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修到一半,又打了起来。
吃火锅时,酒儿哭了。
酒儿的妹妹也哭了。
姐妹两人,喝得酩酊大醉,哭的撕心裂肺。
萧远暮规规矩矩坐在桌上,端着碗,小声抽泣,肩膀轻颤。
只有赵无眠没哭。
他将自己带来的贡菜干,用清水洗了洗,后放了一根进火锅。
待煮熟之后,将其放进萧远暮的碗里,“尝尝。”
萧远暮抽了抽通红的小鼻子,咬了口贡菜,然后红着眼睛看向赵无眠,有泪珠从精致动人的俏脸滑下,楚楚可怜,宛若含羞待放的白百合,“这就是你说的贡菜吗?好难吃,就跟路边野草似的。”
“因为这就是路边野草啊。”
萧远暮愣在桌上。
“你应该去燕云的森林,和那里的东北虎玩相扑游戏,在那比你脸还大的虎掌拍击下,你的脑袋应该可以聪明一点。”
赵无眠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沾了沾他专门调配的麻酱,放进嘴里,然后对萧远暮笑道:
“徐州距离临安一千三百余里,等我从徐州回来,带来的贡菜早便成了黄褐色,你难道想让我给你吃那种不新鲜的东西吗?别傻了,你吃坏肚子赖上我可怎么办?”
赵无眠的语速太快,萧远暮又哭的有点大脑缺氧,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近乎下意识道:“那皇帝是怎么吃到的?”
“谁知道,可能有专门的保存方法吧,用寒系功法的武者一路用内息冷冻之类的。”赵无眠又夹了片羊肉,“如果你能当上皇帝,想吃贡菜,我肯定想尽办法让它保持新鲜……”
还没说完,萧远暮就已经反应过来,“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喜欢骗我!”
“被我骗了那么多次,还屡屡被骗,该反思的人是你才对!江湖的骗术可多了去,他们可不会像我这么好心,只骗你外面唱戏与吃野草。”
乒乒乓乓————
两人在饭桌上又打起架来。
酒儿看着打闹两人,又不由破涕为笑。
赵无眠与酒儿并未在临安待太久,半个月后,过了元宵便离去。
赵无眠年纪还小,与酒儿同骑一匹马,坐在酒儿前面。
他从酒儿的怀中侧身,露着半个身子,朝别院门口的萧远暮挥手,喊道:“来年你可得给我准备东西——”
“凭什么?凭你给我吃草吗——”
赵无眠没有回应……跑的远了,再怎么喊话,对方也听不到了。
他只是一个劲儿朝萧远暮挥手。
萧远暮手背在身后,不搭理他。
酒儿与妹子谨记国仇家恨,但分工明确。
萧远暮跟在酒儿妹妹身边,只管专心习武,待日后长大,当继承太玄宫宫主之位,为反离复辰积蓄力量。
酒儿与赵无眠则游历江湖,是为找到琉璃四玉,寻到错金博山炉。
此乃辰国国宝,又是九钟,不可不寻。
因此,赵无眠与萧远暮,酒儿与她的妹妹,向来聚少离多,大多时间,一年只见这么一回。
酒儿的妹妹,萧远暮的师父,站在萧远暮身旁,用手帕轻擦眼角。
萧远暮心底也有不舍,但那是对酒儿姐姐的,只是毕竟和酒儿接触不深,因此怎么也不至于哭出来。
萧远暮年纪还小,她其实一直都不知酒儿与赵无眠出去干什么,也不知自己的师父在干什么。
她只管默默习武。
她在临安城的院子里,日复一日,练刀练剑,拳掌枪法,轻功内功,能学的都学。
从冬入春,雪化成雨,烈日炎炎,秋天无际,又是一年冬日,又是一次年关……酒儿带着赵无眠又回来了。
赵无眠的个子长高了些,自己骑了匹马,坐在马上就朝萧远暮挥手。
萧远暮站在别院门口,看了赵无眠一眼便转身回院,她背后的狐裘在雪中轻晃。
今年赵无眠真给萧远暮带了礼物,是一本江湖小传,名为《侠客风云传》,里面的男主叫东方未明。
萧远暮一直习武,从未看过这种东西,自看过后,便津津有味,爱不释手。
她问,“这书你是从哪里买的?”
“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去哪儿都能买到。”
“真的吗?会不会又在骗我?”萧远暮望着赵无眠。
“我怎么会骗你?”赵无眠指了指别院外,“你天天都在院子里习武,肯定没去书店买过这种东西……你若不信,大可去街上找书店逛逛。”
“当真?”
“这次肯定不骗你。”
萧远暮于是真和赵无眠去逛街了。
找了半个临安城,眼看入夜,都没找到这本所谓的《侠客风云传》。
“年年都被我骗,萧远暮啊萧远暮,你真该去西湖底下沉上半个时辰,如果没死,那大脑在缺氧之下,或许会负负得正,让你的脑袋聪明一点。”
萧远暮被气的脑袋真有点缺氧了。
后来她才听酒儿说,这书是赵无眠自己写的,抽空就写,写了一整年……专门给她写的。
为了什么呢?
前年骗她,是想让她心情好点,一起看戏。
去年骗她,是想让酒儿高兴。
今年骗她……是觉得她习武太枯燥,想同她一起逛街吧。
萧远暮觉得自己猜到了赵无眠的行骗规律,肯定不会再被骗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赵无眠与萧远暮很少见面,只有年关时才能见上那么几次,每年赵无眠回来,都会给萧远暮讲故事。
有些是她听也没听过的,像什么华山派的令狐冲,武当山的张三丰,有些则是她听过的,蜀地刀魁羊舌丛云,燕云剑魁楚汝舟。
日子就这样渐渐过去了,萧远暮的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几乎年年身材都有变化,年年都觉衣服小了。
后来,后来……酒儿不见了……
牵着马,来临安寻萧远暮过年的人,只剩下了赵无眠。
萧远暮记得很清楚,往常,年关早晨赵无眠便来了,但今年萧远暮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的影子。
那晚没下雪,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萧远暮忍不住离开院子,借着月色,去找他。
很快就找到了。
萧远暮的家,就在西湖旁边,而赵无眠那时候,正坐在湖岸,望着西湖中央的圆月,沉默无言。
他的马站在赵无眠身后,垂着脑袋,默默吃草。
望着他的背影,萧远暮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因此并未直接叫他。
赵无眠捡起一块石子,抛至西湖中央,望着湖中圆月被石子带动的一圈圈涟漪。
身后传来萧远暮的嗓音,“赵无眠。”
赵无眠眉梢轻佻,回首看去,萧远暮一只手提着个酒壶,她将酒壶互相碰了碰,朝赵无眠露出笑容,“一年不见,喝一杯怎么样?”
赵无眠想了想,而后道:“你叫谁赵无眠?我和你一样,姓萧,忘了?”
这是酒儿给他起的名字。
萧远暮翻了个很可爱的白眼,提着酒壶,盘腿在赵无眠身旁坐下,“喝不喝?”
赵无眠不由笑了下,他喝了酒,从怀中取出一盒胭脂,递给萧远暮。
萧远暮疑惑看他。
“你一天天的,只知道习武……如今都成大姑娘了,也该有个姑娘样儿,这不,我专程给你买的胭脂,用用看?”
“是在临安刚买的吧?”
“你猜喽。”赵无眠收回视线,抿了口酒。
萧远暮侧眼看他,“觉得我不漂亮,没有女人味儿?所以才给我买胭脂?”
“是啊,就连武功也是,你一介女子,又练刀又练枪的……不能练练剑法吗?多有风度?”
萧远暮沉默,也捡起一块石头,抛进西湖,“听师父说,若想沟通天地之桥,需对武道有自己的理解……近来我一直苦于此,你这话倒是给了我提示。”
“恩?”
“我十八般兵刃,样样都行,但平时对敌,不能带着那么多兵刃,倒不如将这些武功特色,合于一处……先从刀法与剑法开始吧。”
赵无眠想了想,而后看向萧远暮,“你是谁?我说你不漂亮,你居然不揍我。”
“你怎么看我,很重要吗?我同你很熟吗?一年只能见一次面的‘年友’。”萧远暮毒舌道。
按往常,赵无眠得和她拌嘴。
但今晚没有,他闻言只是笑了笑,然后问:“想自创武学,可有名字?”
“这才刚有个念想,能不能成功都不知,起什么名?”
“也是,等你创好后,记得教我。”
“那你叫我声师父听听?”
赵无眠没叫。
清幽的月光,自夜空挥洒而下,落在西湖,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酒儿姐姐呢?”萧远暮问。
赵无眠喝着酒,没有回答。
萧远暮心底顿时有了答案,也不问了。
后来,两个人喝醉了。
两人平日很少喝酒。
萧远暮从自己的怀里,拿过胭脂,用指尖在内里抠了一把,说是要写自己讨厌的东西。
她在赵无眠的胳膊上写了‘赵无眠’。
赵无眠则在萧远暮的胳膊上则写了‘早起’。
后来又要写自己喜欢的东西。
赵无眠在萧远暮的胳膊上写了一连串的名字,‘宝可梦’‘沙奈朵’‘小袋兽’之类的,最后把‘萧远暮’三个字写了十几遍,胳膊都没地方,写在了萧远暮的脸上。
萧远暮望着胳膊上这些字,心底渐渐热了起来……但赵无眠这家伙居然在她脸上乱涂脸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