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宫的墙面呈现出红色，柱面则是米黄色，这是冬宫的主人亚历山大三世为这栋建筑带来的新改变。
穿过正门后马车停止，尼古拉踩在红地毯上显得有些踌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这具身体的父母，会不会露馅呢？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尼古拉来到了站在台阶上等待自己的沙皇夫妇二人面前。
“父亲，母亲……”
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尼古拉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问候。
“尼基！当听到你遇刺的消息时，你不知道我们有多痛苦！”洪亮的声音来自尼古拉记忆中拥有巍峨体魄的“巨人”亚历山大三世，但这次尼古拉仔细观察却发现父亲的面色蜡黄，有些憔悴，“但上帝又一次垂青于你，使你获救。”
“我可怜的小尼基。”
玛丽亚皇后的态度更加明显，她上前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在尼古拉只留下一道浅伤疤的额头上，玛丽亚对待尼古拉的态度就好像对待一位大男孩。
这让尼古拉眼眶湿润，他只是低头说这一切不算什么。
“不论如何，上帝使你第二次逃过危险。”
亚历山大三世微微颔首，他说的事情是指1888年的皇家专列因为违反安全条例超速脱轨的事故，在那一次中沙皇一家人都有惊无险地幸存了下来。
这件事在尼古拉的记忆中给他带来了相当恐惧的回忆。
随后重归团聚的这个大家庭，作为长子的尼古拉也在步行至冬宫餐厅的路上碰见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不幸感染肺结核的格奥尔基是尼古拉的二弟，谢妮娅是沙皇夫妇的长女，米哈伊尔是三弟，还有最小的女儿奥尔加。
一家人围坐在大的圆形餐桌前，亚历山大三世作为家长带领家庭中的所有成员进行餐前祷告然后进食。
“尼基！跟我们说说你在东方的故事吧！”
亚历山大三世作为家长的威信让所有孩子们都规规矩矩地在安静吃饭，但幼子米哈伊尔深受偏爱，他可以有恃无恐地做些不一样的举措。
米哈伊尔的话让亚历山大三世抬头看向尼古拉：“是的，尼基，跟你的弟弟妹妹们说说。”
“嗯……”尼古拉顿住了握着刀叉切羊扒的手，他找来了两把餐刀用手指夹住做出握筷子的模样，“东方人他们吃饭用的是一种叫做‘筷子’的工具，没有刀叉，两根木棍夹住食物。”
虽然尼古拉用两把餐刀做演示有些吃力，不过他夹起一片面包的举动还是迎来了弟弟妹妹们的喝彩。
“……除此之外，远东……主要是日本和中国，都在积极向西欧购买机器、派出留学生，虽然落后，但这种进取的势头不会改变。”
尼古拉挑了一些异国的风土人情讲述给几个弟弟妹妹后，又对沙皇亚历山大三世说了他从更高的层面观察到的结果。
“你认为日本人会成为我们在远东的对手？”亚历山大三世安静聆听完尼古拉对日本人添油加醋的威胁论之后简明扼要地询问说，“还是因为你对日本人的个人仇恨？”
“都有。”尼古拉坦诚地说，“父亲，您计划修建的西伯利亚大铁路让日本和中国都感到恐惧，他们害怕俄罗斯帝国的军队会通过铁路快速扩张远东的领地。”
有一些信息来自于前任尼古拉的记忆，另一些则是尼古拉事后自己的了解和分析。
“这正是我想做的。”亚历山大三世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远东是西欧列强还没有得到的地盘，俄罗斯人理应获取那里的利益。”
“但是英国人很惧怕我们的扩张，他们千方百计地在地中海、在中亚遏制我们。”
这句话让亚历山大三世特别意外地对尼古拉多看了两眼，“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认为，我国在远东的扩张同样会引起英国人的警惕，到时候他们会……”
“尼基！我希望你对所有英国人都很礼貌……”
玛丽亚皇后出言打断了尼古拉的浅谈，皇后来自丹麦皇室，亲英厌德，
因为粗暴的普鲁士人夺走了她娘家丹麦王国的两个德意志公国头衔。
“……不，尼基，你说，我在听。”
当然，这个家庭说一不二的家长是亚历山大三世，他对长子尼基的谈吐感到满意，这似乎是第一次从尼古拉的嘴里吐出一些跟这个国家有助益的话语。
“嗯……所以到时候他们会选择资助中国人，或者日本人来对抗我们。”
“但是西伯利亚铁路修筑完成之后，俄罗斯的军队将会碾碎那些黄种人脆弱的玩具兵，就像这样。”
亚历山大三世双手撺紧把一根餐叉徒手捏成了一团丢到餐桌前，就像他过去那样炫耀自己的力大无穷。
“……嗯……”尼古拉顿住了，虽然记忆中这不是父亲第一次这么干，但回忆与真实经历还是不一样的，他仔细思索之后眼前一亮，“是的，父亲，但是那样会流血……在远东和中国人或者日本人厮杀，这样会耗费我们的财政和生命。”
“难道我们就干看着吗？看着英国人、法国人在远东获利？”
亚历山大三世先是点点头，然后又对尼古拉问道。
“呃……这个，我们……嗯……铁路……不仅可以运送军队，还可以运送货物……我们的工业同样需要市场，但这种扩张不是在领土上而是在经济上……”
尼古拉一开始支支吾吾，但后面越说越顺畅。
这些信息支离破碎地陈列在前任的记忆中，有些是他听到的，有些是他的老师、随行官员对他谈及的，现在尼古拉把这些信息串联起来。
“很好很好，乌赫托姆斯基跟我说，尼古拉皇太子在东方游学受益很多，果不其然！”
亚历山大三世举杯庆贺称赞尼古拉，他是冬宫中唯一一个在中午饮酒的人，惹得玛丽亚皇后在一旁小声抱怨。
原来是考试，尼古拉扶着额头还以为自己出汗了。
沙皇亚历山大三世身高1米9，腰宽体胖，面对他的问询让1米7、体态消瘦的尼古拉有种面对俄国巨熊的压迫力。
之后无话，不过在结束进餐之后亚历山大三世又叫住了正准备离去的尼古拉。
“尼基！跟我来！”
虽然亚历山大三世的脸色不算太好，但喝完酒之后红润了些，他大步流星地带着尼古拉前往属于沙皇的办公厅。
“来瞧瞧我们的‘特快先生’！”
不远处在办公室门外矗立着一位微微驼背的人，他身材宽胖有类亚历山大三世，但没那么高。
谢尔盖·尤利耶维奇·维特，尼古拉的记忆中浮现出一个前任不喜欢的身影。
维特是俄罗斯帝国政府内一种新类型的大臣：来自外省的技术官僚。他有路德宗的波罗的海德意志人血统，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多尔戈鲁基家族的公爵小姐。
维特外貌不修边幅，说话粗鲁，而且因为做事成绩斐然而常常目中无人，显得极度自负。
维特的才华横溢和自大正好与前任尼古拉的平庸且自卑形成了反差，这是前任讨厌这位来自敖德萨省技术官僚的原因之一。
“陛下，殿下。”
维特简单地行礼之后跟随着沙皇父子进入了办公室中。月费(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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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维特建议让我安排你参与西伯利亚铁路委员会的工作，我觉得你可以做到，你说呢？”
亚历山大三世开门见山地对尼古拉宣布了一项他的决定。
“铁路委员会？”这个工作让尼古拉吃惊，“可我既没有工程师资质又对铁路工作全无了解。”
“不，殿下，委员会中多的是技术精湛的专家们。”维特出言缓解了尼古拉的惴惴不安，“您将担任铁路委员会的主席，最主要的任务是协调和推进铁路工作的继续。”
换而言之，以皇太子的身份来克服官僚之间的推诿和缓慢效率，尼古拉是这样揣测的，来自他前世小职员的经验。
“工作经验可以通过工作来积累，像我担任敖德萨铁路部门主管的时候一样没有铁路工程师的资质！”
维特吹嘘起自己的丰富资历，亚历山大三世则在一旁看着尼古拉，“尼基？你决定了吗？”
“是的，我会做好这份工作的。”
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尼古拉也不再推辞，不过这让尼古拉感慨万千。
只因为尼古拉姓罗曼诺夫，所以他一回国就可以得到这份政府高官才有资格坐上的委员会主席位置。
第七章，“特快先生”
过了几天，头戴小圆帽，右手持拐杖左手提着公文包，身着蓝灰色大衣，一副小布尔乔亚打扮的尼古拉出现在俄罗斯帝国财政部下属铁路事务局租住的大楼前顿足张望。
按照父亲亚历山大三世的安排，尼古拉就任西伯利亚铁路委员会的主席之职务，但在此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尽管已经知道自己只是一位甩手
掌柜，但尼古拉还是大感意外，没想到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不干事。
现在的尼古拉兴趣爱好与以往截然不同，假如是前任的话，此时已经去找他的玩伴花天酒地，但尼古拉不喜欢这些。
尼古拉还记得他途径奥伦堡省及其周边省份时的所见所闻，但他与父亲提及时，亚历山大三世只是点头说知道了，这件事由他的大臣们操办。
那接下来尼古拉该干什么呢？
他愕然发现，尽管前任已经二十余岁，可还从未跟父亲的大臣们打过交道！
不仅如此，假如尼古拉要去找管理农业的大臣，那么内务部有农业司管理农业，还有一个专门的部级机构土地与农业管理总局也是管理农业的部门，财政部下属有一个农业土地银行和一个农业管理与规划委员会也有管理农业的权力。
这导致面对俄罗斯帝国政府内错综复杂的职权不明、管辖不分的情况时，尼古拉都不知道应该找谁去展开有意义的对话了。
“维特是现在陛下身边的红人啦！尼基，你可以去找他。”
当尼古拉把自己的困惑说给几个一起在骑兵团服役的玩伴时，他们叽叽嘎嘎地对尼古拉说些官场里的事情。
自从亚历山大三世及其家人在乌克兰遭遇铁路出轨安全事故之后，唯一出面明确谏言过会发生事故的维特成为了亚历山大三世火速提拔的一位新兴大臣。
沙皇亚历山大三世对维特印象深刻，所以给了他一份“大的安排。”
“尼基，你有所不知！维特1880年的时候只不过是第九等文官。”几个玩伴都是贵族出身的纨绔，对这些官场流言自是耳熟能详，“要是他按部就班的话，要花15年才能达到第五等，可能还要在这个级别上终老一生！”
在俄罗斯帝国，四等文官意味着终身贵族身份，而终身贵族身份来自于沙皇授予，因此四等文官只来源于沙皇的任命。
“那他现在是几等文官？”
“四品啦！尼基，他才42岁！要是按照军官来算就是9年时间从上尉跃升到少将！”
另外一名玩伴似乎也知道尼古拉根本不了解这些内情，好心为他解释清楚了。
“可他不是铁路事务局局长吗？”
“嗨！尼基，这只是陛下给‘特快先生’的跳板，不少人都说维特的眼光已经瞄准了维什涅格拉茨基的财政大臣宝座呢，他的才能完全可以做到。”
综上所述，尼古拉来到了铁路事务局所在的大楼面前，面对气派十足的政府大楼时，尼古拉想起了前世自己求职时候的故事，面对HR时的那种紧张心情在今日似乎重现了。
可我现在是领导了！
就在尼古拉陷入自鸣得意的时候，从大楼里走出来一位同样社会精英打扮的公务员。
“您就是尼古拉先生吧？你好，我叫兰格尔，维特局长叫我在前台注意有新人到局里报道。”
这位名叫兰格尔的公务员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向尼古拉伸手，尼古拉连忙握住他的手然后点头。
“对，没错，我就是尼古拉，维特局长叫我来熟悉一下工作。”
这个时代没有自媒体也没有互联网，尼古拉的长相其貌不扬，没有衣装标识的情况下被人误认也很正常。
本着低调的原则，尼古拉握手点头之后快步跟上了在前头领路的兰格尔。
“我们铁路事务局是1889年3月成立的新部门，‘特快先生’是我们的第一位局长。”
“等一下，‘特快先生’是指维特局长吗？”
尼古拉愣了一下，他虽然知道这个称谓指的是维特，但他对其中内情毫不知情。
“是的，”尼古拉的发言进一步误导了兰格尔，让他觉得这位看上去青涩的年轻人大概也就是一位走后门进体制混资历的关系户，不过这位尼古拉的关系大到兰格尔意想不到，“这个词有两个意思，‘特快’‘维特’。”
兰格尔反复说了两遍，让尼古拉恍然大悟，在斯拉夫语的本源字母音译中“特快”与“维特”两个字相近。
“嗯，原来如此，另一种意思呢？”
“你知道我国列车的平均时速是多少么？”兰格尔看着尼古拉，后者只是略显尴尬地摇摇头，“平均每小时32公里，低速的原因是修建的铁路都是轻轨、主要都是单轨路线而且几乎每站都要停靠。”
兰格尔耐心地简述了一番铁路事务上的常识，不过这让尼古拉更加羞愧难当了，因为他全无了解。
“嗨，没事，这些等你工作之后就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