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阳身处其中也难免有些恍惚,这还是他印象里的那个燕京城吗?
陶玉书悄悄问林朝阳:“怎么感觉燕京的外国人今天都来这里了?”
“至少欧美国家的应该都会来这,过年嘛!”林朝阳说道。
几人按照指引上了电梯,来到餐厅门前,这里人来人往,几人被餐厅门口的保卫人员拦住,然后他们出示了邀请函,才得以进入餐厅。
燕京饭店东大楼内有好几个餐厅,其中金色大厅是用来举行国宴的,还有大餐厅是用来做一般外事接待的。
美国待使馆举行的晚宴并不在这两处餐厅,而是饭店的休闲厅内,为了今天的宴会,原本的圆桌和餐椅被撤下,换成了西方人习惯的长餐桌。
刚才一路走来看了不下百十名外国人,林朝阳本以为今天的宴会应该是人数众多的隆重场合才对。
没想到休闲厅内仅有他们这一桌,餐桌长度目测近十米,几乎每一侧都可以容纳十几个人,看起来这只是一场规模不大的小型宴会。
在阿毛的引荐下,林朝阳和陶玉书见到了美国现任驻华待使伦纳德·伍德科克和他的妻子姗伦·伍德科克。
伦纳德·伍德科克是中美建交后的第一任待使,在他之前,美国在燕京只有驻京办这个机构,负责人是驻京办主任。
双方简单交谈了几句,伦纳德·伍德科克去应酬其他刚到的宾客,而姗伦·伍德科克则依旧与林朝阳夫妻俩聊天。
姗伦·伍德科克原本驻京办配备的医疗护士,77年伦纳德·伍德科克初到燕京任职时与她相遇,并且很快坠入爱河,踏入婚姻殿堂。
姗伦·伍德科克在燕京工作了超过八年时间,可以说是半个中国通,不仅可以熟练使用普通话交谈,汉字书写、阅读也毫不费力。
这次让阿毛邀请林朝阳来参加晚宴,主要就是因为她对林朝阳这位作家很感兴趣。
“林先生,真没有想到可以通过阿毛认识你。我特别喜欢伱写的那部《赖子的夏天》,写的非常棒。”
“谢谢,伍德科克夫人。”
林朝阳客气的回应着,又恭维了姗伦·伍德科克几句,聊起来才知道,原来她看的并不是中文版的《赖子的夏天》,而是连载于《中国文学》上的英文版《赖子的夏天》。
“真遗憾这部小说只有杂志连载,我真希望它可以以英文的形式出版,让更多英语世界的读者看到这部精彩绝伦的小说。”
一番交流,林朝阳能看得出来姗伦·伍德科克是真心喜欢《赖子的夏天》,跟林朝阳聊天的话题几乎都是围绕着这部小说。
直到伦纳德·伍德科克叫她去跟别的客人寒暄,她才跟林朝阳打了个招呼,走向别处。
“真没想到,你竟然都有外国读者了。”
刚才在林朝阳与姗伦·伍德科克交流时,陶玉书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看到林朝阳的作品竟然受到了待使夫人的喜爱,她心里有一种由衷的高兴。
“就多了这一个读者而已。”林朝阳不以为然。
陶玉书却说道:“不能这样想。既然伍德科克夫人会喜欢,那至少在燕京的许多外国人当中也一定会有人喜欢。还有那些外国的读者呢,你每一部作品积攒一点读者,以后说不定就名扬国际了。”
她说到最后,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憧憬之色。
夫妻俩说着悄悄话的功夫,宾客陆续到来,这些宾客里不仅有美国人,中国人也不在少数,几乎是各占一半。
美国方面的宾客,主要是待使馆人员、政商人士以及留学生。
而中国这方面的宾客,主要是政府的外交官员和文化界人士。
宴会开始,伍德科克夫妇分坐在长桌两边的首位,其他宾客依次落座,顺序基本是按照男女穿插、老少穿插、中外穿插的方式,林朝阳夫妻俩恰好了坐在一起。
众人互相寒暄致意的功夫,服务员已经开始上开胃菜了。
法式风格的开胃菜通常都是简单的蔬菜做的冷盘,美国待使馆请客当然不能寒酸,开胃菜上的是法式煎鹅肝。
开胃菜刚刚上桌,坐在上首的伦纳德·伍德科克用勺子敲击酒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先生们女士们,非常高兴今天晚上能够在这里见到诸位……”
作为今天请客的主人,伦纳德·伍德科克简单的做了个开场白,然后众人进餐。
陶玉书从小每年都会到燕京为数不多的几家西餐厅吃一两次西餐,对于西餐礼仪还算熟悉,她本来还有点担心林朝阳用不惯刀叉。
没想到开餐之后,他的刀叉用的轻车熟路,比她还要熟练。
最关键的是态度轻松写意,不像她自己,当着这么多老外的面总有些紧张,动作紧绷。
“刺啦!”
餐刀切过牛排,与餐盘碰撞出一声刺耳的声音,周围人投来关注的目光,陶玉书不禁有些羞赧,脸上发烫。
林朝阳见状将自己那份已经切好的牛排放到她的面前,跟她对换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陶玉书顿时感觉到一阵安心与甜蜜,浑然忘了周围人的眼光。
(本章完)
第175章 毒舌保罗
待使馆的圣诞晚宴并不算奢华,但用餐氛围很好,来的宾客们大多是互不认识的,也能在用餐之时轻声交谈。
林朝阳身旁坐着的是个中国面孔的老人家,他见林朝阳夫妻俩举止亲密,眼带笑意。
林朝阳跟他一聊才知道,对方竟然是萧乾。
萧乾有很多重身份,作家、记者和翻译家,在他每一个身份的背后都有着不俗的成就。
早在三十年代,他便写出了被誉为中国现代文学中最具份量和魅力的自传性爱情悲剧的诗情小说《梦之谷》,被现代文学研究学者认为是三十年代京派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他所写的《篱下集》,曾被沈丛文高度评价:“除了觉得很好,说不出别的意见。”
抗战时期,他又写出了诸如《见闻》《灰烬》等众多颇具影响力的报告文学作品。
同时在翻译事业上他也卓有成就,后现代文学和意识流文学的奠基人之一詹姆斯·乔伊斯的重要作品《尤利西斯》的中文译本便是他所翻译的。
林朝阳不认识萧乾,但萧乾却认识他。
“你对我没印象,我对你可有印象。今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奖,我就坐在下面看你领奖呢。”萧乾笑眯眯的说道。
“久仰您的大名!”
“是我久仰你的大名才对。《天下第一楼》写的很好,人艺又多了部经典之作。”
萧乾的话顿时让林朝阳想起了五月份《天下
“多谢您的厚爱。”
面对前辈的夸奖,林朝阳当然得谦虚几句。
“最近写剧本了吗?”萧乾问。
“写了,不过不是话剧,是电影剧本。一部是改编了我自己的《牧马人》,交给了沪影厂的谢靳导演。一部是给香江的李翰祥导演写的。”
萧乾听着他的话感叹起来,“你那部《赖子的夏天》也是今年发表的吧?一年一部长篇、两部剧本,到底是年轻人啊!”
“《赖子的夏天》是去年年末写的。”
萧乾微微颔首,“等电影什么时候上映了,我去给你捧场。”
“谢谢您的支持,不过电影要上映早着呢。”
萧乾又问:“你也要参加国际写作计划吗?”
“国际写作计划?”林朝阳微微一愣,觉得有点耳熟,他想到了之前李拓到家里做客时好像曾经聊过。
他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参加那个写作计划,我这次是受朋友的邀请来的。”
萧乾口中的“国际写作计划”是由美籍华裔作家聂华苓和其丈夫美国著名诗人保罗·安格尔发起的活动。
去年是国际写作计划实施的第一年,萧乾受邀成为第一批参与活动的中国作家,在美国进行了为期四个多月的交流活动。
萧乾误以为林朝阳也是因为要参加国际写作计划,才会受邀出席待使馆的晚宴呢。
“那個计划搞的不错,走出国门可以开开眼界,有机会的话你应该出去走一走。”萧乾建议道。
萧乾的建议是发自真心的,但这事不是他说了算的,两人也只是聊聊而已。
晚宴的时间进行的并不长,也就一个小时。
结束之后,众人又移步到大餐厅,待使馆还在这里举办了酒会。
相比于只有二十多人规模的晚宴,酒会的规模就大多了。
今天是圣诞节,燕京饭店是整个城市里为数不多具有圣诞氛围的酒店,因此燕京的许多驻外领馆官员和外籍人士都选择了这里度过节日。
因此宴会后的酒会不仅有美国待使馆宴请的宾客,还有来自其他国家的老外。
除了这些宾客,酒会现场还安排了一支14人队伍的管弦乐队,专门负责演奏乐曲,在酒会中央专门开辟出了专门用来给宾客们跳舞的场地。
酒会刚开场,便有许多老外投身舞池。
陶玉书看着舞池里顶着五颜六色头发,说着叽里咕噜语言的老外们,感叹道:“我在燕京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老外。刚才伱说少了,我感觉不止一半,应该是全燕京的老外都在这里了,都快赶上联合国了。”
林朝阳拉着她的手,问道:“咱们也跳一段?”
陶玉书立刻抽出手,“我可不会跳!”
“试试怕什么?”
林朝阳还想拉她,她却吓得往回缩。
大庭广众的像那些老外那样摇头晃脑、搔首弄姿,她可做不来。
平日里她们燕师大的同学也会在私下里搞舞会,陶玉书向来对这些东西敬谢不敏。
见她这么抗拒,林朝阳便不再张罗跳舞,转而拉着他来到甜品台。
“那咱吃点点心。”
酒会上的食物只有甜点,但种类数量众多,香草布丁、提拉米苏、朗姆巴巴、甜甜圈、苹果派、松饼……
在国人还需要以糕点票购买点心店时候,甜点台上琳琅满目的点心可谓奢侈之极。
女人对于甜点本来就没有抵抗力,更何况陶玉书深受母亲遗传,对甜食更是难以抗拒。
晚宴的西餐对于中国胃来说只是个半饱,点心恰好可以弥补胃里的空虚。
不过陶玉书在拿点心的时候却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围,看别人拿了多少,她才拿多少。
相形之下,林朝阳就奔放多了,大口的吃了好几块点心。
他并不爱吃甜点或者糕点,但因为这年头买糕点也得凭票,长时间不吃,再加上这么多形色俱佳的甜点摆在这里,偶尔也想放纵一下。
“你注意点形象。”陶玉书提醒他。
“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这话你都不知道?”
林朝阳毫无挂碍的说着,又将一块点心塞进口中,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来,擦了擦手。
虽然陶玉书平时总说林朝阳是厚脸皮,但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里,她从林朝阳身上感受到的却是一股真真正正的松弛感,那是一种她很难具备的特质和自信。
酒会的甜点是燕京饭店提供的,但口味是按照老美的口味,甜的齁人,吃了几块陶玉书便被腻的不想再吃了。
她看着甜品台上堆满的甜品,为自己胃口太小而感到遗憾。
这么多甜点,要是能带回家去就好了。
在她遗憾的时候,林朝阳注意到甜点台前有个老外同样也在胡吃海塞,那老外似乎也注意到了林朝阳。
“嗨!”
“哈喽!”
“林朝阳!”
“保罗·索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