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们部落举行“熊祭”,出于好客之道,便派人请了临海堡的伙伴过来共同参加和庆祝这个仪式。
其实,被用于祭祀的灰熊并不是阿依努人猎捕而来的,而是他们无意中寻获的熊仔。
这个熊仔被俘获后,便作为“神”予以精心饲养,在熊小时候一直圈养在部落的头领中,以家庭成员的身份相待。
当它半岁时就会移出,在居住的茅屋旁边特制的木笼子里饲养,里面还留有供小熊玩耍的木制玩具,待小熊被养到1-2年时,就会举行庄重的熊祭仪式。
“真搞不懂这些土人,既然是将熊当祖宗一样尊崇,但为何还要偏偏将它给当猪一样宰杀了!”跟在齐永泽身后的梁三贵小声地嘀咕道。
“闭嘴!”齐永泽回头瞪了他一眼,“搞不懂的东西,就给我憋在心里,不要乱说话!”
梁三贵闻言,立时缩一下脑袋,讪讪地朝这位齐老爷挤出一丝笑容。
“在这蛮荒之地落脚,且我等实力不足时,当要以团结笼络地方土人为紧要。”齐永泽低声说道:“要不然,我们何能于此快速立足,又何能增加必要的人手,加快我们临海堡的发展?”
“是,队长!”梁三贵忙不迭地点头应诺,“小的不晓事,又嘴贱,若是让土人不小心听了去,说不得就误了我们临海堡的大事。”
“屁的大事!”齐永泽笑骂了一句,“在他们土人面前,咱们还是要表现的尊重一点,笼络一点,以后遇着事情了,也好出面召唤他们不是?”
“队长说得是!”
两人说着话,已经跟着部落头领来到一座规模稍大的茅屋前,这便是他彰显身份的“华宅”。
在“华宅”门口,坐着两名阿依努妇人,年长者为部落头领的妻子,年轻者是他的女儿,大概十六七岁,正在跟着母亲利索地处理一大块熊肉。
部落头领开口唤了一声,那名阿依努少女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父亲。
“¥……#%@#%#……¥”阿依努头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女儿,然后连比带划地朝齐永泽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几分喜悦,几分期待。
“……”齐永泽见状,隐约中猜到什么,脸色顿时就变了,连连摆手,示意此事万万不可。
部落头领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转头怒视着他,浓密的胡须一翘一翘的,双手紧握成拳,高高举起,表示着他坚定的态度。
“队长……”梁三贵伸手轻轻地捅了捅齐永泽,示意他看看后面。
齐永泽转身看去,只见十余名阿依努战士手握着木矛,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人。
我勒个去!
啥意思,这他娘的要逼婚吗?
第155章 临海堡(二)
“你要实在憋不住,就大声地笑出来吧!”
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齐永泽四下看了看周边的情形,除了无尽的森林和沼泽,就再无其他任何可入眼的景色,看久了,便很是无趣了。
转过头来,发现卫仲龙仍在不时地瞄他两眼,脸上还带着一副便秘的表情,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显见是在憋笑,顿时有些着恼,随即没好气地说道:“反正,你搁这事,都笑了一天了。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新鲜劲什么时候过去!”
“哈哈哈……”卫仲龙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引得下面的移民频频抬头望过来。
“小心点,不要载下去了。……摔着了,可没人能医治!”
“小泽呀,你说那个阿伊努人部落头领要招你为驸马,多好的事情!你咋不愿意呢?”
“滚蛋!”齐永泽笑骂道:“他娘的一个不到六十人的部落,那叫招驸马?你要是想当这个驸马,我亲自给你去保个媒,甚至还做主,将寨子里的积存的几匹布送过去,给你当聘礼!”
“可是,人家部落头领是看上你了!”卫仲龙笑着说道:“我觉得吧,你跟这个部落联姻还挺好,正好可以表示我们汉番一家亲的宗旨。到时候,那部落头领死了,你还能以驸马的身份继承整个部落。啧啧……,你想想,整个部落的族人都得听你的,可以做一把国王的瘾!”
“国王的瘾?”齐永泽哑然失笑,“手底下拢共就六十来个国民?算了吧,要不你去做?”
“呵呵……,我是没这大福气,做不来这个土邦国王。”卫仲龙摆了摆手,随即一脸探寻的意味,“哎,说说看,那个阿依努小公主长得咋样?是不是太不上眼,所以不惜与他们决裂的姿态,也要拒绝这门姻缘?”
“唉……”齐永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你说,阿伊努人在后世的时候,看着还像那么一回事,有点欧洲面孔,虽说算不上好看,但也不至于难看吧?但现在你也瞧见了,这男的一个个浑身是毛,一把胡须几乎将整张脸都遮盖完了,长得还跟狗熊一般模样。估计,跟这个时候的野女真差不多。”
“而他们的女人,咋跟南太平洋岛上那些土著女子一样,喜欢在身上刺得花里胡哨的。问题是,你纹身就纹在身体上,衣服穿多点,也就看不到了。可她们竟然将脸上也纹得怪兮兮的,尤其是在嘴上纹个男人一样的胡须,这着实让人无法接受。”
阿伊努人是蒙古人种和欧罗巴人种的混合类型,皮肤比较黑,五官具有着欧罗巴人种的典型特征,身体粗壮,体毛丰富。
男性一般会留着长长的胡须,而女性竟然也会刻意模仿,她们认为留着胡须是一种美丽的标志。
因而,阿依努女人除了精心修饰的手、额头和手臂之外纹有各种符号图腾,最大的特色就是嘴的边缘纹上蓝色纹路,像一圈男人的胡子一样。
她们认为,有唇纹的女人死后在灵界可以更好地替丈夫说话。
也有一种说法就是,阴间鬼怪害怕长胡子的女人,在嘴边纹了唇纹,死后就不会受到鬼怪侵害。
“你说说,一个女人就算长得还可以,但嘴边留了那么一圈‘胡子’像什么样子?这让人看了,根本就没有任何亲近的欲望。……冷不丁的,还以为自己娶了一个男人!”
“哈哈哈……”卫仲龙再次大笑起来,弯着腰,手指着他,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要是真的娶一个带回去,估计咱们整个启明岛的人都得过来瞧稀奇。呵,还别说,这阿依努女人嘴边一圈‘胡子’,让人看起来才真正的是女身男相了!”
“那可不!”齐永泽深以为然,“别说我了,恐怕就是咱们寨子里的其他三十三个男人(不幸患病死亡两人),再饥渴难耐,多半也很难瞧得上这些阿依努女人。所以呀,想要娶媳妇,还得靠从大明境内弄过来。即使大明那边距离太远不好招揽的话,弄些日本人、朝鲜人也能将就。”
“哎,这个时候,移民船队该来了吧?”卫仲龙敛了笑容,下意识地朝海边望了望。
“应该要来了。”齐永泽也露出期盼的神情,“这次来了,最少也得给我们留下一百人,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对旁边的阿依努部落形成压倒性优势。要不然,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来我们临海堡强行招一个驸马过去!”
“哈哈……”卫仲龙拍了怕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要是在移民船队未到之前,阿依努人打破了我们的临海堡,你就牺牲一下,勉强娶了那个留了一嘴胡须的阿依努小公主,从而避免我们遭到无端伤害。”
“他们不会真的敢攻来吧?”齐永泽担忧地说道:“这打起来的话,我们凭借着优势装备固然不怵他们,但寨子外面栽种的那些蔬菜、土豆和大豆可就遭殃了,这眼看着马上就要收获,可不能毁了我们的粮食根基。”
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再加上阿依努部落的人帮忙,临海堡总共开垦出了一百五十多亩地,除了栽有各类蔬菜外,还种植了大量土豆、大豆和红薯等杂粮。
另外,在今年开春时节,还试验性地种了二十几亩小麦,但收成很是可怜,估计总共还不到七百公斤,算是略胜于无。
其实,临海堡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一块好地,除了河谷两侧平坝能开垦出一些田地外,其他地方遍布森林和沼泽,想要获得农业大发展,非得下一番功夫才行。
不过,附近海域便是久负盛名的北海道渔场,每年的冬季渔汛(12月至次年2月)和春季渔汛(三月至五月),寒暖流的交汇,带来了丰富的营养盐类,促进了浮游生物的繁盛,进而为鱼类提供了丰富的饵料,吸引大量鱼类聚集于此。
在渔汛期间,鲑鱼、狭鳕、鲱鱼、拟沙丁鱼、秋刀鱼等众多鱼类密密麻麻洄游在这片海域,随便一网下去,便能收获满满。
另外,在临海堡周边的林子里,还有一群一群的梅花鹿,随处可见的棕熊,以及不时闪现的北狐,动物资源也极其丰富。
这使得临海堡粮食消耗并不大,去年船队离去后给他们留下的近十吨稻米,迄今为止,也就消耗了一半。
不过,为长远计,卫仲龙和齐永泽还是组织人开辟了一百多亩农田,种植了不少杂粮作物,以补充临海堡的粮食库存。
尽管,穿越众为这座据点的定位是中途补给点,能为移民船队提供大量新鲜副食和淡水,并没有硬性要求他们在短期内实现自给,更没有太大的发展目标要求。
但是,他们两人却不甘就此沉寂,更不愿安于现状。
他们想要将临海堡发展成临近大陆的一座前沿基地,据此在未来经略整个北海道,乃至日本、朝鲜,以及辽东,最终成为跨太平洋战略的重要支撑点。
要知道,在后世,北海道可是日本最大的粮仓,占据了其国内耕地的四分之一,粮食自给率高达200%以上,小麦、水稻、马铃薯、牛肉和乳制品等产量均居日本第一。
更不消说,这座岛上还有丰富的煤炭和铁矿资源,稍加开发利用,便能获得一定的工业基础能力。
更为关键的是,目前北海道可以算是一块“无主”之地。
除了松前藩在西南沿海地区修筑了一座福山城,宣示对附近的虾夷地实施统治外,大部分北海道地区皆为蛮荒地带,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阿依努部落,过着采集、狩猎的原始生活。
而且,松前藩开拓虾夷地并没有获得德川幕府的大力支持,只是被授予“黑印状”,独占与阿伊努族人的皮毛贸易,开发力度相当有限。
若是动作快得话,绝对能在日本幕府和松前藩有所反应前,在北海道占据几处关键要冲,并修筑大量坚固堡垒,从而迅速在岛上站稳脚跟。
“所以,此次移民船队抵达后,若是仅给我们留下一百人,恐怕对我们而言,也是远远不够的。”
(阿伊努妇人)
第156章 临海堡(三)
今年的移民船队不仅较去年晚了十余天,而且还是分作两拨,先后抵达临海堡。
8月4日,“破浪号”和“开远号”载着九百多辽民缓缓靠上了临海港略显简陋的码头,引来了全体居民的热烈欢呼。
“我擦,你们这是将移民当猪仔装运吗?”看着鱼贯而出的移民从码头泊位一直排到远处的临时安置区,卫仲龙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这装了得有多少人?……要是在海上漂几个月,那还不得死一半的人呀!”
“我们两艘船总共装了九百多人,差不多将能塞的地方都塞满了!“魏应滨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我们没想过要将这么多人都运回启明岛,打算给你们临海堡留下两百多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你们临海堡获得这么多人后,就能迎来一次难得的大发展机遇,好生修建一下这里的基础设施。……你瞧瞧这个码头,就这么几根木头简单支撑固定一下,而且还每次只能停靠一艘船,导致人员和货物的装运效率太低了。”
“没说的,你只要给了我们人,下次保准让你看到五星级码头的设施标准!”卫仲龙闻知能给他们留下两百人,顿时喜不自胜,“嗯,说不定我们后面还给你们建一座豪华大宾馆,让你们在临海堡能享受贵宾级的待遇!”
“豪华大宾馆就算了,能给我们一张舒适的小床睡两天就行!”陈瑞亲热地上前与卫仲龙和齐永泽拥抱了一下,笑着说道:“哦,还有,给我们弄一桌好菜,解解馋!……最好还全都是蔬菜!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的航程,我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没问题!我们这里粮食没种出多少,蔬菜倒是有一些,让你们这两天吃个够!”
卫仲龙瞅了瞅码头上有些混乱的场面,将梁三贵唤到近前,吩咐道:“你带着咱们的人将那些移民都好生组织管理一下,勿要让他们四处乱窜,只能待在这片临时收容区。若是有人不听招呼,直接棍棒伺候。不过,也不要把人给打坏了,过几日还要乘船远航。”
“是,队长!”梁三贵大声应诺道,随即挥手示意身后的几名武装护卫跟着他朝移民临时聚集区快速奔去。
“好了,几位,跟着我们到寨子里歇歇脚吧。”说着,卫仲龙便伸手做邀请状,领着众人朝堡寨走去,“稍后,咱们边吃边聊。我跟小泽讨论拟定了一个北海道长远发展计划,你们帮着把把关,提点参考意见。到时候,汇报给决策委员会,提请他们批准实施。”
“行呀!”魏应滨笑着说道:“想不到你们对这里的发展还拟定了长远发展规划,当真是难得可贵。以我看来,你们这些原来的学员兵在经过一番磨炼后,都已经成为我们团体之中可独当一面的将才!”
“魏教官,咱们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齐永泽边走边说道:“置身于这种险恶的环境中,那还不得总琢磨着要如何快速提升自身实力,从而能以最短的时间里站稳脚跟。”
“再说了,这偏僻蛮荒的地方,也没啥乐子可耍的,只能闲着没事跟小卫做一些局势推演和地方发展规划来打发时间。这么一来二去,就整理和拟定了一份比较详细的北海道拓殖计划,觉得还行,准备上报给决策委员会,以取得整个团体的支持。”
“走走走,到了寨子里,大家伙一起边吃边聊!”
——
“大人,这是到哪儿了?”罗从南茫然四顾,看着周围一片陌生的环境,心中不由直突突。
“我哪知道?”邓坤虽然心里也生出几分惶然,但仍强自镇定地回道:“反正,这里应该不是我大明地界了。”
“啊,不在大明地界了?”罗从南愕然不已,“难不成到了朝鲜?”
“也不像。”邓坤摇摇头说道:“瞧那些护卫的模样,也不是朝鲜兵丁。而且,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倒有些像南方人。”
“这船行了约莫有十余天吧,该不会到了两广,或者再远一点的安南?”
一些驻守于皮岛的东江镇军将,尝听闻那些登岛的走私商人提及过安南、占城、暹罗等大明藩属国情形,倒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措大。
“南方湿热,温暖如夏,你看这里像是两广、安南的气候吗?”邓坤不由翻了一个白眼,“而且,大船启行后,先东南,后改向东北,如何会驶往南方?”
“……”罗从南闻言,不由怔住了,“那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他们此前皆为东江镇军将,按理说,身有大明军籍,当不至于被皮岛当做普通辽东难民一样,像甩包袱般丢给“番商”,用来换取数千石粮食。
但他们的背景却比较尴尬,准确地说,他们是一群要被“处理”的弃子,若是不离开的话,迟早会被刘兴治兄弟尽数除掉,但现在却被沈世魁以这种方式间接给救了。
他们原属东江镇左协总兵陈继盛麾下,在刘兴治、刘兴基兄弟率领亲兵及皮岛女真降兵三百余人发动兵变,杀死陈继盛及钦差通判刘应鹤等官及其军卒百余人后,便成为下一批即将处置的对象。
但刘氏兄弟为了稳定皮岛局势,安抚东江镇数万余官兵,暂时没有对他们动手,但却将他们尽数剥离了军职,并着人看管起来。
待刘兴治前往旅顺口会见朝廷专使,将皮岛事务交由刘兴基暂署,本来是要计划着悄悄将他们这些陈继盛的附从兵将全部杀死,以绝后患。
却不料,旬月前,皮岛来了这么两艘大船,要以粮食换取岛上的辽东难民。
沈世魁遂向刘兴基建议,将原属陈继盛麾下的一百余亲信兵将尽数交给到来的番商,一来可以消除刘氏兄弟的心腹大患,二来,也能全了这些东江锐卒的性命,不至于让他们死在自己人手中。
刘兴基仅稍事考虑片刻,便立即应允了此事,将这些兵将及家属一股脑地丢给了番商。
于是,包括他们这些原东江镇兵将在内的九百余辽民被塞入两艘大船,这使得船上的乘坐空间极为狭小,几无辗转腾挪的余地。
就在所有人即将陷入崩溃之际,大船却在行驶了十余日后,停了下来,然后便让他们下船登岸,做短暂休整。
距离岸边数百步远的地方有座堡寨,看着型制规模并不大,居住的人口肯定不会超过两百人。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堡寨附近的空地上绿油油一片,估摸着是栽种的庄稼。
但他们这些从船上下来的辽民,却被禁止随意走动,不能前往堡寨,也不能离开码头临时集结区。
这里修筑了八九排简易的木屋,每排有四个通透的大房间,而每间木屋挤一挤,差不多可以容纳约三十多人。
粗略算下来,正好可以让船上的所有辽民有一个暂时休息的地方。
但因为木屋太小,大部分辽民便选择席地坐在空地上,彼此间低声细语,讨论着此行的目的地是否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