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漆黑中,府太蓝只有一个念头,比恐慌还鲜明强烈。
枪。
要撞倒他,要夺下他的枪。
对一般人而言,柴司即是死路的入口;然而府太蓝却必须不遗余力、投身扑向死路,才能从死中求生。
模模糊糊之间,他好像听见父亲叫了一声“太蓝!”——那家伙居然还在,是不会看情势吗——念头一闪而过,下一秒,他的肩膀、身子,就撞上了一道钢筋水泥板。
这是人身子?体温都低得像错觉。
“你快走啊!”府太蓝怒吼一声,当然是冲着府汉喊的。
他用尽全身力气、还挨了一拳,才好不容易撞上柴司,柴司却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就重新站稳平衡了。
不等府太蓝暗叫不好,柴司已一把抓住他卫衣兜帽;他简直把府太蓝当成贴上身的水蛭,一剥、一甩,沉沉力道,就将府太蓝挥向了一旁半空中。
天地倒转,茶几迎上府太蓝、在视野里越来越大——
他双手急急一撑茶几,滚了半圈,落在地上,抓住茶几猛然一推,茶几直直撞向了柴司小腿。
要是能被茶几撞翻,那就不是柴司了。
柴司及时一跃跳上茶几,居高临下,手中黑幽幽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府太蓝——此刻二人仅有咫尺之遥,无论是闪躲还是抵抗,都来不及了。
府太蓝干脆不动了,紧紧盯住枪口。
或者说,盯住了枪口前的空气——这种说法不好理解,因为空气是看不见的。
但是当巢穴解离症十分严重时,越是要专注地看什么,就越云雾缭绕地看不清;府太蓝集中精神,空气中就氤氲浮起了一片灰白雾气——只有他才能看见的雾气。
那一团雾后,是依稀隐约的枪口;接着,柴司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轰鸣枪响,火光将灰雾照得一亮,雾气明明暗暗,朦朦交错。
……现在。
府太蓝腾身而起,胳膊从茶几上一扫,抓住那把竟未滑落、刻着“7704天”的钥匙,以它作刃,用力扎向柴司小腿。
尽管身手不如柴司,但府太蓝的力量速度也绝不弱。
趁着柴司诧异之下躲避未及,钥匙尖深深吃进他的腿里,用力一拽——布料、皮肤一起被划裂了,血珠迸溅洒进眼前灰雾缭绕的空气里,再也没有落下来。
柴司低低地痛吸了一口气。哪怕没有抬头看他的脸,他的意外与震惊,也几乎和枪声一样不容置疑了。
没想到吧,巨人症?
没想到对准我的额头开枪,效果却跟没开一样吧?
痛终于令柴司反应过来,从茶几上后退一步,另一脚顺势踹向府太蓝;不过这一次,他早已有心理准备,闪身一避,鞋尖割裂空气时的风,就从耳边擦了过去。
“子弹呢?”柴司到底还是没忍住。“子弹去哪了?”
“在你屁股里。”
府太蓝非要说这一句不可,不说他就要憋死了。
其实支使着此刻这具身子行动,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巢穴解离症的作用下,四肢仿佛要飘飘离体,浮荡而去了。
一边回嘴,府太蓝一边强行收束起零零散散的身体部件,刚要爬起来,忽然从眼角余光中发现,“府汉面团”不知何时半蠕动,半行走地来到了客厅中央。
他愣了愣,一拧头。
“府汉!”
府太蓝果然发现父亲仍然站在玄关处,怒喝道:“你还不走,留下来能干什么?”
“可……可是……”
“府汉面团”忽然把脸扭向柴司的方向,叽叽一叫。
咦?
自己的幻觉产物,竟也能示警?是因为他的潜意识发现柴司开始行动了吗?
这个念头从府太蓝脑海中闪过的同时,他也麻利地一翻身,扑进了客厅中央,从身后柴司的枪口下逃开了,扬声向府汉喊道:“拿上包,快走!”
这声叫,终于把柴司行动给钉住了一刻。
“别碰那只包,”他朝府汉举起枪,人仍站在茶几上。“现在是你离开的最后一次机会。三——”
柴司的倒计时,哪怕只有一个数,也比府太蓝刚才说的十句都管用。
府汉拖着伤腿,转身扑到门口;与此同时,府太蓝也早已朝茶几上的柴司扑了上去,劈手朝那把枪抓了下去。
柴司头也不回,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一拧身,手肘扬进空中,狠狠朝府太蓝面孔砸击下去——那一瞬间发生时,府太蓝勉强做完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当然得保住这张脸了,笑话,这张脸是谁都能轻轻松松长得出来的吗,砸坏了以后拿什么见人?
柴司根本就是妒忌嘛,男人的妒忌心真是太丑陋了。
第二件事,府太蓝躲避时,依然盯紧了自己的手。
云雾缭绕之中,他依然能隐约看见自己的手;手不会消失,只是被灰蒙蒙雾气浸泡着,仿佛与身体脱开一节似的,飘浮在遥远对岸上,与他的距离,感觉远超过了手臂的长度。
也就是说,原本够不着的地方,也能勉勉强强够着了。
当然,感觉不像是在用手夺枪,倒更像是放风筝,用风筝勾上了那把枪。
说来漫长,实际上那一刻电光石火,恐怕连柴司也没有看清楚,府太蓝究竟是怎么突然把手拔长一截、抓住枪管的——他死死握住枪把,府太蓝也丝毫不让;二人纠缠时枪走了火,“哒哒哒”一连串轰鸣,把茶几、地板和电视屏幕上,都打出了一串的弹孔。
可惜,打中的不是柴司。
要是能用雾气包围住柴司,让他也和子弹一样,彻底消失在巢穴与人间的缝隙里,那可就太方便了……
但是对于没有巢穴解离症、没有通路的人来说,那条缝隙似乎不存在;不管府太蓝眼中,他们在雾气中浸泡了多久,都不会受到一点影响。
柴司力量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即使府太蓝用上吃奶力气,枪口依然一点点转向了自己面孔。
要盯紧枪口——
念头刚起,柴司却忽然松出一只手来,一个下勾拳砸上府太蓝的下巴。
那一刻,世界模糊了,他仿佛能闻见牙关与头骨化作齑粉、漫天飞扬时,那一种钙与石灰似的气味。
他身不由己地被打得仰起了头,视线自然也离开了枪口。
看来柴司发现了,当自己盯着枪口的时候,子弹就会消失?
……自己要死了吗?
下一刻,枪声响了,子弹在空气中开出一条隧道,终点是他的喉咙。
然而府太蓝所想象的、被子弹击中时的空白与解脱,并没有到来。
只有柴司令人讨厌的声音,沉沉地“嗯?”了一声。
怎么回事?
府太蓝一低头,恰好看见“府汉面团”从自己锁骨上滑了下去,啪唧一下跌落在地,长短不齐的四肢摇晃几下,重新立起来,爬开了。
柴司对它根本视而不见,四下一扫,说:“子弹又消失了?”
等等。
由巢穴解离症产生的幻觉……原来不止是幻觉?它和云雾是同一种东西?也是“缝隙”?
不,现在不是思考分析的时候——
府太蓝趁着柴司分神,终于反手夺下手枪,急急后退几步,兀自不敢相信,又往手枪上扫了几眼。
真的抢下来了?这是真枪?
“你有防弹伪像?”柴司似乎已经自以为懂了,皱起眉头,“莫非你身上根本没有钥匙?”
他有这个疑惑再正常不过,有了皇鲤·罗斯林,他知道这个范围内有几件伪像——总数是固定的,如果府太蓝身上多出一个防弹伪像,那么自然就没有钥匙了。
“有话跟蛆说吧,”府太蓝说着,不由一笑,对他抬起枪口。
……老天会不会有点太偏爱柴司了?
扣下扳机所需的那么一丁点时间,居然也让柴司成功地扑了出去,躲开了子弹——这合理吗?
子弹错过了目标,依然笔直前行,正好击中了整片落地窗;玻璃在半空中碎成一片哗然银雨,从窗外初上的夜色中笔直倾落,惊起楼下马路上遥遥一片惊叫。
风声,车喇叭声,人的呼喊声,顿时卷进了小公寓里——
“枪击,那栋楼里有人开枪了!”黑摩尔市人对于枪击,可是十分熟悉了,一眼就认出了本质:“快报警啊!”
柴司仿佛也忘记了对子弹的忌讳,整个人化作一道炮弹似的笔直冲上来,一拳砸向府太蓝面门。
被他打中就一切完蛋了,还不如直接两腿一弯,仰面倒在地上——府太蓝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当啷”一声,与他一起跌在地上的,还有一把钥匙。
府太蓝来不及去看,身子一滚,柴司的拳头已轰然砸开了身后地板;他手忙脚乱地跳起身,枪口对准柴司,急急一扣扳机。
……没子弹了。
怎么可能?明明打出去的不至于——
柴司朝他转过头,笑了:“你数子弹也没有用。你以为我带了一把满膛的枪?”
府太蓝气得连一句话都回不了嘴,扬手把枪往地上一扔,大步退开;柴司却没理会他,反而捡起了地上的钥匙。
他举起钥匙,扫了它一眼,又看看府太蓝。
隔着半个公寓客厅,钥匙上“7703天”的一行刻字,微微闪烁着反光。
这几天写正文时,一直忍不住,好想快进到真钥匙出场的时候——
但我没有长一张剧透的脸。
说起来,我对网文文笔很敏感,我不求文笔优美,写成对家绿平台那种让人一咯噔一咯噔的风格也受不了,只求一个文笔通顺,标点正确,否则剧情再好,我都很难读得进去。
我记得小时候明明没有这么挑的,什么都能看,甚至连厌女文都没太大感觉,看得津津有味……现在想想,女主角名叫萝莉,而且人如其名,我的个天呐,想上阿里巴巴买电椅。
第173章 双拼视角死伤已定?
要不是遇见了府太蓝,柴司恐怕还要误会自己喜欢小孩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府太蓝依然比他预料得难杀。
成功杀掉他的可能性不见升高,想杀他的心,却如火上浇油,更加熊熊浓烈——善谋善谎者他见过,可是一个狡兔六十多个窟,花样百出、滑不留手的东西,已进入了另一个范畴,只叫人厌烦得恨不能把府太蓝连同这栋楼一起炸成飞灰。
就拿手上钥匙来说,谁知道是不是当时府太蓝刻了两把钥匙,一把写着“7704天”,一把写着“7703天”?
装模作样先拿出一把,趁机收起,再掉出第二把,让人误以为假钥匙在倒计时。
这是第一种可能。
还有第二种可能,二者之一确实是真钥匙,然后府太蓝按它天数,打了好几把假的。
真钥匙倒数到7703了,他就先拿出一把7704;又或者真钥匙倒数到7704,他就掉出7703,倒数到7703,他还有7702。
他就像一层层兔子洞,跟他打交道时,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掉下去没有,掉到第几层了。
从目前突然多出一件防弹伪像的情况来看,由于总数不对,这个屋子里似乎根本不存在真正“钥匙”——如果对手是一般猎人,逻辑推到这一步,就算尘埃落定,有结论了。
然而对手是府太蓝。
府太蓝最擅长用真相与谎言的碎片,制造出一个眼花缭乱的万花筒;一旦陷进去,就成了迷宫镜屋,不知哪里才是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