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机的人早已等候多时。
是黄政民熟识的当地登山协会安排的向导和翻译。
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朴实的中年男人和一个戴着眼镜、看着有些文气的年轻人。
“欢迎,黄先生!”
向导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热情招呼。
前往市区的路上。
车窗开着。
加德满都的风卷着尘土的味道吹进来。
空气里混杂着柴油尾气、街头小吃的油炸气息,还有远处焚烧某种植物的烟气。
路边色彩艳丽的建筑、衣衫褴褛的儿童、形态各异的神庙、在街道中间懒洋洋踱步的牛……
构成一幅混乱又充满生命力的图景。
姜在勋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象。
鼻翼抽动了一下——
似乎适应得还行?
接下来的三天。
他们住在泰米尔区一间专为登山者提供便利的客栈。
日程安排得很满。
时差和近1500米的海拔双重作用下,姜在勋在第一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
翻来覆去,头有些隐隐的胀痛,呼吸也感觉比平时费力些。
白天。
黄政民带着他去拜会当地的登山协会前辈。
坐在光线昏暗、充满酥油茶和烟叶味道的小茶馆里,听那些曾亲身经历过 2004年灾难或无数次挑战珠峰的登山者,用平静而沉重的语气讲述风雪的暴虐、缺氧的绝望、以及人在极限压力下的抉择。
扎西则带着他们穿梭在加德满都狭窄、嘈杂、充满生活气息的街巷。
辨认本地户外用品店里的专业装备。
教他们最简单的尼泊尔语问候。
适应这里稀薄但尚可承受的空气。
倒时差的第三晚,头痛终于缓和。
姜在勋在狭窄但干净的客栈小露台给李圣经和林允儿分别发去信息——
内容大同小异。
加德满都的街道。
色彩斑斓的寺庙。
和向导扎西的合影。
报告时差基本调整完毕,明天正式启程进山。
信号断断续续。
林允儿的回复很快。
文字里是标志性的温柔与关切:
【空气稀薄,好好感受,但也别太勉强自己。】
后面还配了一个抱着星星的小熊表情。
李圣经的回复一如既往地实用且带着点“嫌弃”:
【头疼还乱跑?多喝水,别傻乎乎地买路边的水喝。】
姜在勋看着两条风格迥异的消息,手指在冰凉的屏幕边缘摩挲了一下,最终只是各自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
次日。
从加德满都到珠峰南坡大本营所在的卢卡拉,需要搭乘那种能坐十几个人的小型螺旋桨飞机。
飞机在狭窄的山谷间颠簸穿行。
舷窗外是触手可及、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陡峭山壁。
机舱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连黄政民都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
抵达卢卡拉。
海拔2840米。
空气明显清冷稀薄起来。
稍一活动,心跳就开始加速。
从这里开始。
徒步是唯一的交通方式。
背着行囊。
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跋涉。
空气越来越稀薄。
风也越来越硬。
起初是沿着河谷。
能看到奔腾的冰川融水。
后来是陡峭的之字形山路。
脚下是松动的碎石。
每一步都开始变得沉重。
海拔3500米。
姜在勋感受到了高原的恶意。
第一天进山时那种新奇感被取代。
太阳穴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箍住。
一跳一跳地胀痛。
呼吸变得费力。
姜在勋开始真切体会到黄政民口中“拉风箱一样喘气”的感觉。
背着最基本徒步包的重量仿佛在成倍增加。
每一次迈步都需要更深的呼吸来驱动。
血氧饱和度仪显示的数值不断走低。
心跳却咚咚地加速。
如同重锤敲击着胸腔。
“慢点。”
黄政民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他停下脚步示意休息一下。
“感觉怎么样?”
“头疼……喘不上气……”
姜在勋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
他只感觉肺都要炸开了。
眼前的景色都开始有些发花。
黄政从背包侧袋掏出一小罐便携氧气递给他。
姜在勋接过来,学着旁边一个欧美登山客的样子。
将面罩扣在口鼻上用力吸了几口。
冰冷的、带着塑料味的氧气涌入肺部。
那令人窒息的憋闷感稍稍缓解。
但太阳穴的钝痛依旧顽固。
……
在珠峰大本营的四天。
是姜在勋人生中最漫长的四天。
也是他精神上受到冲击最强烈的四天。
白天。
向导带着他们在营地附近活动。
熟悉环境。
近距离观察那些即将出发或刚刚下撤的登山者。
他们的脸上刻着风霜。
眼神里混杂着疲惫、亢奋、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帐篷外。
有人在高反中痛苦呻吟。
有人在为出发前的最后准备而忙碌。
无线电里传来模糊的通话声。
夹杂着不同国家的语言。
夜晚。
温度骤降到零下二十几度。
即使裹在厚厚的羽绒睡袋里。
寒气依旧能穿透进来。
冻得人牙齿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