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一边记在纸上,一边抛出新的问题。
“因为我们觉得,通过精心妆容和体面的告别,逝者能更顺利地步入轮回。”
庄司杜夫一五一十地回答。
方言继续深入,侧重于有关入殓师如何给亡者化妆,毕竟《入殓师》整部电影里最重要的桥段,就是给亡者一个体面的妆容,也正是一场场这样的入殓丧葬,让主角放下了对入殓师职业的芥蒂。
庄司杜夫说,入殓师的工作技术要求颇高,他们甚至能够处理烧伤的遗体,让他们恢复到颜值的巅峰,或者将那些因为事故导致碾压、水泡浮肿的遗体还原得栩栩如生,而且根据家属的请求,入殓师还会为遗体进行烫发、染发,甚至为他们穿上西装或婚纱,以便家属能以更安心的方式悼念逝者。
“原来是这样……”
方言不禁感叹了句。
“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情况,还以为入殓师这个高薪职业轻松易做,于是纷纷应聘,但真正能坚持下来的却寥寥无几。”庄司杜夫喝了口苦涩的黑咖啡,“因为这份工作实在太过沉重、太过恐怖。”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就更应该拍一部‘入殓师’的电影,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方言道:“让所有人重新正视和理解这份职业所蕴含的意义。”
庄司杜夫一脸诚恳道:“所以方言桑,我要代表我自己以及入殓师的同行,万分地感激你!”
方言说:“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庄司杜夫道。
“那就是我需要跟踪观察入殓师整个工作环节,以便我对殡葬工作能有更透彻的认识。”
“这个当然可以,只不过,方言桑你确定要跟踪观察吗?”
“有什么问题吗?”
“我刚才说过了,这份入殓师的工作有时候会伴随着恐怖、血腥和惊悚。”
庄司杜夫如实相告,人离世时往往伴随着巨大的痛苦,遗体可能呈现出狰狞的面容,特别是入殓师有时会遇到不完整的遗体,器官外露,因为人们能清晰地看到这是人体的“零件”。
方言沉吟了半晌,在心里做着权衡,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对遗体的恐惧一直植根在人类基因之中,或许是因为在远古时代,当人类还不是食物链的顶端时,遇到同类残骸会触发危险预警,本能地产生恐惧并逃离,但我相信,我能克服这种恐惧本能。”
“既然方言桑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
庄司杜夫眼里更多了几分敬意,也难怪报纸上经常唱衰日本文坛,瞧瞧人华夏文豪怎么做的!
方言笑了笑,“那就拜托您了。”
“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一句。”
庄司杜夫慈眉善目道:“如果到时候你觉得不适的话,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
“好!”
方言爽快地答应下来,然后朝他再次伸出了手。
庄司杜夫愣了下,心里倍受感动,霍地站起身,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同时90度鞠躬道:
“方言桑,谢谢你!”
有了堪比“殡葬仙人”的入殓师的相助,方言的观察调研之旅进展的非常顺利。
出乎意料的是,华夏有“头七”的习俗,想不到日本同样有“头七”的仪式。
而且这种“头七”文化,深刻影响着入殓师的工作。
在“灵魂不灭”的信仰下,人们普遍认为逝者离世后的七天之内,其灵魂会回到肉身并目睹自己的遗体,因此为了满足这一习俗,不少日本商家,甚至开设了专门的“遗体宾馆”,以收取住宿费的方式为逝者提供服务,所以方言并不需要东奔西跑,浪费大把的时间在没有必要的行程上。
通过多次从旁观察从停尸房运送到殡仪馆,乃至整个仪式的过程,这让自己观察到各种身体状况好或坏的逝者,也得以从真实从业者口中了解这个陌生的行业,同时也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不止死人要超渡,生人也需要破地狱,生人都有好多地狱。
活人要自救于水火之中,正如死者需要安息一样迫切。
第750章 后遗症(二合一)
“哗啦”,浴室的门被拉开,热气徐徐地冒了出来。
松坂庆子穿着洁白的浴袍,站在镜子前,一边嘴里轻哼着《夕阳之歌》,一边用手往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涂抹身体乳,余光不经意一瞥,瘪瘪的润滑剂让她脸上忽地涨红一片。
把润滑剂扔进垃圾桶,光着脚丫,走到卧室,就见地上杂乱无章,到处都是衣物,泥泞不堪的床榻已经暴露它们对方言的吸引力,可偏偏方才还杀个七进七出的他,此时却不见踪影。
不过,像松坂庆子这种对方言知根知底的人,显然不算什么事。
简单地收拾了一会儿,就笑盈盈地走向隔壁不远处的小书房。
灯光从门缝里偷偷地渗了出来,同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不旺方言花这么多的时间,花这么多的精力去观察调研入殓师所有的工作环节和运作过程,结合搜集到的一手、二手资料,方言终于是写出了一个不同于原版电影的新《入殓师》。
一个融入了《破·地狱》核心理念的《入殓师》。
故事的结尾,正当男女主角因为“是否要辞去入殓师的工作”而发生激烈矛盾,甚至闹到离婚的地步时,突然男主角收到了一个来电,曾经因为出轨而抛弃他们母子的父亲在出租屋里曝尸多天。
死的时候,孤苦零丁一个人,尸体已经发臭。
男主角一直都当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死了,非常抗拒抵触去为这个男人收尸,以敬孝道,但是向来对入殓师充满偏见的妻子,也就是女主角却让他不要以儿子的身份,而是以入殓师的名义去工作。
也就在替父亲亲自收尸的过程中,对抛妻弃子父亲的怨恨渐渐消失,转而被对亡者的尊重和对父爱的释然所取代,而女主角对男主角从事入殓师的偏见和误会,也在这一过程中慢慢地消散。
夫妻之间的矛盾,在女主角主动地为男主角递送入殓所必需的化妆工具而彻底地化解。
妥妥的一个happyend!
看着电脑屏幕,方言给剧本敲上最后一个句号,然后伸了伸懒腰,吐了口沉沉的气。
写这种跟生死有关的东西,最怕的不是卡文的压力,而是情绪会剧烈波动,甚至是消沉低落。
每到这个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冒出抽烟的冲动,在桌上摸索了一阵,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就在自己瞌睡时,松坂庆子及时地送来枕头,非常默契地递来了烟和打火机。
“是不是在找这个?”
“嗯,突然就想来上一根。”
方言会心一笑。
“我明明记得你应该已经戒烟了,怎么这阵子又开始抽起来了?”
松坂庆子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肩上,小鸟依人道:“是剧本上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方言摇了下头,跟创作上毫不相干,主要是因为这些天在殡仪馆的所见所闻导致的。
“我也感觉到你自从去观察调研入殓师以后,眉头皱的次数越来越多。”松坂庆子双手摁着他的头,边细心按摩,边说道:“就连刚刚在床上,也让我遭更多的罪,我还从来没见你这么用力呢。”
方言转过头去,看到她身上密密麻麻的草莓红印,歉意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惜。
“对……”
“我没怪你的意思。”
松坂庆子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间,含情脉脉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有点不舒服。”
方言本来以为庄司杜夫的提醒是完全没必要的,但最终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的san值。
真的长时间面对残酷的环境和尸体,压抑、恐惧、沉闷、暴躁……
整个人会身心俱疲,甚至难保会出现什么心理问题,但好在是把这股负面情绪发泄出来了,但就像余毒一样,虽然生理上疲劳和厌恶,很快就能恢复,但心理上的可就没那么容易,需要一段时间。
“这怎么办,要不要医院看看?”
松坂庆子无不担忧道。
“不用,多休息多享乐就好。”
方言叹了口气:“我还是太低估了入殓师这份职业背后的沉重和恐怖。”
“那你就在日本多呆一阵子,正好可以多陪陪我。”
松坂庆子内心松了口气。
“我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方言提议两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反正日本也不大,干脆四处转转,兜风散心。
“好啊,我早就想有这样的旅游了!”
松坂庆子如数家珍地说出心中早已规划过无数遍的旅行路线。
方言笑而不语,一切尽在行动之中,反手一拉,把松坂庆子拉入怀中,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松坂庆子瞥了一眼电脑,诧异不已:“剧本这是写好了吗?”
“这只是初稿,后续还要加以修改完善,不出意外的话,等我离开日本的时候就能搞定。”
方言莞尔一笑。
“我能看看吗?”
松坂庆子目光中充满期待。
方言移动着鼠标,摁下打印键,下一秒边上的打印机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等剧本彻底定稿了,我准备以此为蓝本,再写一部同名小说。”
“你是想一鱼两吃?”
松坂庆子心领神会。
“是啊,为了创作这么个题材,遭了这么多罪,怎么着也要尽可能榨干最后一滴价值才行。”
方言笑道:“要不然,我这些天的罪岂不是白受了嘛!”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担心起来,到时候拍戏,我会不会也会像你一样?”
松坂庆子投去问询的目光。
“如果入戏深的,可能会这样。”
方言伸入浴袍之内,在滑腻的后背摩挲。
“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到时候像你一样的话,你必须飞来日本帮我治好。”
松坂庆子露出狡黠的笑容,“不容拒绝!就这么说定了!”
“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两人相拥热吻,期间方言享受着独出心裁的“夹道欢迎”,相当热烈。
过了好一阵子,松坂庆子才上下松口,娇喘吁吁,“现在呢?”
“良药甜口,当然好多了,不过还差那么一点。”
方言又把脸凑了上去,宜将剩勇追穷寇。
………………
正当方言和松坂庆子的旅游计划得到角川映画的公费报销,准备从第一站东京时,远在泰国拍摄的《花样年华》,终于历时两个多月的时间杀青了,比原定的计划时间多出了整整一个月。
龚樰不准备在开曼举办杀青宴,而是先回香江,再召集全剧组的工作人员聚餐,以报他们将近半年的辛勤付出,于是乎,就在今天,朱菻、张国榕、王佳卫他们踏上了回香江的航班。
朱菻坐在她的邻座,耳畔边传来她慵懒中带着一丝倦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