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100节

  三人一并上楼,入座,望向并肩而坐的顾濯与余笙。

  ……

  ……

  同一时间,长街尽头一辆马车里。

  “看来就是这两人了。”

  万家家主的声音很淡,目光落在身前的烛火当中,仿佛从中看出窗边的画面。

  那位老管家就坐在他的对面,低声说道:“我这就去通知各位供奉。”

  万家家主点了点头,又道:“不着急,先等他们聊完吧,阳州城难得来了这么两位贵客,即便不能让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惬意感,总归还是要给够尊重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神情平静地闭上眼睛,等待酒楼上那场谈话的结束。

  是的,在得知万守康出事后他明明决定亲自去捞人,最终却又把这件事转手交给了万老妇人,便是因为他认为陈迟今夜定然要与那两人见面,第一时间倾诉今夜云梦古泽中的变故。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

  ……

  酒楼二层那场谈话很直接。

  余笙直接道明身份,询问云梦泽之事,主要是今夜这场变故的缘起。

  换句话说,她想要知道陈迟三人今天在巡天司中得到的消息。

  如顾濯所言那般,陈迟在最初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随后给出的答案是委婉的拒绝。

  然而余笙最终还是说服了他。

  以冼以恕为什么忽然改变自己的立场,给予三人帮助为理由。

  不管这是挟恩图报,还是别的什么,陈迟在深刻震惊之余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于是和盘托出。

  万家为求做事干净不留痕迹,让陈迟三人至少在明面看上去是自己在找死,与旁人毫无关系的缘故,他们在通过巡天司给出的情报上确实没有糊弄作假,只不过隐去了相当一部分的事实,否则也不会有今夜这场惊扰四方的变故。

  在陈迟得到的那份情报上,道主留下的传承已经被锁定在一定范围之内,恰好位于南齐的交界线之上,考虑到万家不可能驱使那群邪魔外道聚集在一起,这一点无疑是真的。

  这当然不是情报的全部内容,在其中细微角落处,明确提及过似有别的势力也在窥视道主的传承,但这仅有极为吝啬的寥寥数笔。

  至于道主留下的传承里到底有什么,情报里给予了些许相关的猜测,但方向是功法,而非宝物。

  余笙静静听完,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生出淡淡的悔意。

  抱着这悔意,她看着陈迟一字一句说道:“你们白……好像不怎么聪明。”

  顾濯对此十分意外,心想你的性情原来这般温柔的吗?

  这都能忍得住不骂出口?

  陈迟又怎会听不出来那个欲言而止的痴字。

  “我觉得这事儿真不能怪我,正常人都会觉得是事情结束,大家出来简单走个过场吧?”

  他看着余笙,一脸无奈为自己辩解道:“这谁能想到万家忽然翻脸不认账,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万家为啥要这么做。”

  余笙望向顾濯,没有说话。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某人忽然去了趟青楼,与陈迟见了那么一面,又让万家吃了个大亏的缘故。

  顾濯神情严肃说道:“总而言之,这都是万家的问题。”

  陈迟竖起拇指,大赞道:“英雄所见略同!”

  话至此处,五人不再闲聊此事,还算愉快地吃完了这顿夜宵,就此各自离开。

  酒楼外,顾濯和余笙静静目送陈迟离去,然后简单地聊了几句话。

  “在你做决定之前,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嘲讽吗?”

  “是遗憾。”

  “世事总是难免遗憾。”

  顾濯不再多言。

  余笙也不说话。

  不知为何,街上忽然变得极其吵闹,各家酒楼里的食客都在飞奔着惊恐离开,于是先前曾经有过的那些热闹正在飞速消散,就像是尚未熄灭的木炭被泼上了一盆冷水。

  片刻后,整个阳州城似乎都安静了。

  有辆马车自长街末端缓缓行来。

  随着车帘被拉起,一位面容清癯的男子从中走出。

  这人的衣衫看上去很寻常,又因为身形颇为瘦削的缘故,甚至有种孤苦书生所特有的寒酸吝啬气质,着实不像是一位大人物,更像是一个饱受家事折磨的中年人。

  这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这世上绝不会有人因此而轻视他,因为他不仅是在阳州城中有着近乎绝对的权力,在大秦的南方也有着相当分量的话语权,哪怕放在神都亦能称得上举足轻重。

  他不仅是万家的当代家主。

  他更是一位即将突破无垢境界的大修行者。

  若非如此,万家又岂敢与虎谋皮?

  万守义行至酒楼前,面朝顾濯和余笙行了一礼,以此表示尊重。

  “两位贵客到访阳州多日,在下直至今日才有缘一面,心中着实有愧。”

  他的笑容谦逊而有礼,看着两人说道:“不知今夜可否简单一叙?”

  ……

  ……

  不久之前,顾濯曾经对余笙说过,今夜不方便与陈迟见面。

  余笙对此的态度是不在乎。

  那么,现在事情来了。

  顾濯看着她的侧脸,心想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今夜莫得下一章了

第113章 旁若无人

  余笙没有说话。

  在她的感知当中,那些不为目光视线所至的阴暗角落里,还藏着十四道强弱不一的气息。

  这十四人显然都是万家的供奉,各自占据着的位置隐有深意,只要随意再走上数步便能形成一座阵法,而阵法最中心处便是那家酒楼。

  从某种角度来看,今夜万家为了让余笙和顾濯留下来,几乎是把小半个家底给搬了出来。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诚意?

  “我也想和你聊聊。”

  余笙的声音很淡。

  她望向顾濯轻声问道:“喝杯茶消消食?”

  顾濯自无不可。

  说要喝茶,那便真的喝茶。

  万守义低声吩咐一句,转眼间就有万家的仆人在酒楼里清空出一处地方,在其中摆上茶具与案几,甚至还铺上了一层厚实的地毯,以防秋夜凉。

  这些事情都在片刻之间,直到铁壶里的水被烧开,又再被转手倒进茶壶里与茶叶相遇,整个过程长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余笙轻声说着,为自己与顾濯倒了两杯热茶。

  万守义听着这句话,看着这个细节,心里不禁生出些许怪异的感觉。

  仿佛今夜设宴待客的人不是他,而是这位看似寻常的青裙姑娘。

  他沉默沉思半晌,还是没有从中品味出虚张声势的感觉,点头说道:“何事。”

  余笙平静说道:“道主在云梦泽里藏了什么东西?”

  万守义无奈一笑,摇头说道:“此事非我非万家所知。”

  余笙不以为意,随意说道:“但是那件东西让你下定决心,与天命教为首的邪魔外道结为盟友,同时阻止巡天司向上传递情报,竭尽全力把事态压制在一个小范围内。”

  万守义的笑容更为苦涩,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句话不是指控的意思,而是在下定论。”

  “嗯。”

  余笙说道:“是的,你可以这么理解。”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叙述,故而确凿。

  接着,她望向顾濯问道:“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想想……”

  顾濯看着万守义,难得好奇问道:“如果今夜没有变故,陈迟那三人将会落个什么下场?”

  场间一片安静。

  连茶水沸腾的声音都消失了。

  万守义那苦涩笑容早已不复存在。

  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沉默了不知多长时间后,缓声说道:“我不清楚你们在说什么,因此无法给出你们想要的答案。”

  就算清楚也只能是不清楚。

  因为这些都是万家所不能承认的事实,给出回答的问题。

  “我只能将这些话理解为挑衅。”

  万守义看着对坐的两人,摇头说道:“因为世上没有一场正常的谈话会是这样进行的。”

  话虽如此,这位穷酸模样的大人物却没有怒而掀桌,也许是因为他平日里遭受过太多这样的气?

  他转而说道:“我也有问题想问问二位。”

  余笙不言。

  顾濯说道:“请讲。”

  万守义问道:“二位为何而来?”

  顾濯说道:“闻讯。”

  万守义沉默片刻,又道:“既然不是偶遇,那今夜之事便与二位有关?”

  顾濯说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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