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母亲说中医研究院有个大夫挺好,看看中医,我就去了。大夫说你得吃一百副,就彻底根除了。结果吃了六十副也快好了,却非得调我们去四川,我还带了好多药去。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回又回不来,就才吃了六十副,弄了这个结果。
在四川,文革期间林某在的时候搞军事训练,拉练时我这个腿就伤残了,但是还得去。我们医院练游泳过江,全副武装还得跑步。人家都到目的地了我还没到,腿疼的直流汗,走不动,腿伤了,我是最后一个到的。我40多岁了,还在部队里,就这么折腾,哪儿折腾起。
那年代在四川待着简直受不了,加上我的腿两边肿的跟鸭蛋一样,里头都是水,就是皮肤包一层水,走路都不行的。后来我就上西南解放军总后勤的医院,文化大革命人都不上班,只有几个新医生在那儿聊天。那几个新医生就拿着大注射器,针头挺厚,给我抽了两管子水。他们让我拿着这两管子水上五楼——没有电梯,属于老的转圈的楼,我爬上去的。我拿着注射器去培养的,看看有没有结合,一到化验室看也活着呢,我就拿着两管子化验单一放,一个化验员拿起来,说没用了,凝固了,就跟红杏色一样,不行了,我就爬下来了。就这样瘪了,也没彻底好。
抽了水以后没瘫,但是遭罪了。回来北京后也没怎么治,现在不像以前老发炎,再也没犯,虽然医院都现成可以去的,但没有什么症状我懒得去,就不了了之了。但是现在蹲不下,什么运动也动不得,阴天下雨就是疼,抬也抬不起来,一直到老就这样。现在我上楼下楼没有电梯就是螃蟹的走法。下楼困难,上楼还行。上的话一点儿一点儿的,下的话关节要伸开,就不行,得横着走。我这腿之所以这样可以说是让文革给害的,真遭罪了。
父母之荫
我生下来是在我们大家庭,那时候家庭的经济状况相当富有,生活环境也相当好。我生下来的时候,我母亲身边就有三个女佣人。我婶子有两个。我们家里真正的主人是有限的,但雇的佣人相当多:大厨房有两个厨师,儿童厨房有一个厨师,有花匠,还有养猪的,养鸡的,还有其他杂工,还有临时工。经常有一些亲戚朋友,家庭不太好的,都常年在我们家吃住。我曾祖母好几个侄孙子,都在乡下,他们都是地主,但是日子不像我们家好,他们在城里上初中、高中,都白在我们家住。后来这些人都参加了共产党。
我奶奶他们娘家都不太坏,也没有人在我们那里住。我生下来是第五胎,又没有奶,不让雇奶妈,怕我长得跟奶妈一样。就雇的代妈,就喂的英国进口的老鹰牌炼乳。但是九一八以后,家里马上就有了变化了。家里除了有我一个老祖母,其他都跑了。我们那时候还有带枪的,雇了六个人,买德国的小手枪。后来日本人去,都得处理了,谁留手枪谁挨枪毙,全都扔到河里了。以后谁也不敢买枪,日本人在那儿查,谁家有枪,就是抗日分子。后来我们从天津回来就成了满洲国了,满洲国14年统治,就在日本太平洋战争,二战发动以后,同美英成了敌对的势力。
我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家里的财产一个一个倒闭。因为什么?日本经济侵略,渗透到满洲国,皇上管不了,什么都是洋货,日本货比咱们的货好而且还便宜,谁买你的土货,所以一个一个都倒闭了。我们老家安徽,南方进货也进不来了,因为隔绝了。满洲国独立了不跟外界交往了,所以日子越来越艰难,买卖都完了,收入就少了。后来发生了“七七事变”。
日本进北京,我们家里开始闹分家,这日子怎么过。分家以后我父亲还是整家人,老祖宗留下的遗嘱说给我父亲优厚,多给50间房子。我们家我父亲也不知道怎么了,让人家当软弱分子,也不是军,也不是警,也不跟伪差事,就抢我们。多给的50间房子都被抢走了。人家都住上房的,我们家分完房以后,还没住上。不但抢走这个,还把分家后的宝物、古玩都抢走了。一下子我父亲这边等于垮塌一大半儿。
但是我父亲不在满洲国做事,不当汉奸,孩子又多,没办法,就做点小生意,开个餐馆,赔钱。粮食统购统销,怎么开?所以分田的时候,所有的食品、商店、饭馆一律都关门。我父亲还不死心,他一直主张实业救国,还能解决工人上工什么的,说不玩政治,开买卖还犯法吗?后来开了个印花厂,就是印染人造丝。他有个表妹,姑姑开的纺织,这边运了货,白的,我们给加工染色,特别受欢迎。我们请的上海师傅,挺挣钱的,后来德国人进来了,工人全都回上海了,这事儿又黄了。
我父亲干什么什么不行,主要是不适时宜,日本人在那里我们能干什么?不如自己留点钱。我妈说他他不听,其实我母亲看问题比他看得好。因为我母亲爱学习,书念的比我爸多。就这样,我们家里头从满洲国康德元年到康德十四年,日子可以说只是维持生存,一点儿好日子也没有了。我们还不像一般无产者那么苦,还有房租,就靠房租维持我们这些孩子上学。
那会儿上满洲国的学校。我哥哥念到初中毕业,又念了五年的日语专业,准备考医科大学,医科大学都是日语的教材,念完了结果没考上,后来也就提前工作了。亲戚介绍说:“待着就当兵了,你不去不行,有近视眼也要,什么都要”。其实就是当满洲国的伪兵,上长春找了个小事做。我大姐师范毕业,没工作,1938年结的婚,跟我姐夫也去长春了。我二姐在沈阳当地结婚。她是一个私立的职业学校,出来就在沈阳的邮电总局工作,当打传票的,一个月30块钱,起码有点事二干。她没干多久就结婚不干了,也都到家里了。
我三姐赶上好年景,上了国民高等学校,毕了业考上长春的一个医科学校,她念了三年得了肺结核就死了,虚岁19,比我大三岁。她死了以后,我还在满洲国念国民高等学校,我念了三年,没干别的,就是挖防空壕,种麻,学校里都种,防空壕上种那个,掩蔽不至于被轰炸。后来我到了国高三年级,在纱厂做了三个月的纺织。我累得都成皮包骨了——我母亲说这回还得完一个。后来我母亲想那个姐姐挺愁的。我大姐从长春到天津后,我二姐就带着我妈来了。
我母亲一看华北比东北统治差多了,街上白米饭面什么都有,就说:“别受洋罪了,给你点儿钱到华北来上学吧”。1945年的5月我到了天津就开始找学校,那时候5月份也不开学,怎么也得8月份,在家复习找老师,我什么也不会,英文一句都不会,这边学校都开始上作文课了,我怎么插班。后来找了一个很好的学校,就是英租界耀华女中,我去了还得自己买制服,自己带桌椅,买家具都上指定的家具店买,都准备好了,一插班就上初三。
其他课程都还可以,就是英语不行。人家这边学生上课都是短文,一做一篇篇的写,我干瞪眼,我说这怎么行,三年怎么过啊?我说:“我得降班”。我回去跟我姐姐说:“我得降一年,上初二。再说这个学校贵族学校,尽是大资本家的孩子,上学坐汽车,都是老妈子送什么的,我们东北的学生都特别艰苦我看不惯,我说这洋里洋气的,哪是来念书的”。后来就把这个学校退了,就上了马场到,一个男中一个女中,叫自达女中,我就去那里上学了。到女中念了初二一学期,我又跟家里联系,我想上北京念书去,我不愿意在天津。老师教得不认真也不好,我妈妈说:“你去那儿,住校你受得了吗?身体又不好。
我下学期就转到北京了。那时候好学校转不上,我就转到西城的华光女中,初二下学期我就在那儿念了半学期。后来我姐姐他们调工作又调回北京,让我又回姐姐家,我就住在姐姐那儿,她们住西城,离这个女中不远,我天天回他们家吃饭。后来念了一学期,人家本来都不收转学生,我姐夫找了辅仁大学的教授,又托认识的人,就给我转那儿了,我在那儿念的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