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上 第148节

  陈实走过去,正欲检查车上是否少了什么东西,这时一股香风扑面而来,一个软乎乎的手挽住他的胳膊,接着一个少女肉乎乎的身体贴上来,笑声冲入陈实的耳朵里。

  “陈家哥哥,你杀了人,还敢留在街上呢!不怕死啊!”

  那个挽住他胳膊的不是外人,正是文才书院的同窗胡菲菲,拉着他便往外走,悄声道,“你刚到拱州省城就惹是生非,整个酒楼都死在你手中,还不走等着官府抓你么?”

  陈实连忙取出罗盘,丢给黑锅,悄声道:“黑锅,开车跟上来!”

  黑锅连忙接住罗盘,人立起来,两只前爪抓住罗盘,控制木车跟上陈实和胡菲菲。

  金丹爆炸,酒楼坍塌,动静颇大,引来街上人们,纷纷往这边赶。

  黑锅控制着木车,从人群中挤出去,拱州省城的人们大抵是见多识广,对此见怪不怪。

  木车渐渐加速,跟着陈实和胡菲菲穿过宽敞的街道,进入逼仄阴暗的胡同。

  一人一狐一狗一车从胡同中飞速穿过,遇到行人便贴在墙壁上,与行人错身而过。

  不过木车有点宽,行人过不去时,木车便长出六七条粗壮的臂膀,胳膊丈余长短,把行人高高举起,送到下一双臂膀上,一路接力送到另一边。

  胡菲菲跑了两三里远,这才放慢脚步,笑道:“陈家哥哥,你是不是被人卖了?傻乎乎的!”

  她笑着喘气,抬手在衣襟边扇风,风儿吹起一阵春光,雪白,乍隐乍现。

  陈实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被人卖了?”

  胡菲菲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娇憨,道:“因为我卖掉了七八个人贩子了。”

  她不无得意,笑道:“他们见我是乡下来的,想把我卖到青楼接客,于是被我将计就计,将他们卖到城外的农庄做苦力。”

  陈实目瞪口呆。

  不过,这是种族天赋,羡慕不来。

  胡菲菲见状,更加得意,拉着他的手便向外面的大街走去,笑道:“我看到你站在酒楼外,把整座酒楼的人都杀了,我便知道陈家哥哥是被人卖了……”

  陈实脸色涨红,抗声道:“菲菲姐,这件事可以不用再提了。而且我并没有杀掉所有人,只是把掌柜杀了,掌柜的金丹失控,把其他人杀了。”

  胡菲菲笑道:“不提不提。你是秀才,来赶考的,怎么会被人卖掉?你不知道赶考要先去见拱州省的提督学校官么?”

  陈实摇头,道:“什么提督学校官?”

  胡菲菲疑惑道:“你的私塾先生没有教过你?是了,你的私塾先生就是傅先生,傅先生跑到桥湾镇了,估计你没有去找他,难怪会被人卖掉。”

  陈实抗议:“你说过不提这回事的,这短短片刻,你提了三次!”

  胡菲菲眉开眼笑,道:“不提,不提。”

  “什么是提督学校官?”陈实问道。

  胡菲菲道:“提学官就是朝廷任命的,各省负责春闱大考的官员,还负责选拔秀才,品行好的便有任命,品行不佳的秀才,甚至会被废黜,收回秀才生员的名号。我们这些去省城赶考的秀才,到了省城后便须得先去提学官那里报备。提学官会安排驿所之类的地方,供我们落脚居住,省得在外面漂泊被人卖掉。”

  “你又提!”陈实气得肚子鼓胀胀的。

  胡菲菲忍住笑,道:“不提,不提。我这几日一直卖人贩子赚钱,还没来得及去拜见提学官,正好咱们一起过去。你最近几日不要出门,你杀的那个酒楼掌柜,背后多半与拱州省城的大员有关,否则哪个胆敢在酒楼里买卖人口?”

  陈实跟着她,询问道:“省城里贩卖人口的很多么?为何官府不过问?”

  胡菲菲笑道:“在省城做这种生意的,能是普通人么?官府怎么会过问官府?就算不是官府的生意,也是每年往大员兜里塞大把大把的银子,关系好着呢。”

  陈实沉默下来,有些难过道:“岂可如此?读书还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读书可以考举,可以加入他们。”

  胡菲菲道,“读书也可以清者自清,独善其身。再不济,便像我这样,找一个有才华的读书人嫁出去,做个县老爷夫人或者巡抚夫人!”

  陈实低声道:“加入他们?清者自清?我都不想要。能改变他们么?”

  “改变这世道?”

  胡菲菲噗嗤笑出声来,用力挽住他的胳膊,“陈家哥哥有时候明明很成熟,为何有时候又这么单纯?历来不知多少人打算改变这世道,被这世道教训得体无完肤,连混口吃的都难呢!提督学府到了!”

  ——

第144章 邪祟干娘

  提督学府在拱州城西,远远看去,香火袅袅,学府旁边就是文庙,供奉夫子。

  陈实与胡菲菲来到提督学府外,只见这里已经有许多来自拱州各县和新乡各县的秀才排队报备,等候安排。

  两人排队,把狗子和车留在外面。

  胡菲菲很是兴奋,东张西望,寻找顺眼的书生,低声道:“这里的书生可不是新乡县的小屁孩们,肯定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陈实道:“你现在选没用,等到秋闱大考放榜后,才能知道谁是举人。”

  胡菲菲有些忧愁,道:“我们狐女若是不能在中举之前选到如意郎君,会被姐妹们笑话的,会说没眼光,没本事,挑的夫婿还是她们挑剩下的。要选,一定要在中举前选,才是眼光好。”

  陈实还不知狐族有这种规矩。

  “若是能考中亚元,眼光便是独到,若是能考中解元,那么在狐族的姐妹中便是鹤立鸡群了。”

  胡菲菲向他说着狐族的奇怪规矩,道,“若是连中三元,那就是祖坟冒青烟,所有姐妹都羡慕得要死,可以在族中称祖奶奶了。”

  陈实询问:“你选中的如意郎君,若是没有中举呢?”

  胡菲菲有些紧张,摇头道:“肯定会中!我的眼光肯定不差!就算这次不中,还可以下次再考!”

  “若是下次还是没有中举呢?”陈实又问。

  胡菲菲很是不安,眸子里流露着焦虑:“那就下下次再考!”

  陈实有心报被她嘲笑之仇,步步紧逼,道:“若是还没中呢?若是一辈子都考不中呢?”

  胡菲菲面色苍白,魂不守舍,口中喃喃道:“是了,若是一辈子都中不了举,若是一辈子都是个秀才,我在小姐妹面前,还怎么抬头做狐,我要叫她们祖奶奶……”

  终于轮到他们,不过报备官不是提学官,而是提学参议。

  两个白发皓首的提学参议一边询问两人名姓,一边看文牒,又检查了两人的籍贯,师承来历,这才给他们的文牒上盖章,道:“你们今后住在城东的驿所,男女分开,饮食自备。”

  陈实和胡菲菲谢过,向城东走去,路上听到不少书生埋怨提督学府在城西,驿所却在城东,摆明了折腾人。

  胡菲菲是个欢快性子,一路上嘻嘻哈哈,与陈实玩闹,开你被人卖了的玩笑,陈实则从她未来夫婿万一考不中举人来打击她,两人都有精准命中对方的武器,一路相互伤害。

  突然,街上头缠红布的人敲锣打鼓,向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吆喝,叫道:“红山堂,红山堂!红山一炷香,供奉娘娘无灾殃!”

  “铛~铛!”

  “红山堂,红山堂!红山三炷香,供奉娘娘不纳粮!”

  “铛~铛!”

  “红山堂,红山堂!红山庙中供娘娘,红山娘娘美名扬!”

  陈实和胡菲菲站在路边,只见街道两旁的人家纷纷打开门户,点燃了香火,插在这群人的头人捧着的香炉里。

  “好像是传教的。”胡菲菲张望一番,道。

  他们身旁一个二十许岁的书生笑道:“这是红山堂在求香火。红山堂是我们拱州的一个符师会,里面的人都是符师,供奉的是红山娘娘。他们不传教,只求百家香火。不过红山娘娘的确灵验,倘若备好供品,求子求福求财,都有应验。”

  陈实听闻是符师会,连忙道:“红山堂的符师,如何营生?”

  那书生道:“去各乡县除邪。红山堂在各地都有眼线,哪里有邪祟,他们第一个知道,然后让符师前去除邪。除邪后,可以去官府领赏钱。听闻他们除邪的时候,红山娘娘也会帮忙。”

  陈实闻言,不由心向往之。

  他身上的钱够花到秋闱大考,大考后便身无分文。若是靠卖符赚钱,根本赚不到多少,不够他日常药材的开销。

  而且似拱州这等省城,符师多如蝼蚁,符箓价格不值钱,竞争激烈。

  加入红山堂,除邪祟赚钱,多少也是条生路。

  “拱州除了红山堂,还有其他类似的堂口么?”胡菲菲问道。

  那书生道:“还有漕老会、盐老会,规模很大,一个掌管漕运,把持岷江的江运和走船放排,一个掌管采盐挖矿。这两家都有官府背景。有人说盐老会背后是都转运盐司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陈实谢过指点,道:“师兄如何称呼?”

  那书生道:“不敢,在下赵开运。”

  陈实听到姓赵,便有些不痛快,拉着胡菲菲远离他。

  赵开运莫名其妙。

  两人继续嘻嘻哈哈,说笑不停。突然,陈实停下脚步,向一处大宅张望。

  胡菲菲见他停下,也连忙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陈家哥哥,你在看什么?”

  陈实向那处大宅努了努嘴,道:“你用天眼符看看。”

  胡菲菲连忙从自己的行李中翻找天眼符,陈实则一双肉眼看的分明,只见那座大宅内部香火鼎盛,香气汇聚成云,飘浮在大宅的上空,而在香云之下,则是一片森森魔气,厚重无比。

  那栋大宅旁边就是岷江(原型:delaware river),有一条水路连通岷江,河面颇为宽阔,约有六七丈。

  此刻,正有数十人,各自在身上拍了黄巾力士符,一个个身高丈余,力大无穷,正吆喝着号子,奋力拉动水闸,将那巨大的铁闸缓缓升起。

  陈实望去,只见岷江的江面突然隆起一块,水底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潜游,速度极快!

  “呼——”

  江水涨起七八尺高,涌入那条水道,从闸口进入那栋大宅中。

  大宅的香云下方,两盏血灯笼亮起,在空中飘荡,吞云吐雾。

  胡菲菲取出天眼符,将天眼符激发,也看到这一幕,心中骇然,悄声道:“邪祟?”

  陈实压低嗓音道:“应该是。奇怪,城中不是有万魂幡么?怎么还会有邪祟入城?”

  赵开运凑上来,笑道:“适才河中的那个便是漕老会的岷江姥姥,原本是岷江中的邪祟,后来受了很多人的香火,久而久之居然诞生灵性,能够庇护一方。于是我们拱州的江民便供奉岷江姥姥为干娘,以此成立了漕老会。”

  陈实惊讶不已,求教道:“邪祟还可以变成干娘?”

  赵开运道:“受的香火多了,就压制了邪性。没有了邪性,庇护上香的人,自然就是干娘了。”

  陈实对他的观感不由好了一些。

  赵开运继续道:“漕老会的船工,要去岷江走船放排,离开了拱州城的庇护,外面可都是邪祟。若是没有岷江姥姥庇护,只怕漕老会的船工早就死绝了。有了岷江姥姥,漕老会的人才能活下来。”

  陈实道:“原来如此。”

  这时,江面上一艘画舫飘过,陈实看去,只见画舫上有父女二人,是在新乡县画舫上的父女俩。

  “你们怎么在这里?”陈实惊讶万分。

  船姑笑道:“最近城里很多秀才要去拱州赶考,我们便在岷江摆渡,从下游逆行到这里来,赚个辛苦钱。秀才,祝你高中!”

  陈实笑道:“承蒙吉言。拱州有漕老会,把持漕运,你们当心他们找你们麻烦。”

  船姑道:“我们打点过了,不会有麻烦。”

  父女二人荡着船远去。

  漕老会总坛,坛主曹云深看着正在吞吐香火之气的岷江姥姥,突然忍不住剧烈咳嗽,大口咳血,面色有些苍白。

  岷江姥姥的神相显现出来,是个缠头的老太婆,拄着一根比自己高出两三倍的木杖,也是连连咳血。

  “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实力这么恐怖?”

  坛主曹云深面带恐惧之色,低声道,“我与姥姥联手,竟未能伤到那对父女分毫,反倒被他们打成重伤!拱州城何时来了这么一对高手?”

  漕老会把持漕运,这对父女居然在岷江摆渡,抢漕老会的生意,引起会众的不满,于是便有人带着许多条船,堵截这对父女,打算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不料却被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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