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爱财如命,但取之有道。
有危险的钱一般不要。
朱格只怕是看错人了。
他的理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怎么可能不在文书这里混日子,赚俸禄,反而跑到一处去拿这个卖命钱?
王启年心中快速谋划,怎么拒绝朱格,而又不伤了他的脸面。
不然这老东西指不定要怎么惩治他呢。
“算了算了,看来你对范闲倒是一往情深呐。”
就在这时,朱格直接摆了摆手,接着说道:“你直接说你刚才的结论吧。”
王启年急忙说道:“大人,根据我大案牍术的推论,不可能有北齐将领用他们的机密情报来换程巨树的性命。”
“即便是有微小的机率,那也只能是另一种情况。”
范闲瞥了瞥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的朱格,咳了咳,故意大声说道:“看来救程巨树是假,送你假情报才是真啊。”
王启年急忙附和,脑子转得飞快。
“朱大人计谋举世无双,应该是反其道而行之,其实早就知道了。”
“当然,小范大人聪慧异常,一眼就能看明白这里面的问题,王某自愧不如。”
“说来惭愧,王某也就只会一点雕虫小技,在两位面前班门弄斧。”
朱格意外地看了看王启年,说来奇怪,他历来讨厌溜须拍马的人,可这王启年,以前还真没发现,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又会办事,又有能力,听说在追踪方面还有独特天赋,难得,实在难得。
朱格倒也没有动怒,反而说道:“那照两位的意思,范闲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王启年立马赔笑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小范大人一片赤诚,忠心为国啊。”
朱格拢了拢手,惋惜地说道:“王启年,你为了救范闲,还真是煞费苦心,不遗余力啊,真是浪费你这一身才能了。”
“不敢,不敢,卑职身为鉴察院的文书,做的也只是份内之事罢了。”
朱格说道:“但是,你看到的事情,一处难道看不到吗?我难道看不到吗?”
“一处那么多人,难不成是吃干饭的吗?又怎么会不查清楚程巨树的所有底细?”
朱格反问道:“既然如此,你再想想看,我都已经一清二楚了,我为什么还要用程巨树来换假情报?这件事你有用你的大案牍术查清楚吗?”
王启年躬身行礼,并没有回答。
“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成人之美罢了,到时候敌方所设陷阱的一切调动我方都可了然于胸,你说,到时候战果何其丰富?”
朱格说到这里,伸手一指范闲:“而他,杀了程巨树,你说,是不是坏我大事?”
“哼!”
朱格冷哼一声,越过躬身行礼的王启年,带着一众手下,押着范闲就要继续下地牢。
“朱大人,请留步。”
朱格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恭敬地行礼的王启年。
“朱大人,卑职倒是还真发现了一些事。”
朱格直接开口:“那你倒是说说看。”
“朱大人落子程巨树,将计就计,那么,朱大人应该知道程巨树第一次出现在京都的地点了吧。”
朱格不耐烦地说道:“牛栏街,那又如何,牛栏街刺杀,京都人人皆知。”
王启年继续恭敬地说道:“既然朱大人知道是牛栏街,那大人想必也知道程巨树为什么会出现在牛栏街了!”
“那当然,你到底要——”
没有等朱格进一步说话,王启年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想必朱大人更知道程巨树是如何出现在牛栏街刺杀小范大人了。”
朱格突然醒转,厉声说道:“王启年,你好大的胆子!”
牛栏街刺杀事件尚未定型,王启年这是想给他扣一个帽子吗?
王启年恭敬地说道:“卑职的胆子一向很小,但是,大案牍术却告诉卑职,牛栏街刺杀只是一连串事件的一个节点。”
“程巨树,不止是大人您手里的一颗棋子,或许,他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棋手呢。”
王启年说到这里,朝着远处一个方向拱了拱手,低声说道:“朱大人,您确定要卷入这里面吗?”
朱格眼皮微微跳了跳,他看清楚了,王启年指向的方向是皇宫。
是暗指牵扯其中的二皇子吗?
还是说,太子?
亦或是长公主?朱格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大案牍术,竟如此恐怖?
朱格猛地一挥袖子,厉声喝道:“一派胡言!走!”
王启年看着朱格和一处的一行人即将走远,不由得朗声说道:“朱大人,堂堂八品成名高手突然出现在牛栏街,偏偏就是小范大人赴二皇子之约的必经路上,大人,不妨仔细想想。”
“再加上您偏偏又选程巨树当棋子,现在又急着押小范大人入地牢,卑职只能说——”
“敌在鉴察院!”
朱格猛地回头,怒目圆睁:“放肆!”
范闲也满脸震惊地看着王启年,不得不说,今天收下银子帮他打探程巨树消息的王启年让他心中为之一震,而现在的王启年,更是让他心底莫名的感动。
能为他范闲做到如此地步,整个世上也没有几个人,尤其是对于胆小怕事,爱钱如命的王启年,更是难得。
此刻的王启年低着头,手心渗出一股汗,真气流转,随时准备跑路。
朱格举起手正欲挥下,下令拿下王启年。
王启年突然大喊:“卑职已经联系上院长,一切等院长回来以后定夺!”
说罢,轻轻一跃,沿着高墙借力飞奔而上,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朱格眼中满是怒火,他知道王启年的轻功在整个鉴察院数一数二,再加上他刚才的大喊几乎整个鉴察院都听得到,要是大张旗鼓去追反而显得他朱格真有问题要杀人灭口。
呼吸间略微平复心情后,朱格还是难掩心中的怒火,看向了范闲,说道:“行,范闲,救你的人一波接一波,你再猜猜看,还有谁会出来救你?”
范闲倒是不怎么在乎,随口说到:“多谢朱大人提醒,我才知道我人缘这么好,但我确实是猜不出来啊。”
朱格看了眼王启年消失的方向,冷冷地说道:“院长不在京都,没有人能救的了你!”
“听清楚了,这话是我说的!没有人能救的了你!”
朱格说完,心中的怒火才稍微平息,想抓一个小小的范闲,真是一波三折。
“押下去!”
“且慢!”
突然,远处又有一个声音传来,朱格顿时眉头一皱,脸上阴云密布,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但是,四处主办言若海又怎么会来救范闲呢?!
朱格说道:“我知道还有可能会来人,但是,不应该是你,言若海。”
而此刻,隐藏于高墙之上的王启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言若海的儿子言冰云正是因为范闲的缘故,被贬到北齐,在敌国皇帝眼皮子地下做密探谍报,危险程度可见一斑。
王启年不由得回想起了他进来之前滕梓荆最后说的话。
“牛栏街刺杀事件,鉴察院门口少年杀人事件,其实是一件事,而既然是牵扯到皇室的事件,那就入了皇帝的眼,这样的话,是非对错只需要皇帝的一句话。”
按理说,言若海不可能来此,除非?
王启年想到这里,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陛下密旨:”
下一刻,言若海从袖中掏出一卷黄色卷轴,周围人顿时全部下跪。
王启年见状,也顾不得隐藏,直接飞下来,跪在了旁边一个角落,还惹来朱格一个波澜不惊的眼神。
“臣听旨。”
言若海看了看起带头表率作用的王启年,果然,在王启年的带领下,朱格也跪了下来。
“陛下意思也简单,就四个字,放了范闲。”
“不可能,绝无这种可能!”
朱格急忙接过圣旨,仔细看了起来。
内容很短,意思明确,但是朱格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反复确认,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来人,松绑,放了范闲。”
而既然范闲无事,他就更么有理由寻王启年的事了,鉴察院也没有这种罪名,因为几句话就抓自己的同僚。
但是,既然范闲抓不了,倒还真有办法敲打一下王启年。
朱格看了一眼听到圣旨笑了起来的王启年,王启年顿时收敛了笑容。
好,爱财如命是吧,先停你的职,晾一晾你。
“腰牌也还他。”
朱格更加不情愿地把腰牌扔了出去。
范闲一把接过,然后一伸手就把跪在地上的王启年给搀扶起来。
“走喽。”
王启年急忙给朱格和言若海赔笑:“卑职先把小范大人押回范府。”
范闲招了招手:“两位大人,回见啊。”
等到两人走出鉴察院的时候,王启年立刻想到了之前滕梓荆说过的话,不由得说道:“还真被他给猜对了。”
“谁?猜对什么?”
王启年指了指已经被范闲抱在怀里的滕梓荆。
.......
范府,范闲的院子里,范闲再次给又陷入昏迷的滕梓荆把脉,接着看向院子里请来的十几个京都名医。
但是这些老先生无不摇头。
“这位气若游丝,按理来说早就已经死了,可是,即便能坚持到现在,恐怕也最多就这几天了。”
“范公子也精通医术,想必明白这个道理。”
范闲小心翼翼地把滕梓荆的手放好,看着滕梓荆全部被绷带包扎好的四肢,心底越发难过,他知道,滕梓荆能活到现在确实是个奇迹。
但是,他只想这个奇迹能多坚持几天。
等到所有医师都被一一送走之后,王启年和范闲坐在了木质走廊上,看着屋里躺着的滕梓荆,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重。
他们心中都明白,哪怕滕梓荆没有当场死在牛栏街,只是假死,但现在,恐怕也活不了几天了。
“王启年,说来也好笑,滕梓荆那天说过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