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们这些泥沙专家对小浪底水库修建后,甚至是小浪底淤满后,黄河下游应该采取的具体措施展示出来,仅供后人参考。
导师方岱宗先生生前曾经指出:沿岸放淤是治理黄河的必由之路,为此他曾经说道:“我相信,千百年为害的黄河,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得到治理是指日可待的。”老师语重心长的话,日月可鉴。
对于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的兴建,我是十分同意的,它将有40亿的库容用于解决特大洪水的问题;有10亿库容用于下游河道的放淤,同时调水调沙等。在1986年7月,我在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兴建的评估报告上签上了名字,这是一项任重道远的工作。
倾尽一生为水利
1986年7月,曾庆华在长江三峡工程论证航运专家组的论证报告上签字
四、关于引黄入晋
记得“四人帮”倒台后,时任中科院书记的方毅同志委托当时担任人大常委、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中科院顾问的张稼夫同志,率领一个考察组奔赴山西,进行煤炭资源、铁矿资源、水利、水保及引黄入晋线路的考察工作。当时出于工作便利的考虑,中科院直接要水科院派一名水利专家,于是院党组织就委派我作为张稼夫同志临时的水利秘书,而一同前往的还有其他行业的专家,如赵桐担任化工秘书,刘美生担任煤炭化工秘书,还有来自贵州的张工担任铁矿秘书,而小李是一直跟随张稼夫同志的工作秘书。当时张稼夫同志年事已高,而且他在抗日战争年代,就曾在晋绥根据地工作,与贺龙、李井泉一同担任根据地的领导人。当时我们到了山西地界后,以王谦书记为首的省委领导十分重视我们的考察工作,多方给予我们支持,特意把罗贵波同志的车子和司机提供给张稼夫同志专用。
工作中,张老对我十分信任,希望我在引黄入晋的工作上提出最佳的引水路线。山西是我国最大的能源基地之一,其煤炭总储存量占全国的一半以上,铁矿储存也十分丰富,所以这里又是我国重要的钢铁基地。
除了工业资源丰富之外,山西省土地十分肥沃,但水土流失过于严重,每年仅太原西山28个县流入黄河的泥沙量就可达3.6亿吨之多,而每年流失的钾、氮、磷肥则有173亿公斤。
山西煤炭的综合利用、钢铁基地建设、坑口电站群建设、水土保持和农业灌溉等方面均缺水,所以解决水的问题就是山西省工农业建设的当务之急。
山西省到底有多少水?其地区工农业发展需要多少水?解决山西用水的途径是什么?这些都是急需回答的现实问题。我根据张稼夫同志的指示精神,撰写了《山西省水利资源情况及引黄方案的建议》一文,建议由万家寨库区(950米)提水,引水至神池(1500米),扬程550米,分南北两支:北支到宁武、朔县、平鲁;南支到五寨、岢岚,这个方案引入的水量可以补给神池、五寨、岢岚、平鲁、朔县,这样既解决了雁北盆地的缺水问题,又解决了晋西北高原的缺水,同时还可以解决朔县煤田露天煤矿的开采和煤炭综合利用所需水量问题,也有利于补给汾河流域的水源(由岢岚经河口、范家口引水至岚县),由此太原、古焦、岚县钢铁联合基地的用水问题也可以解决。
张稼夫同志将我所提出的这些建议呈送至中央后得到采纳,至此万家寨引水工程的预想得到实现。由万家寨引水40~50立方米每秒,年引水量12亿~16亿立方米,而且对黄河整体的自然环境影响微弱,利于自然环境的保持。
希望江河上水库的修建不要只顾发电,不兼顾城市的发展,不考虑工农业基地的生存。我希望在大专院校的课程里要着重强调社会发展的延续性,希望水利水电的建设者们能够拥有这种“保护”的强烈意识。所以我曾经在《重温历史经验进一步改建三门峡》一文中提出“历史的回顾,学习历史”。三门峡的教训太过深刻、太过沉重了,哪怕过了半个多世纪,我们至今还有许多值得反思的地方。
大约在1972年,江西省向中央提出万安水库的复工建议,当时我和范家骅教授参加了水电部兰梅(音)同志带队的工作组,到江西井冈山开复工审查会。万安水库的库尾正处于江西南部重镇,我美丽的家乡赣州市,当我听到设计者说,为了万安水库能发更多的电,希望将赣州的宋代古城墙采用钢筋混凝土包裹起来,为了防止河道浸没对城市中心的影响,提出在城内中山路修建一道堤坝(截渗)……这种计划可以说是十分荒唐的,对这样一座具有深厚历史文化的重要城市,怎么可以如此对待?所以我在会上发了言,当时是以水利部水调所水工组组长、工程师的身份表示不同意这样的方案,希望将正常蓄水位降低,以此保护古城、保护宋代城墙,而且在城区中山路修截渗堤是绝对不可以的。我在会上还介绍了赣州有属于自己的排污系统,名为“佛寿沟”,这是不容毁坏的历史标志。
2011年,曾庆华在赣州建春门古城墙上留影
2011年,曾庆华与家人们留影于赣州郁孤台下的古城墙
倾尽一生为水利
我的发言引起了各方人士的重视,与会人员中有两位来自赣州地区计委的同志,他们随即向我询问为何清楚赣州地区的情况,当我亲切地说出了自己是“赣州人”三个字时,他们十分欣喜,毕竟是见到了家乡人。其实那时江西省急于复工万安水库,所以就宁愿多承担一些损失,可是损失赣州,损失宋代城墙,这就是损失“国宝”。全国当时只有五座完整的古代城墙,这是祖先赐予我们的宝物。
尔后我在会上要求重新复核正常的蓄水位和泥沙来量,并且应考虑泥沙淤积翘尾巴现象所带来的问题,其对城市的防洪和航运系统也会产生较大影响,还有城市和工农业的稳定与发展等。
我们从事水利的人是否给人民、给国家谋利,关键在于我们手中的笔,在纸上的一根线条就可以带来很多的财富,但一根线条也可以带给人民无尽的灾难,这就是水利人的重任。
五、赣江泥沙的影响
后来,我又回到了江西,向当时吴官正同志领导的江西省人民政府山江湖开发治理规划办公室申请了一个科研项目,即“赣江泥沙的来量及对江湖的影响”。这时我已担任水科院泥沙研究所所长一职,我担任这一项目的负责人。尔后我们重新研究了赣州至万安河段的河床组成,重新分析了从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河道的淤积情况,我们得知万安水库的推移质来量不是复工报告中的200万吨,而是300万吨,这个数字所带来的库尾洪水位的抬高值、淹没范围都要在原先基础上有所增加。
我从赣州乘船一直到了鄱阳湖的出口,赣江是多么美丽的河流,在我国它属于少有的可以通航524千米的河流,万安水库修建后,阻碍航运的十八滩就此消失了。人们不再需要走“黄泉路”和“鬼门关”了(“黄泉路”、“鬼门关”是十八滩的滩名,即阻碍航行的水下暗礁)。赣江有近300亿立方米的来水量,它就像俄罗斯那美丽的顿河,至纯至净。赣江的水流平均流速只有1米每秒(与顿河相似),这样的速度是十分有利于航船的运行,而江西的鄱阳湖是我国最大的淡水湖,五河入湖的水量为每年660亿立方米,悬移质的来量只有1152万吨,远远少于洞庭湖的数量,其湖盆区的淤积速度为每年1~2厘米。鄱阳湖如何兴利除弊是急待研究的重要课题,让这个“宝湖”在振兴民族经济中发挥作用。在2010年我再次回到了我久违的家乡,当我站在古城墙上留影以抒怀时,突然惊奇地发现那宋代的古城墙被修筑一新,赣州真是变得更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