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的5月份,国民党开始往沈阳撤退,富人们跟着国民党跑,到了沈阳也可以卖金银首饰吃饭。沈阳当时是国民党的,被解放军包围了,解放军为了避免老百姓受到无辜牵连,不正面进攻顽抗的国民党军队,只是围困。国民党部队的粮食进不去,则想尽一切办法向老百姓要粮。当时沈阳站前面有一个二层楼高的旅店,只要拿120斤高粱米来这栋楼就送给你。可120斤高粱米可以救命,楼再高也不能解决吃饭问题,老百姓谁都不去换。
我们那次正好在沈阳买了点粮食准备回丹东,但沈阳守城的国民党却不让这些人走,不准人们出城。在城门口、火车站都架起了机关枪,士兵大声喊到“不准走,不许走”,站成一排阻拦出城、出走的人。
像我们一样的老百姓,在沈阳无家无业,留在这里根本生活不下去。几十个人一起向前涌,并嚷嚷道:我们都买票了,不能不回家啊。趁着这个劲头,我们都涌上了火车。国民党当时认为只要是出城,就是背叛他们,投奔共产党,自然会严格限制人们外出。不过国民党并没有敢用武力镇压。
国民党军队在沈阳守了不到两个月,最后还是被打跑了。1948年11月,沈阳胜利解放。
沈阳胜利解放
丹东解放后,经熟人介绍,我到了丹东的一家很大的丝绸厂(后来改称“东北第一丝织厂”)学做织绸。当年那本来是日本人办的工厂,我和很多朋友到那里混饭吃。那段时间内战还未结束,由于受战争影响,丝绸厂有时候进不来原料,没有原料我们只能停产,我也只能回家歇着。实在没办法我就去借点粮食吃,或者像以前那样做点小买卖,卖过鸡蛋、花生米。做小买卖赚不着钱,只是刚刚够吃饭。
就这么游游荡荡的,一点目标没有,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来了。
在私营厂积累技术
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工资微薄,这是我进入私营工厂的状况。可即便这样我依然感到高兴,因为没有了日本的侵略,没有了恼人的内战,没有了为生存发愁的日子。
1949年后,我们拥有了很多:有了新中国,有了独立的地位,有了新的生活目标。在这个私营厂里,我努力学习技术,积累经验,为了更好地生活准备着。
1948年年底,得知美国要打朝鲜,为了将这场战争对我们国家的损害降到最低,我们开始撤离。丹东市紧邻朝鲜,一旦战争打起来,势必会被战火烧到。由于害怕我们的工厂被战争损坏,很多厂子都陆续往外省市搬迁,而我原先工作的地方——国营东北第一丝织厂也随之搬离了。这期间,我和一个叫王企鸿的师傅干起了为工厂搬迁的活,他带着我们把机器拆下来,搬到辽阳后再安装好,然后在那里恢复生产。安装完成后,我跟王师傅一块回了丹东。
丹东的地理位置图
回到丹东,王师傅自己开了个小工厂,我也就在那里跟他当了学徒,大部分时间跟着他手下的翟喜展师傅。我当学徒第一年主要负责做饭。我们师兄弟7个,有四五个师傅,但常在厂子里吃饭的就七八个人。我贴一锅大饼子,早晨吃一顿,晚上吃一顿,中午做点高粱米、小米干饭,有时候炒个土豆,或者买点咸萝卜菜下饭。
做完饭后,我都会干点其他的零活,跟着师傅学着拉风箱打铁。用一根12毫米粗的铁棍,放在拉风箱的架子上,架子中间有一个粘火的死口,把铁棍砸上死口,慢慢地带上固定着铁棍,然后加工成螺丝。不止是做螺丝,机器坏了我们也能修,不管是造纸厂的机器,还是纺织厂、印刷厂的机器坏了,我师傅都能修好,我就跟着师傅干点零活,打下手,师傅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到第二年正式雇了一个做饭的师傅,我便开始一心跟着师傅学技术了。工厂虽然小,但是各式工具都是全套的,制革制鞋厂的机器,印刷厂、纺织厂、造纸厂的各类机器,我们都做过。我们学徒就是从拉风箱做起,到后来什么活儿都干过。这段经历也给我之后的工作打下了基础。
建国的喜悦
在我还在那个小厂子里做饭的时候,新中国成立了。当时由于匮乏的通讯条件,得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还是在广播里,后来记住了每年的10月1日是国庆日。
记得当时,丹东市的各个工厂、汽车鸣笛长达半个小时,庆祝新中国成立了,老百姓从此可以当家作主。老百姓们欢天喜地,到大街上扭起大秧歌,踩起高跷,打着腰鼓,高高兴兴地唱起来,用这些喜庆的方式,表达心中的愉悦。
那一刻,我们知道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国家。
建国后,国家有了统一的政策,对于工商业,国营私营并存,鼓励一切发展经济的方式。全市大的造纸厂、纺织厂、煤气公司等都派驻国营干部参与管理。市长给全市的私营业主讲话,声明当时的情况下允许私营工厂存在。对一些私营业主的关于私营工厂与国营工厂地位问题的质疑,市长也都给出答复:一律看待,所有的劳动人民都一样,不分上下,不分高低。
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同时干劲十足地开始了新的生活。
防不胜防的安全隐患
从1950年开始,我主要的工作就是学习技术。之所以没有特别指出是哪一种技术,是因为我们厂子小,工人们基本上得样样都行,但是学徒时候危险的状况也时有发生。
我们老板为了省钱,选砂轮的时候,没有买那种10块钱最好的,而是买了五六块钱的,便宜卖的原因就是砂轮烧制的时候出现了裂纹。本来正规的砂轮应当选用金刚砂烧制,这种沙子是非常坚硬的。
用大砂轮带着小砂轮转,再利用速度差异,在小砂轮上打磨出需要的零件。比如做六方螺帽,磨大螺丝,好多机器上的零件都是用那个砂轮磨出来的。由于选用的砂轮质量不好,老板在砂轮外面弄了一个铁板卡子敲上去固定住。如果不这么弄,一旦打到裂纹上迸出零件,打到人脑袋上就完了。
有一天是周日,工作特别忙,我和师弟张茂永由于技术最好,留下来加班,我们俩在那里用砂轮磨零件。磨完后刚把零件挪开,没想到就听到砂轮“嘣”一声全裂了,碎了的砂轮都喷到了房顶,把房顶上的水泥瓦都打得裂了很大口子,把旁边的木板都打碎了。砂轮本身也一分为二了。当时我们俩都吓跑了,老板在远处看到这个场景,心里也捏了一把汗,担心打着人。现在想来也是后怕,那么重的砂轮打脑袋上肯定就没命了。可死了也算是白死,那时候老板手头没钱,也赔不了多少钱。
还有我的手上,现在还有疤痕。当时我负责刮皮带轮,皮带轮边上有毛刺,皮带转得飞快,不小心把手给剐破了,皮一下子就翻开了,骨头都露出来了,后来缝了三针才好。私营工厂为了赚钱,安全根本没有保障,因此危险性特别大。
跟我一起做砂轮的师兄许维成在车床上帮忙,他把加工的零件卡到车床上,然后机床上的切刀开始高速运转切零件。师傅加工时他就在对面站着帮忙。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好衣服,干活更得穿破烂衣服。他的衣服袖子烂了,不留意间挂到了机床上,他赶紧使劲地往外拽,把衣服都拽掉了才没事。几秒钟的时间里,他救了自己的胳膊,甚至是命。他那时要不拼命拽,整个人肯定就跟着机床转动的方向过去了,头栽在地下不死也得残废。在那个年代,人活着可真不容易,随时都存在危险性,工作时更是要时刻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