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妙玉进了勇毅侯府联系不上,警幻仙子也只得试试看能不能将空幻和空虚这两人纳入她的麾下替她做事了。
想了想,她拿起手中铜镜,再次注入法力,这一次,她循着先前跛脚道士遗留的记录将联系的目标转向了空幻道人。
得亏先前跛脚道士曾经用铜镜联系过那空幻道人和空虚道人,因此这会警幻仙子找起人来倒也不费劲。
一会儿,铜镜光华流转,空幻那须发皆白、带着几分市侩精明的面容就是出现在铜镜之中。
他起初还以为是跛脚道士联系他,不等警幻仙子开口就是自顾自地说,语气带着几分熟稔和讨好:“师兄,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话未说完,他便看清了镜中并非他那渺渺师兄,而是一位仙姿绝伦、气质清冷孤高的女仙,周身缭绕的仙光与威压,远非他师兄可比。
空幻道人顿时噎住,脸上那谄媚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尊上是?”
警幻仙子眸光清冷,并无寒暄之意,直接开门见山,声音空灵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那师兄与跛足道人,办事不力,现在联系不上。
本座乃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子,如今有一桩机缘予你,你可愿接替你师兄,为本座效力?”
空幻道人闻言,脸上血色瞬间褪去,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
师兄……联系不上?还是跟他那茫茫师兄一起?
他本能地就想拒绝,凡间凶险,现在两位师兄联系不上,怕不是已经栽了?他这点微末道行岂不是去送死?
这哪里是机缘,分明是催命符!
他嘴唇哆嗦着,支支吾吾,眼神闪烁,显然内心挣扎得厉害,想要找借口推脱。
警幻仙子静默地看着他,并不催促,但周身的气息却渐渐冷了下来,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静静地落在空幻道人身上。
空幻道人纠结了好一会儿,心中权衡利弊,恐惧终究占了上风,正想硬着头皮婉拒,却不经意间抬眼,恰好瞥见铜镜中警幻仙子那越来越冷、几乎凝冰的目光。
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压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让他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打了个寒颤。
他猛然惊醒,眼前这位可是能掌控太虚幻境的仙子,连师兄都要听命于她,自己若敢拒绝,恐怕立刻就要大祸临头。
比起未知的凡间凶险,眼前这位仙子的怒火显然更为迫在眉睫!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恐惧,空幻道人连忙收敛起所有小心思。
他脸上堆起无比恭敬甚至带着谄媚的笑容,对着镜中的警幻仙子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再无半分犹豫:“愿意!愿意!能为仙子效力,是小老儿天大的福分!但凭仙子差遣,小老儿万死不辞!”
警幻仙子见他识趣,眼中冷意稍敛,淡淡嗯了一声,算是认可。
随即,她又道:“既如此,你且稍候,本座还需问问你那师侄空虚道人的意思。”
说罢,不待空幻回应,警幻仙子指尖仙光流转,再次催动铜镜。
镜面波纹荡漾,这次显现出的,是一个面容略显红润、眼神透着几分精明与沉稳的年轻些的道人形象,正是空虚道人,亦是甄英莲的生父,甄士隐。
甄士隐相较于那空幻道人显然更为沉稳,他看清镜中景象后,并未立刻开口,而是仔细打量着警幻仙子,眼中闪过惊异与思索之色。
警幻仙子依旧直接表明身份和意图,并告知了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联系不上的消息。
甄士隐听完,脸色亦是变了几变,但他并未像空幻那般失态,而是沉默片刻,似乎在快速消化这惊人的消息,实则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但想到对面的警幻仙子还在注视着自己,他抬头看向警幻仙子,语气沉稳地分析道:“仙子容禀,师尊与师伯法力高深,寻常凡间修士绝难奈何他们。
如今竟连讯息都无法传回,想来……是遇到了极其棘手的人物,甚至可能……是陷入了某种绝境。”
他略一停顿,眼中精光一闪,继续道:“而如今在顺天府地界,能有此手段,且可能与师尊师伯为难的……晚辈斗胆猜测,恐怕与那位声名赫赫的勇毅侯脱不了干系。”
警幻仙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暗中点头。
渺渺道人这个叫空虚的弟子,看起来倒是要比起那个遇事慌乱的空幻沉稳敏锐许多。
她也不隐瞒,冷声道:“不错,你猜的倒是准,本座与他们失去联络,恐已遭了赵驹毒手。”
得到确认,甄士隐嘴角险些抑制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分析道:“师尊他们行事虽偶有疏漏,但一身修为在凡间已属顶尖,更有仙子赐下的宝镜联络。
如今音讯全无,连累仙子需亲自联系晚辈与师叔,想来……恐怕不止是吃亏那么简单,怕是已然……身死道消了。
能让他们连求救讯息都来不及发出,那赵驹……绝非寻常凡人,其手段、其势力,恐怕远超我等先前预估。”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警幻仙子:“仙子,晚辈愿效忠于您,师尊之仇,不可不报,更何况那赵驹亦是仙子心腹大患。
晚辈虽法力低微,但愿竭尽全力,助仙子扫除此獠!”
警幻仙子闻言,冰冷的脸色稍霁,眸中寒意微敛。
这空虚道人,有脑子,知进退,能迅速抓住关键,倒是比空幻那个遇事只知惊慌谄谄媚的蠢货强得多。
就是不知道真正办起事来手段如何,心性是否足够坚韧。
她略一沉吟,想起跛脚道士曾提过其弟子动向,便清冷开口:“本座记得,你如今是在扬州城潜修?”
甄士隐心中微凛,没想到警幻仙子连他的落脚处都一清二楚,连忙应道:“仙子明鉴,晚辈确实暂居扬州。”
警幻仙子微微颔首,指令清晰地下达:“很好,你即刻准备动身,北上前往顺天府与你师叔空幻会合。
你们的首要之务,是设法查清你师尊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的确切下落,他们究竟遭遇了何事,是否真如本座所料,折在了那赵驹手中。”
她稍作停顿,语气加重,带着告诫:“切记,那赵驹非同小可,心思缜密,手段酷烈,更兼有国运庇护。
尔等行事需万分谨慎,隐秘为上,未得本座谕令,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重蹈你师尊覆辙。”
“晚辈明白!定谨遵仙子法旨,即刻启程,小心探查,绝不敢鲁莽行事!”甄士隐神色凝重,深深一揖,语气郑重地领命。
警幻仙子的面容自铜镜中彻底消散,那清冷的仙光与威压也随之褪去,屋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铜镜表面残留的微弱余温。
确认通讯已断,甄士隐脸上的凝重与恭敬瞬间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先是肩膀微微耸动,随即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静室内回荡,充满了畅快与解脱。
“哈哈……哈哈哈……苍天有眼!报应不爽!当真是报应不爽啊!”
这突如其来的大笑,直叫门外正在庭院里玩闹的通慧、通灵两个小道童面面相觑,停下了手中的游戏。
两个小童互相看了看,眼中都充满了疑惑。
通慧小声嘀咕:“师尊今日是怎么了?莫非是修炼有了突破,心境通达,这才如此开怀?”
通灵挠了挠头,也是一脸不解:“从未见师尊如此放声大笑过,或许……或许是即将得道升仙了?”
室内的甄士隐自然不知两个小徒弟的奇妙猜想,他此刻心情实在美妙至极,仿佛压在心口多年的一块大石被骤然搬开。
自他与女儿英莲、发妻封氏历尽艰辛重逢相认以来,往日被蒙蔽的心智早已清明,对那强行度他出家、硬生生拆散他骨肉至亲、害得他家破人亡、女儿流落在外受尽苦楚的便宜师尊跛脚道士早已恨之入骨。
每每思及女儿因那妖道之故被拐子掳走,辗转买卖,任人打骂欺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他便心如刀绞,恨不能将那跛脚道士除之而后快,食其肉、寝其皮!
只是以往忌惮对方法力高深,又与那癞头和尚同气连枝,更有太虚幻境警幻仙子为靠山,他只得隐忍不发,假意顺从,潜伏扬州,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如今可好!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那对祸害,竟极有可能已折损在了侯爷手上!
连警幻仙子都亲口承认联系不上,怕是已身死道消!这怎能不让他心情愉悦,恨不得浮一大白?
更妙的是,原先他需潜伏扬州,麻痹那跛脚道士,受其遥控,不得自由。
如今那对僧道没了,警幻仙子手下无人可用,反倒要倚重他与他那不成器的师叔空幻,更是将他派往顺天府!
这岂不是天赐良机?
他正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前往京城,与朝思暮想的女儿英莲、封氏团聚,一家团圆之日,近在眼前!
想到此处,甄士隐更是心潮澎湃,笑声渐歇,眼中却闪烁着激动与期盼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道袍,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静,但眉宇间的喜色却难以完全掩盖。
他快步走到门边,“吱呀”一声拉开房门。
门外,正竖着耳朵偷听、一脸忐忑的两个小道童吓了一跳,慌忙站直身子,垂手恭立:“师尊。”
甄士隐目光扫过两个徒弟,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通慧,通灵,即刻去收拾行囊,拣要紧的带上,咱们即刻启程前往京城!”
通慧和通灵闻言,俱是一愣。
去京城?
这么突然?
但见自家师尊神色虽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两人不敢多问,连忙躬身应道:“是!师尊!”
随即转身,小跑着去收拾东西了。
第496章 老太君细说利弊
贾母屋中熏着淡淡的檀香,鎏金珐琅火盆里炭火烧得正旺,将冬日的寒意隔绝在外。
暖意融融,却因着过份安静,反倒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薛宝钗跟着鸳鸯悄步进门时,一眼便瞧见贾母正歪在临窗的罗汉榻上,阖着眼,两个小丫鬟屏息静气地跪在脚踏上,握着小小的榧木锤,不轻不重地为她捶着腿。
屋内陈设依旧奢华,各种古玩玉器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可不知怎的,空气里却仿佛凝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薛宝钗心下清明,今日这番召见,绝非寻常问话。
她稳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敛衽行礼,声音是一贯的平稳温和,听不出半分波澜:“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闻声,缓缓睁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才带着倦意招了招手:“是宝丫头来了,快别多礼,到我身边来坐。”
她说着,又抬手用力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连带着声音也透出些许沙哑。
薛宝钗依言,在榻边早已备好的绣墩上斜斜坐下,目光却是不动声色地快速从贾母略显憔悴的面容上扫过。
自打林黛玉被册封为郡主的旨意下来,这府里明面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大事小情一桩接着一桩,几乎没有片刻安宁。
贾母此刻特意差人唤她过来,且屏退了左右闲杂人等,所为之事,只怕与月前隐约透过口风、却迟迟未曾明言的那桩亲事脱不开干系。
她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只微微垂眸,做出恭顺聆听的姿态,静待贾母开口。
贾母揉了揉额角,似是驱散那恼人的胀痛,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自打玉儿受了皇恩,被封为郡主以来,咱们这府里啊,就再难得有片刻清净。
迎来送往,规制礼仪,哪一桩哪一件不得操心?真是大事小情不断,搅得人脑仁儿疼。”
她略顿了顿,目光落在薛宝钗端庄明丽的脸上,“好容易今儿个前头事情暂歇,稍微得了点空儿,我便想着赶紧把你叫来。
早些时候与你提过的那桩要紧事,也该定一定了,总悬着也不好,早些了却,你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薛宝钗听得“要紧事”几字,心头便是微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眼帘应声垂下,长而密的睫毛在莹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恰好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待再抬眼时,目光已恢复成一贯的沉静如水,对着贾母温顺道:“劳老太太始终惦记着,是宝钗的福分。”
早有丫鬟悄步上前,捧上温热的茶来。
贾母接过来,却不急着喝,只用手心拢着,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撇了撇浮沫,方才呷了一小口。
她抬起眼,目光在薛宝钗端庄明丽、却瞧不出太多情绪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宝丫头,最近咱们荣国府里发生的这许多事情,桩桩件件,你都是亲眼瞧见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说起来,几乎就是生活在整个大景朝最为顶尖的贵勋圈子里,风光是风光,可这一举一动,也都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半分也错不得,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薛宝钗听得此言,心下微微一怔,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贾母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但她素来沉得住气,深知贾母每句话必有深意,便只微微颔首,依旧垂眸静坐,等着她的下文。
贾母见她沉稳,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继续引导道:“前几日在咱们家摆宴,为玉儿庆贺那晚,席上那些郡王妃、国公夫人,她们的做派气度,你可都仔细见着了?”
“是,老太太,各位王妃、夫人气度不凡,宝钗都见着了。”薛宝钗依言应道。
“那你可曾留意到,”贾母话锋微妙一转,目光变得有些深远,“她们待你元春姐姐和可卿姐姐是个什么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