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默然不语，齐铁匠也觉得嘴里干涩的很。
“我先回铺子里，看看他们干活了没。”齐铁匠道。
实际上是想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看江林看的越久，他心里就越苦。
江林站在原地，目视齐铁匠离去，许久后，他才转身朝着房舍走去。
不多时，江林来到卫老汉的屋前。
刚要抬手敲门，房门已经开了。
纵使离开边军二十多年，但警觉性始终有，无论何时何地，那双耳朵都比兔子还要灵。
见江林站在门口，似有苦闷，卫老汉便让开了位置。
江林却没有跟着进去，站在门口，看着年迈的老人，过了片刻才道：“若不加入边军，我便要去权贵家当私匠。今日来了人，是青州李氏。”
卫老汉看向他，浑浊的双目陡然爆出一丝光亮，那是愤恨的杀意。
“青州李氏？”
“嗯。”
“不去。”
“好。”
卫老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半晌后才化作一抹叹息。
从最初和江林熟识，他就一直想保着这个少年，不让其沾染那血腥与凄惨。
哪怕廖明许和他再熟，卫老汉在这件事情上也不曾退让。
但是今日，知晓权贵来人，卫老汉便知自己无法再坚持下去。
铸造司没有任何人能保住江林，哪怕司务闫天荣也不行。
“不怕死吗？”卫老汉问道。
“怕。”江林问道：“但是一定会死吗？”
“那倒不会。”卫老汉道。
边军说是绞肉机，人间炼狱，但活下来的也有不少。
否则的话，哪有这些武官呢。
而且随军铁匠也不需要上阵杀敌，更多的时候是待在边疆城池中修补兵器。
加上大乾边军非常强悍，打败仗的时候极少，相对来说危险性并不算特别大。
当然了，和待在铁匠营肯定没法比。
卫老汉的表情逐渐肃穆，或者说内心开始坚定。
“若你不想受权贵桎梏，便去边军吧，其它事，交给我。”
江林不知道他说的其它事，指的是什么，但和卫老汉的一番交谈，也算定下了心思。
被权贵收拢，做那不知道未来的笼中雀鸟，他是不愿意的。
那就去边军，窥一斑而知全豹，从廖明许等人的性子便可看出，在边军自己还是有很大自由权的。
“那我去了？”江林道。
“去吧。”
江林点点头，转身走了没几步又停下。
他返身回来，认真的叮嘱道：“万万不可做什么傻事，否则我还不如去权贵家了。”
卫老汉听出了他的担忧，脸上露出淡淡笑意：“我只是老了，还没傻，晓得该做什么。”
江林嗯了声，这才再次转身，没再回头。
望着那年轻的背影，卫老汉回到屋里，打开了放置在角落的一个木箱子。
他的屋子常年都很干净，而这箱子更是每日都要擦一遍，未曾间断过。
打开箱子后，里面的东西很简单。
一套老旧且残缺的盔甲，一把断了三分之一的长刀。
将这上面仍有残存暗褐色血迹的盔甲取出，卫老汉解开衣服，然后把盔甲缓缓穿上。
接着他拿起那把断刀，很是珍重的挂在腰间，而后迈步出门。
从外面回来的几名铁匠师傅看到披盔戴甲的卫老汉，都满脸讶然。
“卫爷这是要干嘛？”
卫老汉没有回答，也只有在面对江林的时候，他才会话多一些。
和其他人，依然少言寡语。
几个铁匠师傅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好奇盯着看了半晌，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一个年迈的老人，穿着这么一副残破不堪的盔甲，是要去打架？
此时的江林，已经回到南岭大营，并见到了廖明许。
“我愿意加入边军。”江林直截了当的道。
他没有说，必须让廖明许保证可以顶得住权贵压力，有些话不需要说，别人也会做。
如果别人不做，或者做不到，说了也没用。
最起码对廖明许，是这样的。
尽管之前多次主动招揽，内心多有期待，可真当江林说出愿意加入边军时，廖明许非但没有笑，反而表情异常的严肃。
“和卫爷说好了？”
“说好了。”
“加入边军，轻易可离不开。”
“知道。”
廖明许看着他片刻，而后大喝出声：“蔡琰廷！”
“属下在！”都司蔡琰廷立刻站出来，表情同样的严肃。
“立刻去兵部，着文书一封，把江林的名字划入南岭大营！”
“是！”
蔡琰廷立刻转身跑出去。
廖明许再次喝喊出声：“宋天久，徐风雷！”
两位守备站出来，拱手道：“属下在！”
“全营戒备！非本将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是！”
宋天久和徐风雷转身跑出去，分别喊来手下的千户，百户发布命令。
数千军士立刻集合，整装以待。
“参将大人有命，即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出！”
“都给老子把营门看好了，管他权贵还是阿猫阿狗，敢闯营，给老子砍了他！”
“是！”
军士呼喝声，盔甲碰撞声，此起彼伏。
廖明许重重一掌拍在江林肩上，目光沉稳，语气坚定。
“加入了边军，除了我们，没有人能再动你！谁动你，老子砍了他！”
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参将大人，江林心知，这次的人情欠大了。
第189章 咱们边军保了
当日，江林便留在了南岭大营。
廖明许的意思很明白，既然青州李氏给了三天时间，那么在对方彻底放弃之前，江林只能留在南岭大营。
否则一旦离开，很可能会被对方派人强行带走。
这种事情，并不稀奇。
江林没有反对，深知要搞定权贵，非得靠边军不可。
……
京都城，东平巷。
说是巷子，其实路宽敞的很，足足有十几二十米宽。
这里还有一个别名，叫鼓鼙巷。
此名沿自古语：“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
住在这里的一共四十二人。
三十五位总兵。
七位大帅。
其他人即便想靠近十米范围，都会被直接驱赶，哪怕是你三品以上红袍大员也一样。
而且这些负责守护鼓鼙巷的人都是带品阶的，最低八品，人数明面上看只有二三百。
实际上暗哨隐匿，一声呼喝，立刻就能集结出最少一千五百人。
巷子口，年迈的卫老汉来到了这里。
尽管从盔甲样式看出他是边军的人，但仍然没有放他过去。
卫老汉没有多言，双膝跪下，一头重重磕在地上。
“南岭大营原百户卫祥忠，求见宇帅！”
二十多年前，卫老汉是南岭大营的百户，如今这位宇帅，当年则是正二品的总兵。
若非那场战败，卫老汉本该晋升为千户，到如今参将也没什么问题。
可惜的是，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当年的总兵成了七位大帅之一，而卫老汉，却在铁匠营当起了厨子。
地位天差地别，令人唏嘘不已。
把守鼓鼙巷的几人站在他面前，没有驱赶，也没有让步，表情冷冽。
过了片刻，一人从巷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