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以替我回他们一句话吗?”
“什么话?”
“我准备拿夏祭头名,让他们把价格给高一点。”
林挽衣沉默了会儿,问道:“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
顾濯嗯了一声。
这句话当然是认真的。
事实上,他最初根本没想过要争夺夏祭头名。
然而在通圣丹已然无望,不得不指望昙夜神符的当下,夏祭头名便成了他必须要赢得的头衔——唯有赢得夏祭头名,他才能够进入白帝山,截取盘桓在其中的万物霜天真意,以此延续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
林挽衣看着他,眼神变得十分复杂,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对于那些书院来说,只要能够说服顾濯代表自家书院参加夏祭,本就是一桩难得的功劳。
如果他真的拿到了夏祭头名,这就不是简简单单的功劳二字能够概括了。
顾濯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这很显然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林挽衣收回视线,敛起思绪,道了一声再见后便要离开。
就在她转身离开房间,即将走出小院的那一刻,身后忽有声音响起。
不是说话声。
是撕裂的风声。
声未止,人已至。
与此同时,林挽衣眼眸里的那些困意疲倦都已尽数消失,只剩下了极尽冷漠的警惕敌意。
一道三尺青光倏然撕破昏暗清晨,以一往无前之决绝杀意,自门外某处阴暗角落迸射而出,刺向少女,直指眉心。
这一剑若是得以落实,哪怕她有宝物在身护体,亦有不小的可能直接身死。
但更可怕的并非这一剑的强大,而是出剑者所挑选的时间,无比精确地挑选出她与顾濯对话结束,困意涌上心头踏出院门的那一瞬间,这代表对方极有可能是一位杀手。
杀手比起刺客更为危险。
刺客杀人为的很有可能是某些诉求,比如秘密,比如宝物,又或者是政事上的主张,这也就存在着拖延时间扭转局势的可能。
然而杀手却要纯粹上太多,因为他们只要目标的性命,以此来换取客人的钱财,绝不会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思绪只在瞬间,她已来不及思考为何家中会出现这样一位可怕的杀手,眼前画面已被那道青光填满。
林挽衣衣袂轻飘。
不是后退,而是前进!
对方的境界比她更高,这一剑更是处心积虑,那她退则必死无疑,唯有前进才能换来一线渺茫生机。
杀手十分冷静,看着迎剑光而上的少女,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他手腕微动,微不可察地调整了剑势,以此确定任务得以完成。
而林挽衣也无调整身姿的余地,注定与那道青光相遇。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便在这时,杀手忽然听见了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很大,震耳欲聋,仿佛晴空霹雳。
他来不及皱起眉头,沉思今日明明不是雷雨天,为何会有这么一声轰鸣之时,答案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中。
一股强大的力量沿着剑身来到他的手中。
转瞬即至,沉重如山。
砰!
一道鲜血四溅乱飞。
一道青光崩溃散开。
杀手的侧前方,林挽衣的身旁多出了一个人。
是顾濯。
……
……
整个过程十分短暂,生死皆在瞬息之间。
杀手出剑,林挽衣不退反进。
顾濯后发先至,出拳自侧面击溃了那道剑光,让这必杀一剑无疾而终,同时也让杀手虎口掌心破裂。
险死还生的林挽衣不曾错愕失神刹那,无视扑面而至的鲜血,竭尽全力一掌拍向杀手的胸口。
一声轻响。
那杀手接下这一掌,嘴角溢出鲜血,身体却是借着这股力量迅速后退,欲要隐入昏暗天色之下。
但这并非结束。
破空声又一次响起,杀手竟在退去的同时,掷出手中利剑化作青光,如离弦之箭再次射向林挽衣眉心!
第12章 如夜色般高大的身影
这位杀手已经越过洗髓炼气二阶,有半只脚踏入了第一境,此刻他在生死之间若有明悟后掷出的这一剑,比之先前更是多了几分破境后得以御剑杀人的风采。
如果他这次能够活下来逃出去,很有可能就此勘破修行路上的第一道天堑,彻底踏入第一境,不必再留半边身在炼气当中。
想到这里,杀手因伤势会晦暗的眼神变得明亮了起来。
嗤!
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响起,只在顷刻间,那道青光再至林挽衣身前。
林挽衣眼中仍无惧意。
最初那一剑都不曾为她带来半点恐惧,这一剑即便比刚才来得更强,又怎能撼动她的心神?
她冷静思考着,身上有什么宝物能够抵住这近乎御剑杀敌的一击,能够让自己活下来。
问题在于,她昨日归家后很自然地便放松了下来,将平日里随身携带的护身宝物放在书楼案几上,这次来找顾濯想着只不过是闲聊几句,又是在家里见面,便也没有在意这些。
她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家中遇到一位杀手,陷入这个荒唐绝境当中。
想着这些事情,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那一线生机……林挽衣不得不确定,此刻自己的身上没有这样的宝物。
至于顾濯,她不认为对方能够再次击中剑身将这一道青光击溃,这并非是轻蔑或者别的什么,而是纯粹基于其境界做出的判断。
那么……她似乎真的很难活下来了。
毕竟顾濯不可能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下这一剑,哪怕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最终的结果大概也是一并身死,仅此而已。
林挽衣不再多想。
她看着那道愈发清晰的青光,看着隐于其中的淡渺剑影,开始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准备尽可能地溅上对方一身血。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少女身前。
那道剑光所拟作的晨光消散殆尽。
林挽衣的眼前一片漆黑。
如夜色再临。
然而这夜色何以这般令人安宁?
思绪不过瞬间。
砰!
一声巨响落入林挽衣的耳中,震耳欲聋。
她墨眉紧蹙,竭尽所能地睁大了眼睛,认真看着身前的一切,却怎么也没看到那理应透体而出的剑尖,只有那个身着黑衣的高大身影。
还是顾濯。
……
……
“这东西果然很值钱。”
顾濯叹了口气,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惋惜憾意。
林挽衣从他身后走出,确认那位杀手已经离开后,才偏头望了过去。
然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拿来挡剑的……怎么会是这东西?”
“手无寸铁,我总不能以肉身为你挡剑吧?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顾濯觉得好生莫名其妙。
林挽衣无言以对,看着他手中那个木盒,看着上面的以点状扩散的轻微裂纹,心情愈发来得复杂。
是的,这是她昨日亲手交给顾濯,存放昙夜神符的那个木盒。
连一天时间都没过去,她就因此而捡回一条命。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因果?
“我不太理解。”
她看着顾濯认真问道:“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东西?”
顾濯摇了摇头,指向那张摆在廊下的椅子,说道:“我昨天是在那里睡的觉,睡之前正在研究昙夜神符,睡醒还没来得及收拾你便来了。”
林挽衣沉默了会儿,又问道:“所以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
“值钱那句……你不会是想把这木盒给卖了换钱吧?”
“的确这样想过。”
“现在不这么想了?”
“嗯。”
“为什么?”
顾濯有些无语,说道:“这木盒都成这模样了,再拿去卖也值不了什么钱,留着不是更好吗?”
话音落时,忽有雨水从天而降。
林挽衣再次无言以对。
她着实有些尴尬,于是抬手抹去溅在侧脸上如妆般的鲜血,装作自己有事在忙的样子,转而说道:“在这不该出现杀手的地方出现了一位杀手,便说明这场刺杀存在着极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