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算法的C代码早就写好了,现在他们就是在往一个数组里填数据而已。
这种办法,好就好在处理算法可以随时根据需要修改。
键盘声啪啪作响,现场人员的心情反而安定下来,从刚才他们测量中报的数来看,这个结果差不了。
随著最后一个数据输入完毕,马娟启动了编译-运行指令。
算法过于简单,没有带来任何调试上的麻烦,很快,屏幕上就跳出了一个数字。
编过临时程序的人都懂,怎么简单怎么来,这个数字甚至不带任何单位。
“1.97”。
其实小数点后一位就够了,那个没有写出来的单位,是μm。
2μm!
虽然早有所料,但是当这个数字跳出来的时候,高振东还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太好了!”
这个套刻精度,已经超出了当前所需,PMOS套刻次数少,其实不严格的说,10μm的分辨率下,5μm的套刻精度都是够用的。
现在,高振东可以直接宣布,我们的第一代PMOS工艺集成电路,线宽是10μm。
这个线宽听起来不咋样,但是举个例子就知道它的用处了,DJS-59的原型,那片金色的C8008,它的工艺就是10μm-PMOS!那一小片芯片上,电晶体数量是6000+。
而首个4Kbit(512Byte)的DRAM,工艺是8μm-NMOS,虽然是NMOS,但是并不意味著只有NMOS才能用于DRAM。PMOS和NMOS的最大区别是开关方向相反,而且NMOS开关速度比PMOS要快2.5倍左右。
但是这是61年,PMOS慢点又不是不能用。
可惜那两片芯片出现的时候,高振东还没法锁定兑换的能力,但是这没有关系,还是那句话,行业初期,主打一个简单凑合能用就行,设计的核心难度不大。
DJS-59的电晶体的电路,其实基本上和C8008内是一模一样的,现在高振东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结构还原到光刻掩模上去。
不过这是个力气活儿,高振东一个人是搞不成的,太浪费时间了,这个事情,可就落在京城工大这一届的部分大四学生头上了。
原本高振东的考虑是光刻机不敢太乐观,初期预计是50μm左右,后来看到三轧厂的老师傅和东北光学所如此给力,才把SZ61XXX系列芯片头三片改为了20μm。
现在扎扎实实的10μm有望,那不得乐死,就算得先教半年学生,再画上个一年两年的图,那也是一个字儿——值!
而且有了这些基础,能搞的事情,可就多了,比如自动化人的最爱——单片机。
不过不论是CPU化的DJS-59也好,还是单片机也好,都还需要时间,至少得等两样东西。
——集成电路工艺的真正成熟、芯片的完整设计。
尤其是单片机,这东西看起来和通用CPU差不多,但是在当前的运算速度之下,最好使用另外一个结构——哈佛结构。
相对冯.诺依曼结构来说,这个结构的效率更高一些。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光刻机投入到集成电路工艺中去,尽快让整条集成电路的工艺成熟,至少先生产出一定数量的基础数字逻辑芯片,让大家用起来。
别看这东西基本全手工,但是产量在这个年代来说并不低了,当然,和后世全自动光刻生产线没得比。
按照一片逻辑电路芯片使用5mm*5mm硅片面积来粗略计算的话,一片130mm晶圆能生产出500枚芯片来。
别看5*5这个面积很小,实际上在10μm工艺下,它几乎能生产类似74全系列的数字逻辑芯片了,大部分数字逻辑芯片最耗费硅片面积的部分,其实是它的线路引出的压接点。
如果说CPU、单片机都还有那么一点遥远的话,那对于大部分常用数字逻辑电路来说,到了这个阶段,制约它的就主要是芯片的设计速度有多快了,毕竟数字逻辑电路这个家族实在是有些庞大。
对于这个事情,高振东倒是早有安排。
穿著防护服,又在超净室内,这让高振东不太方便宣布样机已经成功。
看著玻璃窗外焦急的全体光刻机课题组同志,不忍他们久等的高振东灵机一动,拿起纸笔,写下了三个大字。
“成功了!”
高振东拿起这张纸,对著超净室内和外面的所有同志打著转展示了一圈。
如果说超净室内的同志对于结果已有所预料而显得镇定一些的话,那窗外那批因为信息差而处于未知之中的同志,看见这三个字就欢呼雀跃起来。
“成了成了!”
“终于成功了!”
“这个东西很重要吧,你看高总工都那么著紧。”
“那可不,我估计这个啊,至少又是一个科技奖。”
“没想到我车了一辈子的铁疙瘩,临老来,还能搞科学了。”
“我也没想到啊,叮叮咣咣了一辈子,到现在我都不相信这个东西里面也有我的份儿。”
“你这就是心太小了,你没听上面说嘛,咱们有的是力量。”
“是是是,你心大,那特么你手抖个啥?几十年的老伙计了,谁还不知道谁啊。”
外面的同志们说著笑著,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慢慢的齐声唱起了一首歌来。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
“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哎嘿!”
“……”
“为了求解放!哎~嘿!哎~嘿!”
“……”
歌声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拿铁锤的,也有拿书本的,有的站在机器边,有的身处电脑前……
简洁明快,铿锵有力的歌声在光刻机试制车间中响起,声震四壁。
随著最后一声“嘿!”落下,所有的同志站在一起,看著高振东,热烈鼓起掌来。
高振东满脸喜色,等大家稍微安静下来,他示意试验人员关机收尾,走进隔间脱下防护服。
从超净室中走出来后,高振东安排了一位同志去张罗吃饭的事情,规矩不能破,哪怕只能吃糠咽菜,也得聚一顿,更别说现在比吃糠咽菜可强多了。
然后他转身对马娟道:“马娟,你继续多做几组试验,看看稳定性怎么样。然后你和易师傅准备准备,这台设备接下来需要转场,你们整个组除了做好转场准备之外,还要做好准备,核心骨干要到相关的兄弟厂去支援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将设备迁移到1274厂去,在那里,作为关键节点,直接融入到整套的集成电路工艺中。
在这个过程中,不论是制造、安装、调试、使用的课题组骨干成员,都得入驻1274厂,应对各种环境问题和突发状况,一直要到光刻机在1274厂的同志们手上用熟练了,才能撤回来。
两人点头应是,高振东看向各位同志:“那啥,虽然大家都知道了,但我还是正式宣布一下吧,哈哈,GK-61接近式10μm光刻机,成功了!同志们辛苦了!现在先享受一下成功的喜悦吧,中午老规矩,老规矩,大家懂的。”
第527章 我有三种考虑
大家喜气洋洋的一阵哄笑,高振东才先回了办公室。
高振东刚转身,马娟就跑去拉著易中海的徒弟:“秦姐,要驻外厂了,你可得教教我,嘻嘻~~~~~”
作为课题组里为数不多的女同志,两位接触下来关系很好,大嫂子照顾小妹妹,生活中可太常见了,秦怀茹笑道:“有啥好教的,我就去过运算所,你也去过运算所,都一样,哈哈。”
两个女的一起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高振东一进办公室,就马上向1274厂的鲁总工那边打了个电话。
“鲁总,准备接收光刻机吧,另外,要把我们厂过来配合光刻机的同志们的住处准备好啊,哈哈哈。”
“光刻什么?啊?光刻机?就搞好了?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你放心,你的人在我这边,一定给你照顾得好好的。”鲁总大喜过望,虽然看起来花了不少时间,但实际上这个进度已经远远超出鲁总、1274厂、乃至十二机部最乐观的估计了。
方迎红带著一个组还在那边支援扩散炉的改进呢,她还没撤场,第二批同志就又要过去了,胜利会师了属于是。
GK-61成功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三轧厂的总部,又从三轧厂的总部沿著电线,飞向了十七机部、十二机部、防工委……
“幸亏是61年搞出来的。”
“还好还好,不是去年。”
十七机部和十二机部的领导,看著这份喜报,再看看手边的科技奖名单,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三轧厂宣传处的同志,业务熟练得很,麻溜的带著笔杆子,扛著摄影器材,经过重重检查之后来到光刻机试制车间,来来来,照相了照相了啊。
照片里,还是没有高振东。
数十年后,一个著名的问答网站上,一个问题是这么问的:“既然高振东传说中有这么多成果,为什么在各种庆功照片里很少看见他?”
这种先射箭再画靶问问题的风格,懂的都懂。
下面最高赞的回答是这样回答它的:“谢邀,刚下飞机,人在京城,博士在读,勉强有空。高老先生不需要出现在照片上,但祖国需要他不出现在照片上。你个傻逼!”
——
看著《日报》头版,大标题《我国集成电路工艺获得重大突破》,副标题《世界领先水平的GK-61型光刻机研制成功》的报导,高振东颇有几分得意自满的感觉。
为自己的努力得意自满不是坏事,日后有句话怎么说来著,这能提供极高的情绪价值,只要注意别自满变自大,忘却初心、固步自封就行。
报导里没有介绍GK-61的细节,就连“接近式”、“10μm”这些词都一个没提,就是很朴素的一个名字,61年的光刻机,略微介绍了一下其用途和重大意义,别的,就是对于科技工作者的赞颂和对未来的展望了。
高振东前世,企业发通稿的时候,为了宣传、流量、噱头,不论什么东西,报导的时候都要取一个玄之又玄的名字,恨不能把“纳米”、“量子”、“AI”、“石墨烯”、“超导”等等全特么塞进去,而这年头不同,主打一个能让你明白是啥,不让你知道用啥。
这时候,有人来找他了。
到了会客室,来人他不认识,不过一介绍他就认识了,老前辈啊!
——瓷飞厂的肖总和他的一位同事。
肖总来到京城,先向防工委那边打听了那封转发邮件的来源,防工委的同志回复非常麻利,都没向上请示就告诉他了,还给他开了一封介绍信,估计是早有准备。
拿著介绍信,肖总向防工委的同志表示了自己想向相关部门汇报攻-5飞机相关事宜的想法,防工委的同志表示这个事情,要先汇报才能决定,请他在京城等几天,先去拜访想拜访的人再说。
知道这个事情急不来,肖总就转头来了三轧厂。
在往三轧厂的公共汽车上,肖总一直看著三轧厂这个厂名犯嘀咕,飞机和这地方要说没关系,那肯定不是,但要说有多大关系,那不至于。
再看看要去找的这位同志,甚至都不是三轧厂总厂的高级技术人员,而是三分厂的总工,这就更让人费解了,只不过这个十七机部第三轧钢厂的厂名,还有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来著?
拿著介绍信,肖总没怎么费事儿就进了三轧厂总厂大门,不过等到了进三分厂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三分厂核实身份的手续和流程,不是一般的严格,就算是外松内紧,也断没有落差如此大的道理。
好在三分厂的同志人很热情,但是检查很严格。
当肖总通过了繁琐的流程,在会客室见到门口那个人的时候,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太年轻了!
但是这位高总工对自己两人非常热情,又是请坐,又是递烟,端茶倒水都亲自上阵,不假手他人。
这人还怪好的嘞,肖总的同事想。
高振东能不热情嘛,作为前世的资深军迷,懂的都懂啊。
待终于坐定,高振东乐呵呵的引起了话题:“肖总,上次那个16mm和8mm钢缆的事情解决了吧?”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傻了。
高振东是真的傻了,诶哟我艹,嘴瓢了,这事儿可不该提啊,这么聊天很容易聊死的。
肖总傻的原因,则是知道为什么一路上总觉得这单位和人有些印象了,原来上次厂里同志哀嚎丢脸丢到京城了,那位专家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
这人好像也不那么好!肖总同事心想。
几人略带尴尬的一阵“呵呵”,肖总笑道:“解决了解决了,那个事情,太谢谢高总了。”
至于为什么谢,说不出口,实在是有点夸张,含糊一下过去吧。
高振东也没好意思在这个事情上打转,他也觉得那个事情实在不值得自豪,主要是问题有点太过无厘头了,除了滑稽,毫无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