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都是我的! 第419节

  等到了梦坡斋,看着那熟悉的月洞门和寂静的庭院,王夫人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心中暗骂自己真是急昏了头,失了分寸。

  眼下这个时辰,贾政早就该去鸿胪寺那边当值了,自己一个人眼巴巴跑到这外书房来又能寻着谁?

  她心下沮丧,刚想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转身离去,目光扫过院落,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梦坡斋平日里,就算贾政不在,多少也会有几位清客相公在此喝茶闲聊,或是整理书册画卷,总不至于如此……冷清。

  眼下竟是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只有寒风卷着几片枯叶在廊下打旋。

  她蹙着眉头,正要离开,却见一个穿着水绿袄子的小丫鬟,低着头,手里端着一个空了的托盘,正从梦坡斋的书房里掀帘走出来。

  那丫鬟一抬头,正撞见王夫人一行人,吓得浑身一激灵,慌忙屈膝行礼,声音都打了颤:“太太。”

  王夫人目光落在她脸上,神色骤然一沉,如同腊月里结冰的湖面,寒气逼人。

  无他,这丫鬟不是别个,正是赵姨娘身边使唤的小鹊!

  梦坡斋是何等地方?乃是贾政平日处理公务、读书静修、偶尔接待清客的清净书房,最是讲究规矩体统。

  等闲内宅的丫鬟根本不许踏入半步,就连日常的洒扫整理,也多是由贾政身边的书童或清客相公们顺手料理。

  此刻,赵姨娘的贴身丫鬟小鹊竟从里面端着东西出来,这意味着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贾政此刻定然就在这梦坡斋内,而且赵姨娘也必定在里面!

  王夫人只觉一股无名邪火“噌”地一下从心底直窜上来,烧得她心口发疼,竟比方才听闻宝玉那些糟心流言时更胜十分。

  她的宝玉险些丢了性命,如今还在外头被人如此作践,名声扫地,她心急如焚地赶来想同贾政商议对策,可结果呢?

  贾政非但未曾去衙门,竟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与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贱人在这本该清静肃穆的书房里厮混!怪不得连清客相公们都避得不见踪影!

  “老爷……此刻在里头?”王夫人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得吓人。

  小鹊被王夫人的脸色吓得浑身一颤,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声若蚊蚋:“回……回太太的话,老爷……老爷和姨娘……在、在里头说……说话……”

  “说话?”王夫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好,好得很!我今日倒要听听,是什么了不得的紧要话,非得避到这地方来说!”

  她再也压不住心头翻江倒海的怒火与那难以言说的委屈,什么当家主母的仪态、什么规矩体统,此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王夫人一把推开身旁正要上前劝阻的周瑞家的,抬脚就径直朝着书房门口冲去。

  周瑞家的心里暗暗叫苦。

  她虽乐得见王夫人吃瘪,可那也得是在不殃及自身的前提下。

  眼下老爷刚丢了官,心里指不定怎么记恨宝二爷和太太。

  此时太太主动送上门去理论,岂不正给了老爷一个发作的由头?

  待会儿若是夫妻二人争执起来,刀剑无眼,她这个贴身陪嫁的陪房,夹在中间岂能落着好?

  怕是第一个就要成了出气筒。

  可劝阻她又不敢,拦更是拦不住,周瑞家的只得慌忙朝身后一众婆子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止步候着,自己硬着头皮,惴惴不安地紧跟了上去。

  王夫人走到那紧闭的房门前,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猛地抬手,一把掀开了那厚重的棉门帘。

  一股暖烘烘的、混杂着浓郁酒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然而,帘内的景象,却与她预想中的“不堪”大相径庭,但反而更让她瞠目结舌,如遭雷击。

  只见贾政并未与赵姨娘有什么狎昵之举,他只是穿着一件半旧的家常直裰,领口松垮地敞着,歪歪斜斜地倒在平日会客用的紫檀木太师椅里,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眼神迷离涣散。

  他脚边随意丢着两个空了的酒壶,手里还攥着一个白玉酒杯,桌上摊着几碟吃剩的下酒菜,一片狼藉。

  赵姨娘倒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只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手里拿着银筷,正小心翼翼地给贾政布菜,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老爷,您再尝尝这糟鹅掌,厨房才刚送来的,入味得很……”

  眼前这人,哪里还是那个一贯注重官威、讲究体统、言行刻板的贾政?

  这放浪形骸的模样,分明……分明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大伯哥贾赦才会有的做派!

  王夫人僵立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记忆中的贾政,即便是在内宅私底下,也从来是衣冠端正,行止有度,何曾有过这般彻底丢弃体面的时候?

  王夫人掀帘而入,带进的冷风让醉眼朦胧的贾政打了个寒噤。

  他勉强抬起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出王夫人那张因惊怒而铁青的脸。

  贾政面色先是一僵,随即转为一种混合着厌烦与冷漠的神情。

  他并未如寻常般出声询问或斥责,反而像是看见了什么不洁之物,极为嫌恶地扭过头去,将后脑勺对着王夫人,只留给一个沉默的背影。

  一旁的赵姨娘见王夫人突然闯入,先是吓了一跳,慌忙从小杌子上站起身,下意识地想站到一边,可见贾政竟是这般态度,她胆气顿时壮了几分。

  她虽未敢直接开口,却悄悄往贾政身边挪了半步,垂着眼,用帕子掩了掩嘴角,那姿态里竟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王夫人站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她晕厥。

  她强撑着门框,指尖掐得发白,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老、老爷?!你……你怎会在此……这般模样?!”

  贾政背对着她,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反而将手中的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赵姨娘觑着贾政的脸色,又看看面无人色的王夫人,眼珠一转,捏着嗓子,声音矫揉得令人齿冷:“哎呦,太太怎么来了?老爷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心里头不痛快,这才喝了几杯解解乏……您看这……”

  “你给我闭嘴!”王夫人猛地转头,声音尖利得破了音,“这里哪有你一个贱婢说话的份!滚出去!”

  赵姨娘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却并未动弹,反而委屈地看向贾政的背影,泫然欲泣:“老爷……”

  贾政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回过头,因醉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王夫人,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嫌恶几乎凝成实质:“你嚷什么?!这里是贾家梦坡斋,不是你娘家!

  我要在哪里,要做什么,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王夫人被他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既是气的,也是委屈的:“我指手画脚?老爷!你可知如今外头都把宝玉编排成什么样子了?!都说他是灾星,惹怒了菩萨才招来天火!

  我来找你商议,你倒好!不去衙门点卯,不去想法子,竟躲在这里饮酒作乐,还与这起子狐媚子……”

  “够了!”贾政暴喝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王夫人,因激动和酒意,脸色涨得紫红,“孽障!祸根!你还敢提那个孽障!

  若不是他无法无天,口出狂言,我……我何至于此?!我贾存周一辈子的清名,一生的前程,都毁在这个逆子手上了!”

  他越说越激动,积压了数日的愤懑、屈辱、绝望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王夫人被他这劈头盖脸的怒斥惊得后退半步,却仍强撑着争辩:“宝玉他年纪尚小,一时糊涂……”

  “糊涂?”贾政猛地将桌上的酒壶扫落在地,瓷片四溅,吓得周瑞家的尖叫着躲到一旁。

  “他一句糊涂,就断送了我二十年的仕途!你可知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看我的笑话?连旧友同僚都避之不及!”

  他摇摇晃晃地向前两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王夫人:“你日日只知道宠着他、护着他,如今可满意了?这个家就要毁在你们母子手里了!”

  王夫人被他眼中的恨意刺得心口发疼,泪水涟涟而下:“老爷怎能这般说?宝玉也是你的骨肉啊!

  他如今腿伤未愈,又受尽流言蜚语,你这个做父亲的,不说为他做主,反倒在这里饮酒泄愤……”

  “做主?我还能做什么主?”贾政凄厉一笑,声音里满是自嘲,“一个被革职的罪臣,连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你让我如何去为他做主?”

  就在这时,赵姨娘眼珠子咕噜一转,假意上前拉住王夫人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太太且少说些罢……

  老爷才被罢了官,心里头正不自在,您这般吵闹,岂不是更让老爷难堪?”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直直劈进王夫人耳中。

  她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赵姨娘,又转向贾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罢、罢官?什么罢官?!”

  贾政被赵姨娘这一句点破,如同被当众剥光了衣衫,最后一点遮羞布也被扯下。

  他恼羞成怒,猛地甩开赵姨娘的手,指着王夫人厉声喝道:“正是你养的好儿子那日在园子里口出狂言,早被御史参到了御前!皇上震怒,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革了我的职!

  我贾存周兢兢业业二十载,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你们……你们母子可还满意了?!”

第494章 榻前哭诉遭冷遇

  王夫人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了下去。

  她身子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若非周瑞家的死死架着她的胳膊,几乎要当场瘫软在地。

  王夫人嘴唇哆唆得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老、老爷……那你、你现在……”

  贾政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那股被戳破窘境的羞恼和连日来的郁愤更是如同烈火烹油。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冷笑一声:“我现在?我现在被革了职!削职为民!白身一个!你听清楚了吗?!全是拜你那好儿子所赐!”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王夫人浑身一颤。

  但她旋即想到更可怕的事情,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和最后一丝侥幸问道:“那、那我那四品的恭人诰命……”

  贾政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那目光冰冷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嗤笑道:“老爷我都是白身一个,无官无职,你还想要什么诰命?

  朝廷的规制,夫荣妻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自然是……一并没了!”

  王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那颗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是死了。

  她一生争强好胜,操持家务,打压妾室庶子,苦心为儿女谋划,所求不过是个“体面”二字。

  夫君的官身,自己的诰命,是她在这深宅大院里安身立命、高高在上的根本,如今顷刻间竟是天塌地陷,荣光尽碎。

  “没了……诰命没了……”王夫人喃喃道,那支撑着她的最后一点体面与指望轰然崩塌。

  她忽然惊叫一声,声音凄厉短促,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困兽,而后竟是两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晕厥了过去。

  “太太!太太!”周瑞家的强压嘴角,面上却是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

  她慌忙用尽全力架住王夫人软倒的身子,连声呼唤,却见王夫人面如金纸,唇色惨白,已是人事不省。

  贾政看着王夫人那副样子,面色微滞,显然是没想到她竟会因为丢了个在他看来虚头巴脑、没什么大用的诰命,就能气得当场晕过去。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也是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满脸惊愕的赵姨娘,心中对比之下,更是对王夫人生出十分的厌烦。

  果真是个重名利、图虚荣的!

  不过是丢了个区区四品恭人的诰命,平日里也没见她真有多大荣耀,此刻倒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再看看环哥儿他娘,这么多年了,别说什么诰命,连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名分都艰难,时常在府里受些委屈,不也一样默默忍着、熬过来了?何曾有过这般不管不顾、当场失态的时候!

  真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但好歹王夫人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太,众目睽睽之下晕倒在此,传出去于他脸上也无光。

  贾政强压下心头的烦躁与不屑,对着正搀扶着王夫人、满脸惊慌失措的周瑞家的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把太太送回屋里去!让她好生躺着!”

  周瑞家的被喝得浑身一颤,连声应“是”,跑去外边喊来个婆子,两人一起半架半抬,费力地将软泥般的王夫人往外挪。

  刚堪堪挪到门口,周瑞家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壮着胆子回头,颤声请示贾政:“老爷,可……可要去请太医来瞧瞧?”

  这话又戳中了贾政的痛处。

  请太医?

  让太医院的人都知道他贾存周的夫人、堂堂荣国府的当家主母是因为丢了诰命封号而活活气晕过去的?

  他贾家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柄,难道今日还要再添一桩谈资?

  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积压的怒火瞬间爆发,抓起手边一个空了的酒壶狠狠掼在地上,瓷片四溅,怒吼声震得房梁似乎都在颤抖:“请什么太医?还嫌不够丢人吗?

  一点小事就晕天晕地,叫外人知道了,我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滚!把她弄回去,灌碗参汤静等着就是了!谁也不准声张!”

  周瑞家的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连忙与婆子一起,低着头,加快脚步,几乎是拖着不省人事的王夫人,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梦坡斋内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浓郁不散的酒气。

  赵姨娘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道:“老爷,您消消气,仔细气坏了身子……”

首节 上一节 419/482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