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198节

  宰相问道:“确定要走了?”

  “是要走了。”

  司主负手而行,说道:“要不然这桩案子再闹下去着实不体面,我总该要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的。”

  宰相叹了口气,说道:“想来朝堂上下会有很多人为此惊讶。”

  “有甚可惊讶的?”

  司主笑着说道:“我本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

  ……

  ……

  翌日,朝堂上一片哗然。

  司主引咎请辞,直言其咎在于自己于监正之死一案上存在重大过失,以至于事情发展成如今这般不堪入目的境地。

  皇后将此奏章留中不发。

  一时之间,神都再也无人在乎其余事情,都在打听其中的详细。

  正值风雨飘零之时,司主又作此突兀决定,巡天司上下无不人心惶惶。

  就连陈迟这等出身宗门的弟子都受到了不少的影响。

  更不要说那些从夏祭中考入巡天司的寻常执事。

  与此同时,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监正之死一案即将结束。

  是的,几乎没有人为此案付出性命,但这真的已经足够了。

  司主离开巡天司,这个他为之付出数不尽的心血的地方,才出关便又归老。

  巡天司的地位随之而一落千丈。

  这无疑是证圣年间值得浓墨重笔的大事。

  哪怕再如何挑剔的人,都无法为此置言更多。

  司主以自己的退让为皇后树立权威,而巡天司经此衰落过后空余出来的权力范畴,想来也足以喂饱各部衙门的胃口了。

  至于顾濯和裴今歌?

  在众人看来,他们在杀死监正后能够全身而退,这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

  ……

  神都外,那座行宫。

  求知站在顾濯的身边,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觉得这样就差不多了。”

  顾濯轻声问道:“是吗?”

  “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求知无所谓说道:“你是听到了的,师父死之前和我说过一句话,他说的是像我们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旁人愿意把你当回事就不错了,算得上是真心待你。”

  顾濯说道:“没有最后那一句。”

  “是没有。”

  求知叹了口气,说道:“但我知道师父就是这么个意思,而且我这些天一直在看着你,知道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为的就是让这桩案子闹下去。”

  顾濯偏过头,看着他问道:“你觉得我已经尽力了。”

  “反正是没骗我。”

  求知笑着说道:“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有后悔过答应你,毕竟做生意嘛,哪有稳赚不赔的事情,自负盈亏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顾濯想了会儿,说道:“听上去有些道理。”

  求知很喜欢这句话,挑了挑眉,说道:“虽然我基本没读过书,但道理还是懂得不少的。”

  顾濯说道:“不论如何,你先在这里寻个地方住下来,等这事尘埃落定吧。”

  求知本就觉得此间风景甚至美好,又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当即点头答应。

  ……

  ……

  与求知聊完后,顾濯离开了那座行宫。

  时隔多日,他再次步入繁华神都。

  城门司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只觉得他是因为监正一案将要告一段落,无须寄身于长公主殿下的庇护,可以自由,便不甚在意。

  接下来顾濯的去向却不是什么地方,而是裴今歌的宅邸。

  宅邸深处。

  裴今歌坐在一张摇椅上,看着屋檐下的风铃,语气懒散说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顾濯说道:“太自然了些。”

  裴今歌说道:“是啊。”

  顾濯说道:“也许他们的关系比你我的还要更为坚定。”

  裴今歌看了他一眼,墨眉紧蹙,认真说道:“关系二字慎用。”

  顾濯明白这意思,望向园中的艳丽春色,摇头说道:“我没那意思,她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裴今歌说道:“他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而把事情做到这份上。”

  话被两人说的很绕,好在彼此都明白话里的意思。

  顾濯话里的那个她字指的当然是皇后,裴今歌的那个他便是司主。

  那么事情还能是什么事情?

  当然是最为庸俗的满园春色关不住。

  “所以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裴今歌问道:“你想让这桩案子再继续查下去?”

  顾濯自嘲一笑,说道:“那这就真的是让所有人都不高兴了。”

  裴今歌平静说道:“但这恰好就是你最擅长做的事情,在夏祭里,在慈航寺上,在很多时候你都做过这样的选择。”

  “是的。”

  顾濯抬头望向天空,想着求知那个不是虚假的心满意足笑容。

  他沉默半晌后,说道:“那么你呢?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裴今歌偏过头看着他,摇头说道:“我不满意。”

  补到六千字

第189章 巡天司的归属

  当然不满意,如何能满意?

  然而整个神都的人们都已满意,裴今歌不满意又能如何?

  纵千万人?

  那也需要有一个坚定的前进方向,如此发声才有力量可言。

  但现在的她却找不到这样一条路的存在。

  是的,她可以不同意现在这个结果,但她总不能背叛自己本身,莫名其妙地把不该有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那是荒谬事。

  如今一切都很清楚。

  巡天司对顾濯布下杀局,监正或因嫉妒而掺和其中,故责任应在巡天司,司主引咎请辞,以此来让这场风波就结束。

  在当下这个局面当中,犯下最大错误的那个人已经承认罪行,而他也确实交出手中的权力作为代价。

  一命换一命?

  哪怕是最为固执的言官都不会赞同,甚至不会沉默,而是坚决摇头。

  因为他们很清楚大秦之所以横压天下,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四位羽化境的存在,如何能在司主引咎请辞的情况下,再去动摇这国之柱石?

  至于巡天司为何对顾濯设下杀局,今后自然有人以笔墨进行修饰,而他本人也将会从中得到足够的利益,以此作为补偿,让他深深感到满意。

  ……

  ……

  “很巧,我也不满意。”

  顾濯说道:“还是刚才那句话,这一切都太自然了。”

  就像是余笙想要吃蟹黄粥了,那苍山便转眼入了秋,好让那螃蟹变得肥美起来。

  皇后因监正之死而烦忧,司主恰好就站了出来,以急流勇退之姿把一切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

  裴今歌安静片刻后,忽然说道:“这大概就是他们事前的准备了,无论事情成或败,你死还是活。”

  顾濯嗯了一声。

  裴今歌看着他感慨说道:“难怪司主不远千里,非要从神都离开去提前与你见上一面,对你说出那么一大段话。”

  “很难不感动。”

  顾濯轻声说着,想着那天听到的话,语气同样感慨:“为了庇护故人之后,不惜放下手中全部权力,让自己归老赋闲,任谁都要有动于衷。”

  裴今歌说道:“如此慈祥温情不忘旧情的长辈,取得你的信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顾濯笑了起来,说道:“理所当然。”

  “再过上些时日,当他满怀唏嘘感慨,与你追忆当年往事之时,说自己不曾想过才出关便又归老。”

  裴今歌的声音里都是嘲弄:“你该当如何?”

  顾濯说道:“很难不为此而回忆从前。”

  裴今歌没有再说话了。

  话已至此,一切都已清楚。

  在这种情况下,司主将会知道那位老人身死前到底做了些什么,而这在他看来想必是极为重要的。

  顾濯说道:“好像我们现在是没什么能做的了。”

  裴今歌轻笑出声,自嘲说道:“毕竟你总不能再借我刀来杀人吧?”

  顾濯叹息说道:“哪怕真要借,又能杀谁呢?”

  “是啊。”

  裴今歌笑容未曾敛去,怔怔地望着被屋檐遮断的半边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濯想了想,说道:“金灿灿在死前曾对求知说过,无忧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无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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