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111节

  就像是为了让人安心?

  世上哪有这样聊天的道理?

  余笙看了顾濯一眼。

  顾濯神色沉静。

  “再如何不容易,总比毫无希望来得要强。”

  老人看了一眼青霄月,冷漠说道:“这个天道宗的叛徒今生早已无望羽化。”

  顾濯心想原来是叛徒啊。

  青霄月平静说道:“羽化很重要,但对我而言,活得正不正确更重要。”

  这句话没有打乱牌局。

  四人仍在认真打着麻将,吃与碰的声音时不时响起,让牌局平稳地进行下去。

  可惜的是,直到这一局结束仍旧没人能够胡牌,只能是无奈流局。

  在砌牌的时候,裴今歌突然说了一句话。

  “这里的安静维持不了太久。”

  她的声音里满是好奇:“连半个时辰都不用,就会有人发现我被留在了这里,到那时候你准备怎么做?”

  ……

  ……

  与身在黑暗中的青霄月不同,裴今歌是巡天司的颜面所在。

  当她自神都而来,决定亲自出手解决云梦泽中事的那一刻,她的一举一动就注定要被所有人放在眼中,片刻不被忽视。

  她若失了踪迹,那必将带来一场轩然大波。

  “坦白而言,这是一个意料之外。”

  老人看着裴今歌说道:“我知道万家是一个怎样的态度,所以我不曾想到你来得如此之快,这时的确没有太好的做法。”

  裴今歌不再多言,在心里记下这一笔账。

  老人望向顾濯,唏嘘说道:“难怪你之前劝我离开,今夜的意外真不是一般的多。”

  余笙沉默不语。

  她心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意外呢?

  今夜……不,自某刻起事情就在变得不一样。

  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就在这时候,顾濯的声音响了起来。

  “但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走。”

  “是的。”

  老人望向今夜星空,神色唏嘘说道:“毕竟今夜是十七年前的延续。”

  话音落下,此间骤然死寂。

  这不曾影响到周围的热闹,人们依旧在争吵,在喝酒,在摆烂。

  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余笙墨眉紧蹙。

  顾濯的心情难得复杂。

  裴今歌望向老人的眼睛,嫣然一笑问道:“十七年前那场天灾原来是你的手笔?”

  “你觉得呢?”

  老人还以笑容,诚恳说道:“如果我真有这般了不起的手段,那今日之大秦早已沦为泽国。”

  “别干聊了。”

  顾濯换了话头,对另外三人说道:“赶紧吧,这一圈都还没打完呢。”

  于是牌局继续进行。

  ……

  ……

  这头打着麻将,那头还在死着人。

  对天命教为首的邪魔外道而言,大秦在今夜给出的反应无疑是在计划之外,于是那狂澜般的恐怖攻势没有取得预期中的成果。

  然而今夜的意外都是相对的。

  裴今歌在深入云梦泽后再无音讯回传,这直接给予了大秦一方极其沉重的压力。

  以此结合天命教在今夜展现出来的疯狂意味,每个得知此事的人都想到了一种可能,或者说是一个名字。

  在意识到很有可能是天命教主亲自到来后,云梦泽的战火非但没有随之而激烈,反而渐渐平息了下来。

  就连冼以恕与长逾道人都结束了战斗,以后者付出一根手臂作为结果,两人都已经把目光放在云梦深处,准备在伤势稍微稳定后赶赴过去。

  早在两人之前,如万家家主这等心怀鬼胎之人,便已早早去到云梦深处。

  与最初时候的青霄月别无二样,这群人丝毫没有登上那艘船的意思,在确定感知无误道主传承就在附近不远后,以最认真最仔细的态度藏匿起气息,默默地注视着船上的彻夜热闹。

  他们很清楚周围有人,有许多与自己抱着同样念想的强者,但谁也没有主动揭开这个事实,而是默默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就在众人沐浴星光,等待时间无声流逝之时……天空有阴云缓缓飘来。

  人间随之而昏暗。

  很多人下意识抬头望向夜空,皱眉不解,心想今夜明明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为何莫名其妙地多上这么一层云?

  更关键的是,这其中没有半点不自然的气息,与天地自然造化没有区别。

  那些藏而不出的强者们心生雀跃,认为这是晨昏钟即将现世的迹象。

  唯有少数几人神色微变,回忆起不久前有过的那一幕壮阔画面。

  有风起自青萍末。

  纵横天地间。

  ……

  ……

  “你有几成把握?”

  顾濯指腹摩擦着一张麻将牌,打了出去,随意说道:“就今天这事。”

  老人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说道:“最初约莫七成,现在还剩四成,接下来或许还会再少上一成,但也足够了。”

  余笙轻声说道:“是够了,世事繁复多变难测,四到三成把握已经是很好的机会。”

  话至此处,她从牌山里摸起一张新的牌,接着平静地把手牌往前一推。

  这自然就是胡了的意思。

  她结束了这一局,下一局就是她作为庄家。

  也许是这缘故,她的话变多了起来,不再如先前那般沉默。

  “无论今夜里你是否成功,接下来的那些日子都会变得格外难过,换做我是你,我也会坚持到底,这本就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怯弱后退没有任何意义。”

  老人笑着道了一声谢谢。

  然后他转头望向顾濯,好奇问道:“我怎么听起来,你师侄像是有点儿骂你的意思?毕竟你前不久才劝我离开这里。”

  顾濯笑了笑,说道:“主要是因为她不喜欢我。”

  不等余笙开口,裴今歌的声音已然响起,也是好奇。

  “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顾濯的笑容很是诚实,说道:“我师侄对打不过我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余笙面无表情,只当做什么都听不到,继续打牌。

  随着牌局的流动,话题就此被带过。

  在旁的青霄月却没有看着四人,正抬头望着那漆黑夜空,让无边密云填满双眼。

  暴雨将至,船上的寻常修行者们忧心忡忡。

  清晨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希望那个传闻是真的,魔主的传承在云梦泽深处留下传承,即将现世,因为这至少可以看上一场热闹。

  如今传承即将现世,人们却又都希望一切是虚假的,因为这场热闹很可能是以他们的血肉为柴薪。

  船上曾经有过的那些喧嚣,此刻早已无声消散,恐慌至一片死寂。

  时至此刻,很多人回想今日做出的决定,心中茫然与无措之余,又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贪心。

  有些奇怪的是,没有人试图就此直接离开。

  在人们眼中,那无边密云带来的黑暗,就像是一只看不见身形的巨大妖兽如山般伫立着,断绝一切去路。

  青霄月看着这一幕画面,看着人们流露于面孔的恐惧,看着那茫然无措的沉默,隐约明白了。

  然后他的目光不再落在老人的身上,哪怕一次。

  ……

  ……

  “看来这麻将是打不下去了。”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世事从来都是这般不如人意。”

  顾濯说道:“世事十之八九不顺人心,习惯就好。”

  话至此处,忽有风起。

  一场秋雨凄然而至。

  雨势并未滂沱,与暮春时节的望京雨几分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温柔。

  那仿佛直入骨髓深处的寒意,让人很不舒服。

  余笙抬起手,把发丝捋至耳后,淡然说道:“雨还未大,再来一局?”

  顾濯和老人同意的很干脆。

  裴今歌自然没有意见。

  四人都已心知肚明,这将会是最后的片刻平静,自然珍惜。

  接下来的牌局进行地很顺利,但他们却没有再说过话,似乎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牌桌之上,以此换来一次胜利。

  最终的胜者是顾濯。

  他伸手推倒了自己身前的手牌,感慨说道:“没想到许久没打麻将,再碰就是在今夜,还是如此有纪念意义的的一次。”

  “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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