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普照，旭日融融，让人的心情不由的舒畅，但是赵士礼和郑桂枝显然不是这样，挖坑、摔秧、浇水、培土之际，他两人口中唠唠叨叨，一会儿说不知明豪他们谈的怎么样了；一会说李小翠确实是个好姑娘，长的又俊，性格又开朗；一会儿又发愁，真到了要领跑的那一步，赵明河与李小翠该往哪跑。
上午干完活，回家的路上，郑桂枝禁不住向赵明海小声问道：“小孩，你说你二大爷真不同意，你二哥和你小翠姐能去哪儿？哎，咱也没有个远亲。”
赵明海只能宽慰道：“娘，你别发愁，这事我觉得能成。再说了真的到了那一步，二哥有手艺，到哪里不能磨豆腐、卖豆腐，不一定非得投靠人家，两人上县城去就行。”
郑桂枝闻言愣了愣，然后黑酱色的脸上露出了松缓的笑意。
……
回到家，只是稍停，赵明豪与赵士公便过来了，赵士礼急忙把两人迎进了屋，郑桂枝急忙安排赵明兰去村里小卖部买酒、买菜。
坐定后，赵明敏倒茶之际，赵明豪直接开口说道：“三叔，我跟士公叔找他了，他没有吐口，只说是正在考虑。既然考虑了，我觉得这事就有戏。”
“三哥，我觉得这事吧，不如明天你让四哥再去他家一趟，显示显示咱的诚意，礼多人不怪，明海你说对吧！”
“嗯，是这样。”
“这事也别太急！”
……
“孩他娘，你喊他小叔去。”
……
下午还是继续种红薯，不过赵士礼与郑桂芝的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
……
第二天星期一，赵明海像以前一样，喝完汤，背着一捆子的煎饼卷子去了学校。
至于赵明河与李小翠的事他已经不再放在心上，这是因为在星期六的晚上，与李松浦谈话之后，赵明河的事情他就不能过问了！
世情往往这样，为了把事情办成，往往需要一个或一帮子人扮黑脸，一个或一帮子人扮红脸，刚柔相济，而他在这件事情上实际扮的是黑脸，要端着架子。
在学校里照例是复习，做油印的卷子……
而在当天晚上，放晚自习回来后，刚到打谷场，“四……”赵明河的声音从路口处传了过来。
赵明海循声一看，只见赵明河正从路口的石头上站起来……
“二哥，什么事？二大爷不同意。”赵明海心里一动，问道。
“不是，他同意了，只是提了些条件，咱爹让我喊你商议一下。”赵明河说道，脸上却泛起了既喜且忧的神色。
“他提了什么条件？”赵明海问道。
李松浦会提条件，早在众人意料之中，因此他心中波澜不惊。
“他要咱家盖房子，跟大哥一模一样的，他让明豪哥给咱划块宅基地……”
结婚有房子，那是应当的，这个不过分，听到这里赵明海只是用鼻音轻轻的“嗯”了一声。
而这时赵明河看了赵明海一眼，迟疑的继续说道：“他，他还要求我和小翠结婚后立刻分家，要咱爹把二级地、青骡子、石磨分给我，哎，四……”
说到这里，赵明河再次看了赵明海一眼，眼里露出了愧疚与无可奈何的神色。
赵明海倒是明白他的心情，因为李松浦所要求的，几乎是他们一家现在的根基。
李围子村的地分为五级，但产量最高、最好的地、便于耕作的却只有一级地与二级地，青骡子不用说了，一家子耕种的基础。
而这样的要求看似过分，在农村其实也不过分，因为农村的观念里儿子就是根！而且有朱艳红要一级地之事在前。
赵明河苦恼的只是这样掏空了家里……也对赵明海、赵明湖两个兄弟不友好。
毕竟这样分下去，赵明湖只能分三级地了，赵明海则是四级地，赵士礼、郑桂枝老两口则只能是山坡上的五级地。
第73章 人生无常
灵魂来自于后世，本质上赵明海是不在于意什么好地、孬地、骡子、马的，毕竟从几亩地里刨不出金疙瘩，不能让人巨富。而牲口的畜力作用随着时代的发展，也会很快被替代。
但是现在他还是感受到了压力！这是因为在赵明江分家、赵明湖参军后，赵明河磨豆腐、卖豆腐实际上已经成了家里最大的经济来源。
也就是说他再分出去，他们一家子剩下的几个人的生活差不多就会又回到从前。而不谈家里，以后他的生活费、学费又都没了着落。
但是这种事他又不能阻止，不能为了自己与家里牺牲了赵明河的幸福。
因此听了赵明河的话，微微思索了一下，赵明海说道：“二哥，走一步算一步吧！先让你过去再说。”
说话之际，想到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赵明江、改变了赵明湖，也支持了赵明河，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了赵士礼一家子，但是最终的结果却好像是他依然没有着落。
突然之间赵明海心里产生了一种感觉，一种他为之努力的、改变的，却正好给他挖了个坑的感觉！
而赵明河却听懂了赵明海话里的意思，赵明海这是同意了！兄弟为了他，如此顾全大局，“四……”赵明河轻轻的叫了一声，却又说不出话来了。
说话之间，两兄弟俩进了院子，大黄还不知道自己有可能再次重回以前的生活，伸了伸吃豆渣吃的滚圆的腰身，摇着尾巴，慵懒的站了起来，迎上去，给两人打了个招呼。
屋子里油灯亮着，赵明海往里面一看，赵明敏、赵明兰倚在门框边，郑桂枝、朱艳红靠里面站着，天色黑暗，油灯光微，看不清三人脸上的神色。
而在屋子里面，赵士礼、赵士智、赵鸣豪、赵士公、赵明江正围着他家那张小木桌坐着。
“士公叔，明豪哥、小叔。”一低头，进了门，赵明海分别给三人打了个招呼。
“坐吧！”
赵士智顺手把身边的一个木墩子，推给了赵明海。
“四，你二哥给你说了吧，你二大爷问咱要房子，刚才我跟你明豪哥说过了……”赵明海刚坐下，赵士里就身子往前一倾，向赵明海说道。
而不等他说完，赵明豪已经接话道：“咱庄上要宅基地的多着呢，我琢磨着一块分，我已经跟松浦叔说了，让他统计一下，报到乡土管所去，这个三叔你们不用愁，准备盖屋钱就行了。哦，听说宅基地要是超标还收钱，三叔你不是想要三套宅基地吗，三套宅基地可能得不少钱来。”赵明豪伸了个懒腰说道。
这时的宅基地是不要钱的，但超过标准的面积不行。
“我是想趁这个机会一块办了，不然以后还是个愁事。”
“你说的也对！”
“吧唧”了口烟袋，赵士礼继续对赵明海说道：“盖房子这个事有你明豪哥帮忙，好弄，关键是你二大爷的要求，他要咱把二级地都给你二哥，还有小青骡子……”
“二哥给我说了，他这么要求，就给二哥就是，先把二哥的事过去再说。”赵明海直接说道。
赵明海能想到这么做的后果，赵士礼作为庄户人，更能想到，想到自己的小儿子这么体贴家里，这么顾全大局，大概率的以后只能种稀薄、不耐旱的四级地了，他不由的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四……”
“我就知道小四会同意！三哥我看你也别多想，咱李围子这个浅滩容不下小四。”下一刻赵士公赞道。
“你同意就好办了！明豪你明天给松浦哥回个话，就说俺说行。”
“嗯……好！”赵明豪笑着点了点头。
而朱艳红这时心里却不平衡起来，身子一挺，向赵士礼张口说道：“爹，俺家也没有大牲口。”
这个时候还向家里要东西！这几天为了赵明河的事，赵士礼心里早已是焦头烂额，万万没想到朱艳红会来这么一句！他一下子懵了！
当然其他所有人也都懵了，但是赵明兰最是伶俐，下一刻眼睛一翻，对着朱艳红呛道：“谁叫你当时不要来着，这个也要，那个也要，家都让搬空了！”
朱艳红没想到赵明兰会这么说！其实她当时也想要小青骡子的，只是赵士河用着，她不好意思，另外她是也顾惜了赵士礼一家，觉得不能把什么好东西都要走。
但自己的不好意思，自己的顾惜大家得到的居然是这个，刹那之间，朱艳红感觉自己太仁慈了，并因自己的仁慈而吃亏！
可是这事又没有回头箭，总不能回娘家再重嫁一回！
越想越憋气，偏偏又不好反驳，一瞬间朱艳红的脸憋的通红，“一个得出嫁的闺女，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最后丢下了句人身攻击，朱艳红气哼哼的走了。
“你这死妮子，什么都关乎你！大孩，还不劝劝去。”见此，郑桂枝急忙说道。
“哼！”
赵明兰的气呼呼声里，赵明江站了起来……
“就这么着吧！天也晚了，明早我跟松浦叔说去，俺先回去了！”赵明豪也站了起来，说道。
赵士智、赵士公也跟着起了身。
“俺送送你们。”
……
赵明海也站了起来……经过赵明兰身边时，他悄悄的给赵明兰竖了下大拇指，赵明兰的嘴角一下子翘了起来，充满了得意。
“明豪、你慢走！”
“士公，你慢点。”
……
“四儿，你也回去睡觉吧！”
……
送走赵明豪、赵士公、赵士智三人，待赵明海离去的那一刻，关上门之后，赵士礼与郑桂芝互相看了一眼，却是久久的无言。
其实她们心里都有一种大梦一场的感觉，她们万万没有想到仅仅只是不到一年，家里就有这么多的变化！
从分地前的一无所有，到土地、牲口什么都有，再到现在一切回到解放前，又近乎什么都没有！
而整个家也由儿女绕膝，变成了诸个单飞……
支离破散的感觉中，赵士礼、郑桂枝突然感觉到了人生的无常！而对于这种无常他们又没有丝毫能力，但是在这无常中却也有着莫名的欣喜与期待……
“哎！”“哎！”
须臾，赵士礼和郑桂枝同时轻叹了一声。其实他们也不清楚他们叹的是什么，一如眼前朦胧的月光。
第74章 第一
抚今追昔，赵士礼与郑桂芝心绪难平，而在打谷场后的杂物房里，赵明海吹灭了煤油灯之后，也是很长时间没有合眼。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很清晰的摆在他的眼前，那就是下一步他该怎么办，怎么上学，甚至是怎么让这个家不再重新落入贫困。
现实已经很明显了，赵明河结婚后肯定是要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因此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成了问题。甚至是赵明敏、赵明兰的婚事，或者说这剩下的整个家事。
他很清楚在好地尽去，经济支柱远离之后，赵士礼与郑桂枝是没有能力处理这些问题的，赵明江、赵明河或许会给些补给，赵明海估计对这个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甚至是要偷偷摸摸的给，要是被朱艳红、李小翠发现后可能引起家庭矛盾。
越想，赵明海越是感觉这个家的责任已经责无旁贷的落在了他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身上。
该怎么办？在这个工作机会稀缺的时代，时代的际遇如同埋在地下的笋尖的时代，赵明海思索了许久……
……
纵然思绪良多，第二天五点多钟，赵明海还是照常起了床……
还没进院门，赵明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可怜，以后豆腐渣你是吃不上了。”
赵明海进院子一看，赵明兰正一边烧着锅，一边摸着大黄圆圆的脑袋，大黄正舒服的伸着懒腰。锅屋里的赵明河正尴尬的笑着。
“姐，烧好饭了吗？”赵明海直接打断了赵明兰的尖牙利齿。
“好了，就知道吃！以后家里吃不上了，看你怎么办？哼，还上学！”
尖牙利齿没有挡住，赵明兰依旧拐里拐气。
赵明海早已知道自己这位姐姐刀子嘴豆腐心，也知道赵士礼、郑桂枝他们肯定也会担心这个事。而对于以后该怎么办，他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些想法，因此他觉得不妨透露一下，以安抚他们悬着的心。
因此，随即赵明海一边洗着脸，一边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瞎操什么心！”
“弟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闻弦歌而知雅意，赵明兰立刻转过脸，探着身子，满怀期望的问道。
赵士礼、郑桂芝、赵明敏也转过了头。
“回头我考上了学，带你去城里享福去。”赵明海笑吟吟的向赵明兰说出来心中的初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