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像报告 第229节

  目前能逃脱,几乎全是靠运气;下一次运气用尽时怎么办呢?

  李斯旦的运气,就已经先一步用尽了。

  “你看见他了吗?”麦明河近乎试探似的问。

  “……没有。”

  娑北花高高地立在半空里,仰头张望着楼上转角平台。她低声说:“我没有看见尸体,但是他肯定……”

  她没有把话说完,也不需要说完。

  李斯旦留下来的,只有大量、清晰的挣扎痕迹。

  散碎折断的天线,像无数银毛一样,闪烁着滚落在楼梯间里;断裂天线又成了一根根钝针,不知是割还是扎,刺穿李斯旦的皮肤,留下一片片飞溅的血痕。

  血痕形成了一条李斯旦最后挣扎着、被拖拽过的路。

  拼命厮打时留下的混乱痕迹,从半截楼梯处开始,拽上平台地面,一路爬上墙壁,最终消失在了“紧急出口标牌”里。

  “紧急出口标牌”的外壳被打碎了,露出一个不规则的幽深黑洞。

  李斯旦恐怕就是消失在黑洞里了。

  在紧急出口标牌四周,墙上、天花板上,溅射开大片鲜血;血液还未黏稠凝结,仍然鲜红着,往地上滴。有时血里裹着碎裂的皮肤,“啪嗒”一声。

  ……气味浓得有若实质,能遮蔽视野。

  娑北花一手紧紧捂着嘴,似乎在拼命压制胃里翻腾的汁液;罗伯特愣了愣,手都不由松开了一会儿。

  艾梅粒硬硬地站立在楼梯上,看不出反应。

  “……那个画在标牌上的小人,”娑北花低低地说,“从标牌上爬出来之后,又把……把李斯旦活生生拖进去了?”

  “看样子是,”

  罗伯特从她身边挤上楼梯,鞋底踩着断裂天线,每一步声响都又脆又硬。“娑北花,你上来看看,上一层楼的灯牌上还有没有那个小人了?”

  娑北花即使不愿意,也忍住了没有多说。她扫开断裂天线,缓缓游到楼梯一半处,再次立起蛇尾——“没有了。”

  “紧急出口灯牌上是空的?”

  “对,”娑北花仰头确认道,“只有一块绿牌子,没有小人了。奇怪……”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天花板下,露着一个黑洞的紧急出口标示牌。

  “那后面是什么地方?”

  “什么意思?”罗伯特被她一问,也转头仔细看了一眼。

  “那小人把李斯旦拖到什么地方去了?”娑北花指着标示牌说,“这个牌子是一个灯箱,从里面被打碎,应该露出电线、箱体或者墙壁才对。但现在只有一片黑……你看得见尽头吗?”

  她根本没有打算等罗伯特回话,说到这儿,已经掏出了手机,打开手电,将一束白光照了进去。

  麦明河如在梦中一般,定定立在楼梯上,看着那一束光落入黑暗里。它勉强爬行几步,映白了前方更浓重、更拥挤的黑暗,终于力气不支,被黑暗彻底吞噬。

  她想到了。

  不被关键词触发,就绝不肯浮起来的巢穴信息,似乎总是要来迟一步,仿佛要让她的无知多停留一会儿,看看能不能多制造一些让她死掉的机会。

  ……虽然这一次麦明河想起来的事,对她脱离困境并没有帮助,这份信息也依然要姗姗来迟。

  “你怎么了?”娑北花叫了她一声,“你吓着了?”

  麦明河摇摇头,目光从黑洞上跌落下来。

  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门后,冰凉坚硬的镜面。

  “……我好像认识它。”

  娑北花一怔,面色半信半疑。“你说黑洞?那是什么?”

  “我们得先从这儿立刻离开,”麦明河说着,指了指楼上。“我们往上走……我有一个想法,或许能把我们领回我们原本现实所在的那一层楼。”

  麦明河怎么会写了这么久啊啊啊啊啊啊

  当初计划的时候,知道会要连续写她一阵子,但没想到居然写到现在……

  虽然单视角确实容易写多了,但是这文不是群像来着吗

第268章 麦明河一闪而过的老家

  ……真的在上面吗?

  麦明河使劲吸进嘴巴里的每一口气,都像是在吸湿水泥,无论如何用尽力气,空气仿佛也流不进身体里。

  自从被困住,她跑了多少层楼,连她自己也数不清了;肺里仿佛熊熊燃起了大火,好不容易压进肺里的空气,只会让火势更猛、更痛。

  到底是因为她爬了太多层楼,还是因为用于呼吸的口鼻正在渐渐变成镜子,这个问题,麦明河不愿意去想了。

  “还有多久?”

  娑北花气喘吁吁之下,每一个字都是尖锐的嘶气声,比起人来说,更像一条蛇。“是、是在上面吗?”

  在领着几人跑了这么久、好几次差点遇袭之后,“我不知道”这四个字,麦明河很难说出口。

  这么久了,那一层是不是早就错过了?万一她的猜测错了怎么办?

  万一她出现的楼层被抽走、随机插进任意一处怎么办?

  越跑,麦明河就越没有把握。

  “我、我是从上面跑下来的,”她忍着体内好像被灌了火油一样的痛感,说:“一直往上跑的话……应该能回到我进来的那一层。”

  “你怎么认得出?”罗伯特从一旁质问道。“你知道这么随随便便一路跑上来,浪费了我多少纸板子弹吗?”

  他已经问过几次了,这一次麦明河感觉很难再含混过去了。

  穿过李斯旦死亡楼层之后,仅不到十分钟,他们就遇见了好几次性命危险;如果不是麦明河一口咬定,她绝对有把握能把众人带回她进来时的楼层,而且必须要大家一起走,恐怕罗伯特根本不会开枪为其他人退敌。

  她双手推着被蛇尾卷住的艾梅粒往上走,再次用力吸了一口气。

  “跟、跟我的镜子有关系……”

  这不是完全的谎言,但这只是她的猜测。

  “什么关系?”

  ……我的镜子,恐怕是被巢穴动了手脚后的结果。

  这个念头,一直沉甸甸压在她的胃里。

  有好一阵子,麦明河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疑人偷斧式的错误——人一旦在心中形成预设,再看什么都像是证据,哪怕没有关系的细枝末节,也显得面目可疑了。

  可是她无法驳倒自己,也不能忽视最初那一个关键性的佐证。

  她的镜子……与其说它体现了麦明河某一种特征,不如说,它为巢穴提供了一个“功能”。她的变化,与其他人的变化有着本质区别。

  巢穴甚至没有费心思遮掩这一点。

  从一开始,在形体变异还没开始变成现实时,自己的镜子就已为“琼斯”与“透明人脸”提供了一条镜中甬道,不是吗?

  “琼斯”可以藏在甬道里;“透明人脸”可以从甬道中冲出来。

  “喂!”罗伯特突然吼了一声,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你到底有没有把握?你不会是吓疯了吧?”

  麦明河脚下一踉跄,急忙扶住上方台阶,这才站稳了,没有因为这一拽而滚下楼梯。

  “你松开手,”

  饶是麦明河脾气好,也不由使劲一甩胳膊。“我说过,我——”

  眼球后面忽然一痛,她折下腰,后半句话变成一声呻吟。

  “你怎么了?”娑北花从转角平台上转过头,问道,“受伤了?”

  麦明河没法说话。

  她踉跄着往下走了几节台阶,在罗伯特准备跟下来时,她才摆了摆手,从牙齿里往外艰难挤出一句:“不……你不用动。我进来的那一层楼,就在上面……娑北花再往上走一截楼梯,就是了。”

  除了一动不动的艾梅粒,另外两人都仰头看了看——楼上那一层,与其他任何一层楼都没有区别。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该怎么回答呢?

  假如她实话实说,此时有一张半透明人脸,刚才从自己眼球后方深处浮现起来,反向印在视网膜上,正徘徊着,等待着机会从她脸中冲出来……

  罗伯特才会真的以为她疯了吧?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她当时不断飞奔下楼、躲过那张透明人脸,就说明它不能追下来,是被“固定”在一个地方的,也就是麦明河一开始陷入“寻找琼斯”关卡的那一层楼——换言之,她与众人来的那一个现实。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透明人脸”变成了一个路标。

  只要找到它,就找到了当初进来的那一层楼。

  如今这一点果然得到了验证,可麦明河却高兴不起来。

  对于她来说,这个楼梯间简直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局;到底是巢穴设计,还是机缘巧合,她已经分不清了。

  就算找到来时的那一层楼又怎么样?

  她根本上不去。

  半透明人脸,此时离她仍然有一段距离,还不能像上次一样,一下下冲击她的视网膜与面骨。

  但只要麦明河往上走,就又会回到上次的局面里——哪怕现在隔着两截楼梯,她偶尔一转眼睛,余光里也总飘着半边虚淡浅影,仿佛挥之不去的眼球杂质,正等待着她的接近。

  而且在她差点逃走又撞回来之后,那半透明人脸似乎攻势更狠、更不愿放过她了,刚才仅仅是被它从眼球深处撞了一下,麦明河眼前就黑了好几秒。

  “什么毛病,光顾喘气不说话?”

  罗伯特等不来她的回答,丧失了耐心,忽然转身大步朝楼上走去,喊了一声:“这一层,对吧?”

  娑北花生出警觉,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想出去么?”罗伯特一笑,“她说这一层墙后就是我们的现实,对吧?那把这层墙拆了,看看后面究竟是什么。”

  他整个人都是由发条驱动的,当发条上紧时,他就能转动脑子了。罗伯特似乎早就想好怎么办了——麦明河小心地朝楼上探出头时,正好看见他站在楼梯口上,朝对面墙壁举起了纸板枪。

  他的手指头一按,又松开了扳机。

  水泥灰色的墙壁安安静静,看起来毫无变化。

  罗伯特一步步走上去,把一只手放在墙壁上,猛然一推。

  原本耗费五人之力、一下下砸上半天才能出现裂缝的墙壁,却在那一刻轻轻地失去了分量,几乎是顺滑地从两侧脱开,露出了厚纸板的内部空隙——它仰身从楼梯间里跌了下去,打开了一整块天空。

  天光、新鲜凉气一起灌涌进楼梯间里,麦明河激灵灵地打了一个战。

  罗伯特张望了一会儿;从麦明河所站之处,看不见墙外的景象。

  他重新走下了楼梯。

  “你有把握,这一层就是我们来时的现实吗?”罗伯特问道。

  “……是。”

  他左右看看,目光忽然停留在艾梅粒身上。

  麦明河心中一沉。

  “让你先出去,你应该是不干的吧?”罗伯特说,“我们把艾梅粒丢下楼,看看情况,我们再出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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