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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动的鹃花--马丽娟回忆录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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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半就给我八个师傅,所幸老师傅们都特别有名。裁的时候我也在场,不用量尺寸了。裁的时候我在旁边盯着,每个演员的尺寸我都知道,倒省下了不少时间。“小马,你看看这个裁法。”其实我没学过剪裁,但后来都懂了,瞧上一眼就知道对不对。衣服快做完了没人做子弹带,师傅也都累坏了。我一看来不及了,子弹带只能由我亲自出马了。厂子里用的是电动的缝纫机,日本进口的,脚一踩踏板,布料一下子就过去了,吓得我不敢用。师傅耐心告诉我使用方法,我好歹把子弹带做好了。师傅还帮我把料子扯了,子弹带还得有个兜儿,里面塞上纸。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身上没带钱,也没带粮票,还是师傅请我吃的饭。食堂专门留了一个师傅给我们做羊肉馅饺子,我特别过意不去,我不但没给师傅任何帮助,人家还请我吃饭。

这时候电话左一个右一个地反复催我,后台也催我。演员们在后台化好妆等服装,七点半开演,我五点多钟就不停地接电话,问我厂子在哪儿,派车接我。我急得要命,心都要快跳出来了,没好气地说:“我还没下机器呢。”衣服出来后,要把演员的名字先写到服装上,方便进场前发放。我一边做着,一边写着。师傅们借给我两个大包袱皮装衣服,还帮忙抬下去。“你们辛苦了。”我万般感谢,还调皮地给他们作揖。这时车也来了,是团长派的。

我们不能走东门,也不能走北门,还不能走西门,这都是有规矩的,人民大会堂的西南门是专门供舞台队拉东西走的。走到礼堂的时候有人告诉我,门口有人帮我接东西,抱着大包小包的我累得呼哧带喘。演员们化完妆都眼巴巴地等着,见我抱着演出服出现了,他们一齐欢呼,还鼓起掌来。我记得有的演员还说:“把马老师抬起来。”“来不及了,赶紧发衣服吧。”我一个一个地喊名字。夏亚一来了,把设计图往那儿一搁,“我的衣服画完了。”这时我的衣服已经发完了,设计图才交上来。我就说:“你看看我那衣服做完了,行不行?”好几个演员偷偷给我倒了茶水,我都没注意到。

紧急任务:为西哈努克祝寿演出赶制服装

救场如救火,小人物干大事情,这一仗算打得很漂亮。

三团合并

1971年9月13日,轰动一时的“林彪事件”发生了,那时大家还在干校,不敢在老乡家议论,更不能在村里读相关的文件。“林彪事件”后许久,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得到了平反,没有人赔礼道歉,也没有人安慰我们,只凭一句“查无实据”,我们精神上受到的摧残和人格上受到的侮辱一笔勾销了。

回北京后,东方歌舞团与歌剧舞剧院的舞蹈团合并到中央歌舞团了,三团合并在大石桥办公,也算是东方歌舞团在特殊时期的特殊变化。当时我已经平反了,便参加了中央歌舞团的舞美队,成员们都很友好,也给我的精神带来了极大的安慰。

“文革”时期的节目特色鲜明,唱的是“文化大革命”的歌曲,很少演亚非拉的节目了,而且也没有新的亚非拉节目。三团合并后商量制作一台晚会,分为两队,我在二队,演员们为煤矿工人演出。晚会的主要演员是陈爱莲和赵青,都是歌剧舞剧院的名演员、舞蹈家。

当时上级让她俩创作一个新节目《鸡毛信》,讲的是老百姓放羊的时候把信息送到地下党手里的故事。陈爱莲功夫特别好,而且也十分用心,她创作了这个节目。赵青是赵丹的女儿,以前演过《宝莲灯》,也能耍彩绸。她也创作了一个节目,叫《纺织女工》,是根据她的特点创作的。

两个独舞的服装都交由我负责,陈爱莲的节目出场的是个陕北牧童,包着头巾,穿着陕北特色浓郁的衣服,还扎着腰带。这个舞蹈的服装不难,但赵青的《纺织女工》挑战性却比较大。因为要表现纺织厂的情景,表示国家的纺织工人能织出颜色鲜亮的绸缎,对绸子的颜色要求相当高。为表现色彩不一,布匹既需要横向过渡,又需要纵向过渡,难点主要出现在纵向颜色过渡上。红色分为紫红、大红、洋红,黄色分为深黄、浅黄,蓝色也是分为深蓝、浅蓝,我亲自到她家里研究,反复跑印染厂试染,要保证颜色均匀不混色。最后也试验成功了。

后台有秩序,服装也要有秩序,不管男女演员都一样,每一次文艺演出都是这样,我要干什么他们准配合。演完后都把服装叠好给我送过来,一个都不乱,连带子都不许丢,我严格到这样的程度。我准备得很充分细致,要想到演员的前头。因而歌剧舞剧院的舞蹈队队员非常尊重我,他们知道我原来在东方歌舞团做服装管理,所以总劝我到他们单位去。

1977年,东方歌舞团恢复了。起初还没有团址,上级把魏公村的一栋解放军艺术学院的楼拨给我们办公。恢复时没有特殊的仪式,但是邓颖超大姐参加了。

赴美团,两次擦肩而过

第一次与赴美团打交道是在1975年,江青主抓这个项目。赴美团,即中国前往美国访问演出艺术团。我从队长口中得知从选节目到去演出共需要两年,但实际上中美关系紧张,最后未能如愿以偿,所谓的第一次擦肩而过正是此意。但细细回想起来,筹备过程中的点滴回忆还是非常值得收藏的。

 

文化部组织的赴美国艺术团合影(三排右三是马丽娟)

在赴美团中,我负责服装工作,夏亚一挑起服装设计的大梁。演员们都是各地抽调来的精英,例如从大连调来的《花鼓舞》原班人马,他们表演的腰鼓节目都是用拴在绳子上的球敲击,技巧性极强。还有《草原女民兵》,充满了典型的内蒙古式民族风情与情趣。独唱名家也不少,朱逢博、马国光、吴雁泽、刘秉义……钢琴独奏是刘诗昆,二胡独奏是闵慧芬,板胡独奏是刘明元,全都是名家,阵容极其强大。

男同志的服装好解决,一套西装外加两件衬衫和两条领带足够了,女独唱演员朱逢博也不挑,只要是大拖地裙、小短上衣也可以了。但二胡名家闵慧芬的服装却把我难坏了,那套演出服灰色偏蓝,用皱缎制成,明朝式样的抿领服,百褶裙上的绣花最难了。设计图纸那么小,可衣服上的绣花要放大,而且放置位置也有讲究,胸前要绣花,袖口也要绣花,百褶裙打开后也要有花,保证演员摆好拉二胡姿势后就露出来。花的颜色我要与夏亚一商量,最后找到印花布的师傅,用模子把花形及花色印出来。

我带着印好的花布跑遍了私人绣花厂,最后锁定了位于樱桃斜街的有两台日本绣花机的小作坊。花瓣是逐渐从深到浅的,哪种花儿好?袖子、领子、胸前都应该是什么花儿?是统一的花儿还是不一样的花儿?为了这些细节,一年里我来来回回跑了无数次。

《花鼓舞》的演出服也不好做,同是抿领式设计,但胸前有绣花,所以开襟都设计在后面,且为那种不显眼的小开襟。衣服是梅红色的,要在上面配什么颜色的花?这都是难点。

《草原女民兵》本来很好办,但后来突然要求加衬裙。有一天办公室的人递给我一个卷宗,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条洗过的衬裙。他嘱咐我说:“你不要问了,就照这个去做。”但我其实已经猜出来了,这条衬裙是手织的,用料恐怕国内也没有,应该是江青的生活衬裙,拿来给《草原女民兵》服装衬裙做样品,但能否做成我没有把握。或许合成纤维厂能仿制出相似的材料,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找到了他们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