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跟着骆驼走出乡野的小路上,耐着性子聆听骆驼的诉说。
“乌鸦,当年我们东星社的祖师爷林三,就是在元朗乡下,拉起一票饭都吃不起的同乡,草创的东星社。
那时候港岛时局动荡,我们东星连个像样的码头都没有。
你能想到那时候一个社团,居然还要靠在乡下养猪卖肉,才能维持运转?
直到后来我老爸坐镇东星,没有码头走货,我们就在元朗开辟渔业码头。
后来四大探长时代结束,跛豪这些粉档大捞家垮台,港岛一时间没有几家社团敢去碰白粉。
是我老爸带着东星拍板,倾家荡产去东南亚那边,吃下了跛豪让出来的这些货源!
可以说东星没有我老爸,决计走不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
听别人讲述当年的风光,本来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听别人讲他老爸当年如何巴闭,那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即便如此,乌鸦也只得陪着笑答道。
“大佬,在东星混的哪个不知道老爷子当年这些事迹?
你用不着和我再说这些,我对你已经够尊敬的,至于骆老爷子,那是我这辈子可望不可及的偶像!”
“乌鸦,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在向你炫耀我骆丙润的老爸有多巴闭。
我是在告诉你,凭我老爸对东星的贡献与付出,让我接手东星龙头的位置,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你不是不知道,从我接手东星龙头位置的第一天起,东星内就有不少人心里憋着坏,对我很是不服!
他们觉得我不够资格,即便我老爸付出那么多,也不该在死后由我来享受他的福泽。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虽然压下了不少反对的声音,但总归有人一把年纪了,还想在临了之前过一把龙头的瘾,想方设法要把我从龙头的位置上拉下来呢!”
面对骆驼愤慨的发言,乌鸦当即心领神会。
但他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
“大佬,既然你这么不爽本叔这群人,为什么还要把尖沙咀这档子事情交给司徒浩南去做?
让本叔的人吃掉沙蜢的地盘,只怕以后东星的半边天,就真的听他们油麻地的人差遣了!”
“痴线,这就是我今晚留你下来的原因。
出来混,一定要食脑,食脑懂不懂?!”
在步行到别墅门口的时候,骆驼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用一种严肃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乌鸦。
开口道:“尖沙咀的连浩龙差馆杀警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活了四十几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社团癫成这样!
现在那边的情况是差佬持续盯死不放,以韩宾为首的几个洪兴堂口,又在背后为十三妹撑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尖沙咀是一块多福之地,谁去谁死!”
“可是大佬,富贵险中求!
越是这种时候,越把尖沙咀踩落下来就越能服众啊!”
“服你妈个头!”
骆驼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乌鸦,挥手照着乌鸦的头顶就是一下。
训斥道:“别人叫我老顶,你叫我大佬。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和个愣头小子一样?
你是猪吗?!
现在你去尖沙咀,就只有两条路选。
要么在和洪兴的火并中,被洪兴的人砍死。
要么被差佬当做新的宣泄口,杀鸡儆猴,去苦窑进修。
两条路,你选哪一条?选好了告诉我,我马上安排你去尖沙咀和洪兴开打!”
“不是吧大佬,如果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为什么本叔他还会点头答应?
难道……”
乌鸦话到一半,觉得似有不妥,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骆驼冷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能想到的事情,他白头翁会想不到对吗?”
“大佬,我可没这么说。”
“你不用狡辩了,其实你说的没错,我能想到的事情,他白头翁一定能够想到。
不仅能想到,而且他一定会有应对之策。
尖沙咀这桩事情,从丧泽打死沙蜢的时候,就注定不可能演变成社团大规模的开片。”
“打又打不起来,难道他想去和洪兴讲和啊?
大佬,这次死的可是沙蜢,东星在尖沙咀插旗十几年的红人!
丧泽要是不死,本叔拿什么给我们交代?”
“丧泽当然要死,但是死在谁的手中,把差佬的怒火和韩宾的仇恨转移到谁的头上,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骆驼面带几分长者对晚辈的教导之色,谆谆教诲道。
“乌鸦,你还年轻,不要以为自己摸了几年刀,砍过几年人,就看透了江湖的本质。
白头翁当年在我老爸手底下做事,排资论辈,见过的世面比我都多。
你等着看吧,他一定会有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情的。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替他照拂着点场子,逮到合适的机会,大佬自然会去推你上位,你能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乌鸦立在原地,足足思考了有半分钟之久。
未了微微点了点头。
答道:“大佬,你的意思是坐等白头翁把局做起来,然后我们顺势去把水给搅浑。
等到本叔和东星那边斗到两败俱伤的时候,再由我们来坐收渔翁之利?”
“你能想清楚还真是不容易,时间不早了,回湾仔去打理你的场子吧。
记住乌鸦,做事要有耐心,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骆驼露出一脸孺子可教的神态,再度拍拍骆驼的肩膀。
撂下这句话之后,便不紧不慢的返回自己的别墅。
留下乌鸦望着他的背影,不禁嘀咕了一声。
“他老母的,自家人一个个勾心斗角,出来混没有一个讲义气的!”
翌日晌午,在苏汉泽吃完午茶,返回钵兰街场子的时候,大头找到了苏汉泽。
这个衰仔一脸喜色,脸上容光焕发,见面就把一个黑色公文包塞到了苏汉泽的手中。
“泽哥,今天早上我已经带着细佬去沙蜢那边的场子挨个盘问过了。
靠近尖东这边的场子,已经有十五个老板同意把场子转给我们洪兴去睇。
金马伦道那边,也有五家场子把一个月的睇场费全部交齐了。
剩下的场子我再带着兄弟们挨个去盘问,争取两天时间里,把沙蜢在尖沙咀的地盘尽数吃掉!”
苏汉泽拉开公文包的拉链,往里面瞅了一眼。
发现里面装的满满当当,全部是一沓沓已经扎好的港纸。
看完之后,苏汉泽面无表情的把拉链拉上,旋即把公文包丢还给大头。
交代道:“把钱全部还回去!”
大头匆忙接住公文包,表情有些疑惑。
“为什么啊泽哥?我们费尽心机把沙蜢的场子打下来,难道不应该全部吃掉吗?”
“当然要吃,不过不是让你去抢!”
苏汉泽解释道:“这些场子的老板是无辜的,我们出来混的,和这些有钱人多少还是要讲些道理。
现在明眼人都知道东星一定会卷土重来,形势不明了的情况下,你就逼着这些老板去凑茶水费。
冚家铲,人家前面给东星交了茶钱,后手你就带人去收。
万一地盘守不住,到时候这钱你退还是不退?
等东星接手了,人家又要凑钱再去交上一遭,这他妈和抢劫有什么区别?”
大头眨巴眨巴眼,压低声音答道。
“泽哥,我们矮骡子也需要这么讲道理的吗?”
“当然要讲!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年代?
我不想在尖沙咀这块地盘,得罪任何一个有钱人!
废话少讲,马上带人把钱送回去!
我要的是这些老板自己规规矩矩把钱送上门来,不想看到差馆那边收到敲诈勒索的投诉!”
吃苏汉泽一顿训,大头不禁悻悻埋低脑袋。
方才那股兴奋劲顿时消散到九霄云外,‘哦’了一声,就准备按照苏汉泽的吩咐,把钱送回到这些老板的手里去。
“慢着!”
在大头转身的时候,苏汉泽再度叫住了他。
大头茫然回头:“泽哥,还有什么事?”
“你今天早上带人,收了多少的茶水费回来?”
“一共二十七万八啊泽哥!”
“晚点办完事回来,到我这里来领五万块钱回去。
也算是没让你白跑一遭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泽哥?”
“你就说要不要吧?”
“要!当然要!
泽哥,我在庙街那边相中一款六万六的金链,正好差少少一笔钱!
你放心,我马上把钱还到那些老板的手里去。”
大头连忙陪着笑,脚下的步伐不免轻快了几分。
还未等苏汉泽开口,一转眼便溜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