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似乎都远了。
就在这黏稠的安静即将漫出点什么别的情绪时——
“嘀!嘀嘀!!!”
楼下。
急促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毫无预兆地撕开了这短暂的安宁。
一下。
又一下。
是金大元牌的不耐烦催命符。
比闹钟还准。
姜在勋像是突然被电流击中。
几乎是触电般地松开。
李圣经也迅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抬手飞快地抹了下被他发梢蹭乱的额角碎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刚被惊扰的慌乱,很快又被熟悉的淡漠覆盖。
“……金经纪催了。”
姜在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被打断的不爽。他弯腰,迅速地将摊在地上的衣物塞进箱子,拉上拉链,动作带着点赌气般的急躁。
扣好箱盖。
他背好随身包,一手拖起行李箱。
“我走了。”
“嗯。”
李圣经应了一声,别开脸没看他。
门拉开。
带着秋日清冽的楼道气息涌进来。
姜在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脚步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快速向下延伸。
然后。
楼下的引擎声响起。
逐渐远去。
……
姜在勋钻进车里时气息还有点不稳。
金大元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
“又磨蹭?脸这么红?”
“……热的!”
车子汇入金浦机场高速的钢铁洪流。
熟悉的公寓楼在车窗倒退的景致里迅速缩小、模糊,如同他此刻心头那片被揉皱又悄悄抚平了一角的情绪。
……
车子在金浦机场国际出发层停下。
推开车门。
九月中旬微凉的空气混着机场特有的喧嚣扑面而来,瞬间冲散了车里残留的那点属于圣水洞公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国际出发大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姜在勋目光扫过指示牌,很快就在一个相对僻静的休息区角落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老师。”
姜在勋快步走过去鞠躬问好。
黄政民闻声,抬手把帽檐往上推了推,目光随意地扫过姜在勋拖着的箱子:
“剧本第 37页,朴武宅在 C2营地那个晚上。”
“……”
姜在勋一愣。
几乎立刻进入回答老师提问的应激状态。
大脑快速闪过那页内容:
朴武宅在日记里写下了对家人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他梦到了去世的奶奶?然后……”
姜在勋有点卡壳。
关键细节没记牢。
黄政民嘴角往下撇了一下。
没说话。
但那无声的压力比直接训斥还沉。
旁边的助理强忍着不敢笑。
姜在勋只觉得自己的后颈开始冒出虚汗。
最近脑子里塞满了朴武宅的生平轨迹、《好日子》杀青的琐碎、还有……圣水洞和清潭洞无形的丝线缠绕。
台词本的优先级竟然被挤到记忆内存的后台角落。
他只觉得脸上有点烧,手忙脚乱地拉开背包翻找。
“行了,不用翻了。”
黄政民突然出声打断,语气带着点“早就猜到”的了然。
他太清楚姜在勋了。
这孩子面对复杂角色,会一头扎进背景里拔不出来,像极了年轻时在片场同样跟自己较劲的自己。
他没追问那句关键的台词细节。
就像这趟去尼泊尔本就是感受。
而不是赶考。
“坐吧。”
“是。”
“行程大概这样。”
黄政民把手机屏幕转向姜在勋,上面是详细计划表:
“加德满都待三天,主要是倒时差、适应海拔,顺便跟当地的登山协会和向导碰个头,听他们讲讲当年的事。”
“然后包车上山,到大本营待个……嗯,四天左右?看情况。主要就是让你吸吸那儿的空气,感受感受那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喘气跟拉风箱一样的感觉。别指望能舒服,就是去遭罪的。”
姜在勋点点头,道:
“听说……高原反应会头疼,睡不着,喘不上气。”
“是这样的。难受就吸氧,不行就下来。又不是真让你爬上去。不过……提前背点专业术语没坏处。省得到时候向导跟你讲什么‘冰裂缝’、‘雪崩区’、‘昆布冰川’,你一脸懵,丢人丢到国外。”
“这个我有准备!”
姜在勋正色道:“我查了资料,还看了纪录片……”
“来,考考你。”
黄政民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知道在海拔八千米以上,人为什么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吗?特别是……方便的时候?”
“呃……”
姜在勋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其具体又略带粗俗的问题问得一愣。大脑飞速搜索着这几天恶补的知识:
“因为……低温?失温危险?”
“笨!”
黄政民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他后脑勺上,脸上却带着戏谑的笑:
“因为风大!你刚解开裤子,一阵风过来,能把那玩意儿直接冻成冰棍儿!明白了吗?这才是‘死亡地带’最真实的危险之一!纪录片里可不会教你这些!”
姜在勋:“……”
那些严谨的生理学知识、悲壮的英雄事迹。
在黄政民这“接地气”到近乎粗俗的“科普”面前,瞬间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机场广播适时响起。
温柔的女声提醒着飞往加德满都的乘客开始登机。
“走吧。”
“嗯。”
助理立刻拖起两人的行李箱。
姜在勋背上沉重的登山包跟在黄政民身后混在商务舱的队伍里,鱼贯走进机舱。
巨大的波音777滑行、加速、爬升。
最终冲进云层之上。
平稳飞行。
舷窗外是无边无际的灰蓝色云海。
引擎低沉的嗡鸣成了催眠的背景音。
……
飞机经停香江机场一个多小时。
重新升空。
机舱屏幕上显示着剩余飞行时间和前方地图。
最终。
客机在轻微的颠簸中降落在加德满都特里布万国际机场。
航站楼显得老旧。
色彩浓烈的壁画和穿着传统纱丽的妇女构成强烈的异域冲击。
走出机舱通道。
气温明显回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