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杆曾随先宁国公征战沙场、饮血无数的蟠龙点钢枪,在火光映照下划过一道凄冷的寒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不留情地朝着跛脚道士的心口猛刺而下!
“噗嗤!”
枪尖精准地穿透焦糊的道袍,贯穿血肉,刺破心脏,将他死死钉在了灼热的地面上。
跛脚道士身体剧烈地一颤,双目猛地凸出,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咯咯”声,最终头一歪,眼中最后一点神采彻底涣散,气息断绝。
赵驹手腕一拧,拔出长枪,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溅落在焦土之上,迅速被高温蒸干。
他看也没看脚下已经毙命的道士,锐利的目光扫过一旁被掩埋大半、不知死活的贾宝玉,又抬眼望向癞头和尚遁逃的方向,身形微动,极速掠去。
癞癞头和尚强忍着背心传来的剧痛和翻涌的气血,借着爆炸的冲击力,狼狈不堪地撞破残垣断壁,滚入慈云寺后山那片幽暗的枯树林中。
他踉跄着爬起身,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火光冲天、已成炼狱的禅房废墟,以及生死不明的跛脚道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癞头和尚咬紧牙关,不顾经脉撕裂般的痛楚,强行催动体内最后一丝微薄的法力,身形化作一道黯淡的灰影,跌跌撞撞地朝着密林深处亡命遁逃。
夜色浓重,林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传来的喧嚣和火光隐约映照出扭曲的枝桠,如同鬼爪般森然。
他呼吸急促,每一步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就在癞头和尚以为暂时摆脱了追兵,稍稍放缓脚步,想要辨认方向、寻一处隐蔽之地喘息片刻时,前方不远处,一棵枯朽的老槐树下,竟悄然立着一位身着素雅衣裙、面覆轻纱的女子。
月光艰难地穿透稀疏的枝叶,在她周身洒下清冷的光晕,衬得她宛如月下悄然绽放的幽兰,又似不慎坠入凡尘的仙子。
那女子似乎也被这深夜荒林中突然出现的人影惊到,微微后退半步,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讶异的低呼。
随即,她像是认出了来人,面纱上方那双清冽的眸子骤然睁大,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关切。
“师……师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清冷中透着慌乱,“您……您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说着,她竟快步上前,似乎想要搀扶,实际上却是用身体挡住了癞头和尚前冲的势头,迫使他脚步一滞。
第490章 慈云寺畔枪饮血
癞癞头和尚乍见此人,浑浊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猛地认出来人。
不是奉了他的命潜入勇毅侯府、潜伏在赵驹身边的妙玉还能是哪个?
“妙玉师侄?”癞头和尚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他踉蹡着朝妙玉奔去,声音因激动和伤势而嘶哑变形,“快!快救师伯!那赵驹魔头在后面……”
他张口,正欲呼救,让妙玉速速掩护自己离去。
然而,电光石火间,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他的脑海:
妙玉此刻应该身在勇毅侯府,应该在赵驹身边虚与委蛇蛇!她怎么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荒无人烟、刚刚发生剧烈爆炸的慈云寺后山?!
这绝非巧合!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如坠冰窟。
癞头和尚猛地瞪向妙玉,眼中那丝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巨大的惊怒和恐惧取代,声音因重伤和极度的愤怒而嘶哑扭曲:“妙玉!贫僧的命令是叫你潜伏在勇毅侯府,寻找机会暗杀赵驹,你……现在你为何会在此处?!”
几乎就在他厉声质问的同时——
呼——!
一道凄厉至极、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声,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的密林深处猛然炸响!
那声音快得不可思议,上一瞬仿佛还在远处,下一瞬已然迫近脑后。
癞癞头和尚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想要躲闪,想要施展保命法术,但重伤之躯和耗尽的法力让他的一切反应都慢了何止一拍?
噗嗤!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强行破开的闷响,一杆黝黑沉重、盘绕着狰狞龙纹的大枪,如同蛰伏已久的毒龙出洞,携着无匹的巨力和冰冷的杀意,自他后心猛然贯入,前胸透出!
枪尖之上,淋漓的鲜血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癞癞头和尚干瘦的身躯向前踉跄扑出两步。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那截兀自颤抖的染血枪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异声响,眼中的惊怒、恐惧、不甘、以及最后一丝对妙玉背叛的怨毒,瞬间凝固。
他的身体晃了晃,随即重重向前扑倒在地,激起一片枯枝败叶,再无声息。
蟠龙点钢枪牢牢地将他钉死在地面上,枪尾兀自嗡嗡震颤。
密林中重归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哗和夜风吹过枯枝的呜咽。
妙玉静静地立在原地,面纱之上的眼眸清冷如初,仿佛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背叛与杀戮从未发生。
她目光幽幽地掠过地上迅速被鲜血浸染的尸身,望向那杆兀自震颤的长枪,以及从枪杆来处、黑暗林中缓步走出的那道身影。
赵驹的身影自阴影中稳步踏出,玄色大氅上沾染着些许尘土与硝烟气息,却丝毫不掩其凌厉。
他行至尸身旁,俯身,握住枪杆,手腕一拧,干脆利落地将长枪拔出,带出一蓬温热粘稠的液体,溅落在深色的泥土与落叶上,迅速洇开、变暗。
赵驹甩落枪尖血珠,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日常的杂务。
妙玉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最终落在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侧脸上。
她静默片刻,声音清冷如林间夜雾,幽幽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侯爷,您这般艺高人胆大,出手果决狠厉,就不怕手上没个准头,误伤到我?”
赵驹闻言,侧过头看她,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的林间显得格外醒目。
他目光在妙玉周身扫过,语气懒洋洋的,却透着绝对的自信,“误伤?本侯的枪,从来只杀该杀之人。
再说了,就算真偏了那么一星半点,以妙玉姑娘的身手,难道还躲不开这一杆死物?”
他这话,七分是调侃,三分却也是实话。
妙玉虽不擅攻伐,但先天神数赋予的灵觉和静怡师太打下的根基,让她于预判、躲闪间自有章法,绝非寻常弱质女流。
妙玉被他这话噎了一下,面纱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抿了抿。
这人……当真是……她正欲再开口,赵驹却抢先一步,收敛了脸上的痞笑,神色转为沉肃。
他用脚尖轻轻拨动了一下地上那具迅速冰冷僵硬的尸体,眉头微蹙,问道:“确定这样……他们就直接死透了?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吧?”
妙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诧异和不解,纳闷道:“不然……侯爷您还想怎么样?
心脉尽碎,生机已绝,自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赵驹闻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好奇和些许……遗憾的古怪表情。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压低了些声音,凑近些问道:“我这不是担心嘛……
你看那些话本传奇里,不都写着有什么修为高深的老妖怪,就算是受了致命重伤,肉身崩坏,也能元神遁走,逃出生天。
然后找个僻静地方躲起来,休养个几十年上百年,再寻一副合适的肉身,夺舍重生,卷土重来什么的……”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了两声,“咳咳……我就随便问问,万一他俩也有这本事,那咱们今晚不是白忙活了?还得防着他们日后报复……”
妙玉听着他这番话,面纱之上的那双眸子越睁越大,如同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她面上的清冷几乎维持不住,唇角微微抽动,看向赵驹的眼神变得极其古怪,仿佛在看一个……突然犯了癔症的病人。
她静默了足足好几息,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幽幽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缓缓开口:“侯爷……您这……您这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等离谱的话本故事?”
妙玉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平复一下心情,“贫尼虽踏上修行之路,师门亦传承些许微末道法,于这红尘俗世中,或可倚仗些许术法手段,比寻常凡夫多了几分自保之能,窥得几分天机运转,但也仅此而已。”
妙玉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肯定,“至于元神出窍、遨游太虚、夺舍重生此等玄之又玄、近乎传说中仙神手段的境界,莫说贫尼那两位早已误入歧途、专研旁门左道的师伯,怕是那位警幻仙子都没这本事。
那已是超脱凡俗、近乎得道飞升的范畴,绝非此界寻常修行之人所能企及,侯爷,您……您真是想多了。”
她顿了顿,最后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语气幽幽,“贫尼这等修行人士,虽然向往成仙得道,但也仅仅只是心向往之,还远远没有到那等匪夷所思的仙人手段,您就放心吧。”
赵驹听了妙玉这番话,脸上那点玩笑之色彻底敛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是本侯想岔了。”他坦然承认,随即目光扫过地上那两具迅速冰冷的尸身,语气转为沉肃,“如此说来,这二人确是死透了,再无后患。”
他顿了顿,转向妙玉:“此地不宜久留,慈云寺那边爆炸声惊天动地,想必已惊动官府和附近百姓,很快便会有人前来探查。
你我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妙玉微微颔首,并无异议。
赵驹不再多言,动作利落地将那杆蟠龙点钢枪上的血迹在旁边的枯草上擦拭干净,随即反手将长枪背在身后。
他目光再次扫过现场,确认没有留下任何能指向自己或妙玉的明显痕迹,这才对妙玉示意了一下:“走。”
说罢,他率先转身,步伐沉稳而迅捷地向着密林更深处的隐蔽小路行去。
妙玉亦不迟疑,素手轻提裙摆,步履轻盈如羽,悄无声息地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与交错的树影之中,仿佛从未在此地出现过,只留下慈云寺方向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喧哗人声、救火的呼喝以及林中这片空地上逐渐冰冷的尸首,无声地诉说着方才发生的惊心动魄。
而此时的赵驹与妙玉,早已远离了那片是非之地,踏着月色,悄然返回了勇毅侯府。
府内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唯有深知内情的少数几名核心亲信,在见到赵驹安然归来,紧绷的心弦才彻底放松下来,各自无声地散去,继续履行各自的职责。
夜色更深,勇毅侯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赵驹已换下那身沾染了硝烟与血腥气的玄色劲装,穿着一件宽松的深色常服,坐在书案之后。
他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书,但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而是带着一丝审慎,看向安静坐在下首的妙玉。
“今日之事,总算暂告一段落。”赵驹开口,声音平稳,“警幻仙姑派往人间最为得力的两条臂膀已除,想必太虚幻境那边短期内难以再掀起太大风浪。”
妙玉闻言,双手合十,微微欠身:“此番多谢侯爷周全谋划,雷霆出手,为我除此大患。”
虽然未能直接将那警幻仙子直接解决略有些遗憾,但眼下她最为倚重、派往凡间执行关键任务的癞头和尚与跛脚道士已然伏诛,这无疑是对太虚幻境势力的又一次重创。
失去了这两个具体执行者,警幻仙子纵有千般算计,短期内也难以在凡间有效推行。
想来彻底解决这位幕后主使,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真正让妙玉感到心惊的,是赵驹称之为“火药”的器物。
那震耳欲聋的轰鸣,那冲天而起的烈焰,那摧枯拉朽般将禅房乃至她两位师伯的护身灵光一同撕碎的可怖威力……
凡俗之物,竟能爆发出如此骇人的力量,将她那两位修行多年、手段诡谲的师伯伤至如此惨重的地步。
此等杀伐利器,已然超出了她对寻常兵戈的认知,其背后代表的,是一种她尚无法完全理解的、属于凡尘的铁血法则。
夜色深沉,慈云寺方向的喧嚣却并未停歇,隐约的哭喊、呼喝声随风传来,打破了京城郊外惯有的静谧。
距离慈云寺不远处的官道上,此刻正是一片混乱狼狈的景象。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一旁,下人小厮们个个面带惊惶,手足无措。
王夫人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发髻散乱,往日里一丝不苟的鬓边垂下几缕发丝,保养得宜的脸上蹭满了黑灰,一双眼睛因惊恐和担忧哭得红肿。
她死死搂着怀里的贾宝玉,心肝肉儿地叫着,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
贾宝玉更是狼狈不堪,他那身鲜艳的袍子被烟熏火燎得不成样子,脸上、手上尽是黑乎乎的烟尘,只有一双眼睛因受了巨大惊吓而睁得极大,眼神空洞,嘴里不住地喃喃念叨着什么“菩萨……火……和尚……”之类的胡话。
袭人、茜雪等大丫鬟围在一旁,拿着帕子想给他擦拭,却不知从何下手,只急得跟着掉眼泪。
“快!快回府!回府去!”王夫人声音尖利地催促着,仿佛身后那映红夜空的慈云寺是什么噬人的魔窟,“这遭瘟的寺庙,怎地平白就炸了!吓杀我的宝玉了!”
她一想到那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想到崩飞的瓦砾和瞬间腾起的烈焰,想到宝玉差点就被埋在里面,就后怕得浑身发抖。
周瑞家的也被吓得不轻,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仆役们赶紧伺候王夫人和宝玉上车。
一行人惊魂未定,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规矩,几乎是连搀带抱地将王夫人和宝玉塞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