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像报告 第144节

  他不可能没有别的手段——是遮掩伪像存在的伪像?还是说,目标钥匙反而不是伪像?

  原本以为钥匙一定在屋子里,可以杀府太蓝了,现在柴司却居然拿不准了。

  不,不应该被他带偏。

  就算今天拿不到钥匙,只要能杀了府太蓝,就是进展。

  柴司犹豫一瞬,还是把写着“7703天”的钥匙,留在电视柜柜面上。

  他几个念头转过后,府太蓝也退进了落地窗前的角落里;说是落地窗,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断涌灌进夜色与凉风的空空洞口,参差森立着一块块玻璃碎牙。

  为什么要跑到窗前?这不是一条躲无可躲的死路吗?

  那把人型鸡骨头马上就给了他答案;府太蓝蹲在窗口旁,一边盯着柴司不敢挪眼,一边扬声喊道:“救命啊!有人袭击我!”

  ……有没有一点身为猎人的尊严?

  “他名叫柴——”

  司字都没出口,刚才用来扎透府汉小腿的血红菜刀,就已笔直飞向了府太蓝面门;他的反应倒不算慢,猛一拧头,刀刮着鼻尖擦过去,跌进窗外夜幕之下。

  楼下掀起一阵轻波似的喧哗,和模糊隐约的惊叫声;落刀惊起的人声,被风吹进来几段碎片。

  “窗口那边有人……万一掉下来……叫消防啊,危险……”

  十楼的高度,不大声喊,听不清楚;偶尔有清楚的几句话,似乎也是邻楼里飘出来的。

  此刻柴司身旁,电视柜第二只抽屉里,放着一把枪,却用不上了。

  那是他在搜完公寓后,藏于屋子里各个角落中的武器之一。早知道府太蓝不好杀,他才做了后手准备——但他没想到,子弹居然都失效了,现在再把枪拿出来,杀不死府太蓝,倒是平白给自己多添了一分风险。

  他本来以为,是府太蓝视线使子弹消失的,可差点打碎了对方下颌骨以后,子弹依然在没有视线的情况下消失了。

  这件事,事后再想也无妨。

  能让子弹消失,却不能让自己消失,只不过是换一个更痛苦的死法罢了。

  “比起一枪痛快地死,你更喜欢被一下下打死?”

  柴司从地上抄起一把府太蓝刚才用来扔他的刀,脑海中已经将接下来的行动预演了一遍:一个长踢放倒目标,刀紧跟着扎入后颈,就能将未来无数麻烦,都终结在今晚。

  就连一脚给他踢下楼去,柴司都不放心,他必须要亲眼看着府太蓝的生命体征,停息在自己手下。

  府太蓝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紧绷着身子,贴着窗边站起来,四下扫视一圈,好像也在寻找武器。

  柴司拎着刀,刚迈出一步,破裂窗口外所露出的黑夜里,有白光蓦然一闪。

  他立刻止住了脚步。

  居然差点忘记了。

  运气虽小,却来得及时,幸好刚才有人亮了一下闪光灯,才提醒了他。

  柴司不喜欢在手机上浪费时间,但他丝毫不难想象出,现在楼下马路上、附近楼住户家里、对面几层楼的邻居,恐怕早冲府太蓝公寓举起了一部部手机:拍摄的,录像的,说不定还有直播的……

  站在屋内时倒还罢了,但如果在窗前袭击府太蓝,自己的脸就会被不知多少个手机摄像头记录下来。

  如果府太蓝是在用这一招争取时间,他却也不得不把这点时间给他——柴司暗骂一声,从衣兜里掏出食指长的一只遥控器。

  在柴司把遥控器对准自己咽喉的一瞬间,府太蓝脸上忽然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神色;像是疲倦,像是想苦笑,也像是要破釜沉舟。

  ……他也要行动了。

  念头升起时,柴司按下了遥控器的“replace”键。

  如果有人此时正从手机镜头里观察他,就会看见一个披着黑袍的巨大山羊头,反手一收遥控器,大步扑向窗边少年;与此同时,少年也不避不让,矮下腰,笔直撞向了山羊头的胸膛。

  别说是一把尖刀,哪怕手里是一根木片,以柴司的力量,照样可以捅进一个人的血肉里。

  二人相撞那一刻,府太蓝的血肉几乎没有作出抵抗。

  皮肤、肌肉,一层层被刀尖挤裂,撕开,迸溅起一片血雾,染红了灯光与空气。

  即使再厌烦府太蓝,在真正动手时,柴司也早已抛开一切情绪,脑海里无风无波,像一片宁静湖面,映出了那一瞬间里的所有细节。

  府太蓝在最后关头,稍稍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内脏要害,以后背与肩膀迎上了他的刀。

  他知道,府太蓝还没死,也知道,府太蓝另一只手勉强环住自己左肩,凉凉地贴在领子上。

  柴司右手用力一晃、一拔,在府太蓝的哑声嘶叫里,拔出了被卡在骨骼肌肉间的刀;他扬起刀,这一次,找准了府太蓝的后颈。

  破裂窗口之外的黑夜中,附近楼里张开一扇扇窗子,有许多遥远的闪光灯正频频明灭;一时让屋里碎玻璃与刀尖上,都亮起游电似的反光,一时将一切挣扎血斗,都送入昏沉黑暗深处。

  仿佛这儿是一块血染的红毯,世界在等着看哪一个演员能把它走完。

  刀尖没入了府太蓝的后颈。

  只需再进一分,压断颈骨,世上就再没有府太蓝了,想必府太蓝自己,对于死亡这件事,其实也不大抗拒的。

  可是柴司下不了那一分的力气。

  他的视野微微一花,模糊了。

  ***

  生下来十七年,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痛过。

  刀扎得不深,还没有扎进后颈里,随着柴司失去力量,它也“当啷”一声跌回了地板。

  府太蓝半边身子上的伤,像是被浇了酒精、燃起了火一样;他觉得身体与灵魂,也都成了被火烧灼的一张纸,蜷缩拧曲,也许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

  冷汗、迷茫、恐惧,可能自己还在无意识地痛声嘶叫……

  在这一切昏蒙混沌的痛苦之外,身边有一个重物闷闷地倒在了地上;地板一震,才震得府太蓝稍稍回过了神。

  他转过头,从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发现果然是柴司。

  虽然倒下去了,柴司却还没有如他预料的一样失去意识,仍然正在与侵蚀他的东西对抗。

  府太蓝喘息着,在地上摸索几下,没有找到黑色扁片——可能是在柴司倒地时,黑色扁片也跌落在哪儿了,离开了柴司的皮肤。

  他咬牙挨了差点让他被捅死的一刀,也要冲上来抱住柴司,就是为了能将黑色扁片悄悄贴在柴司领口中的皮肤上。

  柴司刚才握着它的时间,哪怕不到三分钟,也已足够接近,黑色扁片再贴上去时,就应该开始具有神经毒素了——府太蓝之所以逃至落地窗边,就是为了找机会拾起它。

  这个计划,换作平常的府太蓝,恐怕立刻就将它抛在一旁了:他以前没有用过黑色扁片,谁知道神经毒素能不能第一时间渗透发作?谁知道毒素效果有多强烈?

  不确定性太多,风险太大,更何况还要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冒险,承受痛苦?

  但是面对柴司,他拿手的机巧、陷阱、谎言机关……好像都连连碰壁,起不了作用。

  不以自己血肉去换,就换不来柴司的死。

  府太蓝颤抖着抓起刀,拖着身体,强忍着仍在烈火中蜷缩似的痛苦,一点点爬向不远处的柴司。

  神经毒素效果很强,但还不够。

  柴司跪在地上,弓着后背,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地痉挛,要从嘴里冲泄出来;他的力量,好像全部化成了身体抽搐时的力道,大概是第一次如此不由自已,连爬起身都办不到了。

  那也还活着呢。

  这种疯牛一样的人,让他在地上吐一会儿,说不定就要恢复了。

  府太蓝虽然心急,可每动一步,也依然天旋地转。

  举刀杀人其实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因为有一条手臂,像是已代他去死了,沉沉拖在身边,抬不起来。另一只手,不用力都在颤抖。

  再说,亲手杀了他,说不定还有后患,这儿毕竟是黑摩尔市。

  但是……

  府太蓝抬头看了看玻璃尽碎的落地窗,又看了看柴司。

  现在就连说话都很难了,满嘴里都是铁锈味。

  他抓着刀,勉强来到柴司面前,喘息着说:“……现在,该轮到我还你一刀了。”

  说完以后,他等了等,结果发现柴司好像被毒得神智昏沉,自己声音又有气无力,他居然没听见。

  “现在!”府太蓝努力抬高嗓门,恨不得让他注意听讲:“该轮到我还你一刀了!”

  昏昏沉沉的柴司,也不知是终于听见了,还是瞥见了刀,手脚虚软地往后一跌;府太蓝紧紧跟上,一刀扎在地板上,但仍然给他留下了一个继续往后踉跄滚跌的空隙——

  柴司跌下了十楼。

  从窗外楼下,传来一片惊呼。

  两天睡了不到八个小时,我居然还能更新,大家快多看看我吧,看一眼少一眼了

第174章 府太蓝真正钥匙与父子温情

  天花板上回荡起模糊的、淡淡的红光,像被水冲淡的血。

  意识化作黑雾,快要遮蔽视野了。府太蓝慢慢眨了两次眼睛,才在脑海里,把视觉信号与它代表的意义,接上了扣子。

  那是……是消防车的灯光。

  他睁开眼睛,这一次撑住了,没闭上。越听,越觉得窗外声响不吉利……不会吧?

  “可以松手了!”窗外有人模模糊糊地喊道。

  叫谁松手?松手干什么?

  府太蓝拖着一具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爬到窗边,低头往下看。

  ……该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柴司运气果然够好?

  还是该说,命运实在是一个充满讽刺的古怪东西?

  接下来的念头,在府太蓝模糊意识中,简直是加倍地荒谬:

  如果他刚才不是打算用黑色扁片杀掉柴司的话,府太蓝就救不了柴司一命了。

  正因为不久之前,府太蓝站在窗边,看似无路可走、摇摇欲坠,还往外喊了几声救命,底下才有路人叫了消防车,才有消防员在楼下搭好的一个方方正正大气垫。

  看样子,即使神智昏沉,柴司在往下跌落时,依然及时抓住了七楼一扇往外推开的窗户——他是从落地窗里滚跌下去的,不是从屋顶上跳下去的,因此楼下邻居的窗户,正好在他手臂能够着的范围之内。

  当府太蓝探头往下看时,正好看见刚刚松开手的柴司,笔直跌落下去,嗵然一声坠进气垫里,砸得气垫左低右高、摇荡颤抖。

  围观人群似乎欢呼了几声,又似乎有人在说:“为什么……山羊头……”

  府太蓝真想长长叹一口气,但叹气太费力了。在被楼下路人发觉之前,他慢慢缩回客厅里,仰躺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

  他已经没心力去遗憾了,只能近似麻木地躺在地板上,感觉体温正被汩汩而流的血液,不断带离身体。血液每退走一寸,冰块就冻结一寸。

  柴司或许很少有吃这么大一个亏的时候。

  府太蓝蒙蒙胧胧地微笑起来。

  没能杀掉目标,自己还中了毒、跌下楼,就算治疗恢复了,后续也要面对一系列警方问讯之类的麻烦。

  最关键的钥匙,柴司却连个影子边都没摸着。

  它不是刻着“7704天”的钥匙,也不是刻着“7703天”的钥匙,更不在府太蓝背包里。

  真正的目标钥匙,从一开始就在这间公寓中,也就是皇鲤·罗斯林检测到的那唯一一件伪像。

  它明晃晃地摆在一个柴司目光扫过不知几次的地方。

  “府汉面团”慢慢地爬到身边,抻出一个脖子探头来看他,好像在观察打量府太蓝的伤势,在估算他活下来的机率。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府太蓝模模糊糊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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