家里”、“长住”,心头微微一颤,一种陌生的归属感悄然滋生。

  “表哥说的是。”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笑意,“既然是自己的家,确该用心经营。”

  “都是自家人,何必见外?”赵驹摆手打断她的客套,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在炕桌上铺开,“妹妹来看看这布局可还合意?

  若有什么要添改的,现在说与我知道,这图是昨晚连夜做的,工匠们尚未动工,都来得及调整。”

  图纸上笔墨工细,连窗棂样式、地龙走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她也开始思索自己日后在那宅院中的生活,“除了书房外的竹子,我想着,我那日后起居的小院廊下,或可移栽一株忍冬或是紫藤,春夏之交,也有些花叶可赏。”

  赵驹见她主动说起自己的喜好,眼中笑意更深,立刻颔首:“妹妹这主意极好,忍冬经冬不凋,紫藤花开如瀑,都是清雅又生机勃勃的。

  我记下了,开春便让人去寻好的花苗,院中若是宽敞,再置一架秋千可好?平日闷了,也好散散闷。”

  见他连这等细微处的乐趣都为她想到,林黛玉不禁莞尔,想象着日后在自家院落里,紫藤花下,清风拂面的光景,心中愈发期待起来。

  她轻轻点头,唇边笑意清浅:“但凭表哥安排就是了。”

  雪后初霁,庭院中的积雪映着淡薄的天光。

  两人正说着,忽闻院外隐约传来哭嚷声,似是探春查账又有了新动静。

  林黛玉执壶为赵驹续茶,动作从容不迫:“三妹妹这般雷厉风行,倒叫我想起古人说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赵驹接过茶盏,指尖在温热的瓷壁上轻轻摩挲:“治家如治国,总要有人来做这个恶人,待这番整顿过后,府中气象自会清明。”

  林黛玉眼波微转,忽然将手中的茶壶轻轻放回炕桌的紫檀木壶承上。

  她唇角噙着一抹浅笑,语气里带着几分难得的兴致:“听表哥这般说,我倒真想亲眼去看看三妹妹是如何施展这番手段的。

  整日在这屋里看书,也觉气闷,不如趁此机会走动走动。”

  赵驹见她突然生出这般兴致,不由失笑:“外头正乱着,那些婆子们哭天抢地的,没得冲撞了妹妹。”

  “无妨的,”林黛玉轻轻摇头,眼中带着几分坚持,“平常时甚少关心这些庶务,今儿正好看看三妹妹是如何管家的,也跟三妹妹学上一手。”

  她说着便起身,紫鹃忙从里间取来那件银狐斗篷为她披上。

  赵驹见她心意已定,知她虽看似柔弱,实则自有主见,便不再劝阻,只道:“既如此,我陪妹妹一同过去。”

  林黛玉系好斗篷带子,抬头微微一笑:“表哥若无事,同行自是好的。”

  二人出了院门,沿着覆雪的小径缓缓而行。

  紫鹃在前引路,赵驹打着伞刻意放缓了脚步,与林黛玉并肩。

  雪已小了些,但寒风依旧,吹得黛玉斗篷上的绒毛微微颤动,她却不以为意,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似在思索什么。

  还未走近账房所在的院落,便已听得人声嘈杂,夹杂着压抑的啜泣和焦急的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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