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 第77节

  一觉睡到四点,准时起床做早课,吃了包玉芹送来的早饭,我便出去照着量好的尺寸买了盒铁钉和一个铝饭盒,回来画符烧灰,做了符水,又混了些肥土,用铝饭盒将铁钉泡上,拿到房后,埋在当初挖出地下室的位置。

  虽然尸鼎已经拆掉,地下室完全填埋,鬼魂也被我祭了之后赶走,但这块地方到底还是曾经死过不少人,阴煞死气已经渗入泥土,没有十年八年不能完全消散。

  在这段期间,这块地无论种什么都不可活,但用来祭炼阴煞钉却是极好。

  配合我的法门,只需要三天,就能炼出完全不逊于何四的阴煞钉。

  我刚忙活完,就接到了张宝山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个现场想请我去看一下,让我收拾收拾,他马上就来接我。

  既然拿了顾问证,这些事情不可避免。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爽快地答应下来。

  没多大会儿,张宝山就开着那辆老捷达到了院门口。

  “老道区有个旅社出了个案子,现场看着有点不对劲,他们局长跟老包是战友,知道我们请了个能耐大的顾问,就找老包帮忙。老包说了,这趟算出差,给你单独算出差费用。”

  “现场怎么不对劲?”

  “到了你自己看吧,人家没细说,我也不好多问。今天我就是负责当司机接送你,别的事情不管。上次跨区抓拍花帮的事情,老包和我落了老大埋怨,要是再犯一次,可就要调我去交警队管交通了。”

  “那不挺好,肥差啊,不比你这天天跟死人打交道强一百倍?”

  张宝山不说,我也不追问,转换话题,“拍花帮那条线索查得怎么样了?”

  “听老包说进展挺快,已经拿到部里去研究了,如果不出岔头,十有八九会借这个由头搞一次专项打击,争取把这一条线上的一网打尽。”

  “千面胡十年前才到的金城,之前在这里主事的是一个叫花眼张的拍花子,因为什么事情莫名其妙死了,才轮到千面胡来金城。”

  “千面胡没交代过这事,现在人都死了,这条线怕是没法查了。”

  “地仙会掌着金城的江湖道,他们这种身份想在金城开张发财,必须得先拜一位仙爷才行,你们可以考虑从这个角度入手往下查。”

  “你知道千面胡拜的是地仙会哪个仙爷?”

  “应该是葛修。”

  “葛修?那个号称会炼丹能教人长生的?说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件事情,还跟他有点关系,有杀手上门要杀他手下的得力干将何四。何四命大逃过一劫,正张罗着要报复,最近金城道上少不得要来几次火拼。”

  说这些的时候,张宝山完全是当成我不知道何四来讲的。

  那份调查报告,仿佛从来没有交给过我。

第一百二十章 坠魂砣

  何四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仇家不在少数,他想要报复,就得动员全部人手。

  这段时间内,葛修除了老蛇这个护法,身边最多也就有几个侍候的童子玉女。

  如果想对他做点什么,可以说是极好的时机。

  张宝山这个话头我没接。

  不是心虚,而是没有必要。

  他只是在告诉我这件事情,至于知道了之后怎么用,全看我自己。

  这是一种试探。

  但我不打算用。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张宝山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只专心开车。

  案发现场是一处老式的筒子楼。

  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里外站了好些警察。

  他们主要防的是那些围观群众。

  张宝山出示证件后,领着我上了三楼,穿过满是杂物和异味的幽长走廊,来到其中一间房外。

  门口站了好大一堆人。

  为首的是个便衣的中年人,长得有点胖,肚子溜圆,脸上带着憨厚,完全就是精干的张宝山的反面形象。

  他叫吴雨晨,老道区局的刑大队长,看到张宝山带着我过来,立马就迎上来,热情无比地主动跟我握手,“周先生,久仰大名,这次麻烦你了。”

  张宝山插嘴道:“怎么,吴老油,你这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周先生辛苦,我这帮你帮腿接送的就不辛苦了?”

  “哈哈,老张这话你就说得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啊,等这案子忙完了,我请周先生吃完,到时候你坐陪,我前阵子去宜宾出差带回来两瓶五粮液,一直没舍得喝,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周先生,你先帮忙看看现场,给我们指导指导。”

  我客气了两句,便穿戴上鞋套头套,走进屋子里。

  这种老式的筒子楼面积都不大,进门就是客厅,左手边并排两个小房间。

  各种东西杂物摆得满满腾腾,显得异常逼仄局促。

  死者就在靠南的房间里。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穿着身大红色的长袖连衣裙,吊在半空中上,双腿被绳子缠绕着,脚上坠着一个秤砣,下方是个被踢倒的凳子。

  虽然是吊死的,但脸上却带着嘲弄的笑容。

  身下的地面上,画着一道血淋淋的符。

  尸字抬头,上三阴,下四鬼,急急如律令。

  下符脚的最后一笔恰好正对着垂下的脚尖。

  “她叫唐静,是二棉纺厂的工人,父母早些年厂里事故都没了,剩下她和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厂里照顾让她顶了母亲的岗位,靠着这份工资,她供妹妹上学。不过她妹妹不是上学的料,勉强上到初中毕业就说什么也不念了,天天在外面胡混。”

  吴雨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唐静倒是特别本分,社会关系简单,连对象都没处过,平时除了老老实实上班,还帮附近的服装店做些零活。这两年二棉纺厂效益不好,开不出资来,她就靠着干这些零活挣钱养家,据邻居说,平时挺开朗一姑娘,昨天还没什么异常。她这情况是有什么说道吗?”

  我说:“地面上这符叫阴鬼化煞符,可以把人死后的鬼魂变成厉鬼。她脚上系的这秤砣是坠魂砣,可以保证人死之后,把鬼魂坠进符里,借符的力量完成厉鬼化。这叫做定煞阵,从她上吊自杀开始,阵法启动,七天之后就会化为厉鬼。地上的符,是用她自己的血画的。她的右胳膊上肯定有伤口。”

  吴雨晨上前,小心翼翼地撸起死者的衣袖,果然看到胳膊上绑着透出血迹的绷带,就回头问我:“你怎么能确定她是自杀?”

  “因为这阵只有死者心甘情愿才能使用。”我说,“这实际上是一场交易。定煞阵是术士养鬼的法门。术士会选中一个愿意以性命为代价来达成某种目的的人,把布阵法门传给他,并且帮助他启动阵法,转化为厉鬼。等这人以厉鬼的身份完成目的之后,就会回来做术士的鬼仆,供术士驱使。”

  吴雨晨轻咳了一声,看了眼旁边的其他警察,问:“她真的能变成厉鬼回来害人?”

  我不由笑出声来,“吴队长,我是在给你解释现场这布置的民俗说法,不是说我相信这些。虽然我是治外路病的,不过我从来没见在现实里见过鬼。我们还是相信科学比较好,封建迷信的东西,听听就好了。”

  吴雨晨打了个哈哈,“随便问问嘛,我其实也不相信这些,就是这现场弄得这么玄乎,让人觉得挺不寻常的。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什么事情非得赔上性命去做?”

  “这我可回答不了你,办案这种事情,还是你们比较专业。”我瞟了尸体一眼,“不过,我可以给你个建议。既然这是一种交易,那给她摆阵法门的那个术士一定知道她的目的。不如想办法把那术士挖出来。”

  “好主意!”吴雨晨一拍大腿,然后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我,“周先生,你知道这个术士是谁,在哪儿吗?”

  张宝山看不下去了,上前推开吴雨晨,“差不得了,周先生是民俗顾问,不是庙里神仙,他又不会掐算,哪能知道这些。要是什么事情都问周先生,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你还有没有要问的,没有的话,我可送周先生回去了。”

  我微笑道:“吴队长,驱鬼养灵这种事情,金城最有名的是魏解,你要是还有疑问,可以去请教一下他。在金城,懂这种法门的术士,就算不是他的弟子,就一定会拜入他的门下,要不然别想在金城地面上混得开。”

  “魏解可不太好去问。”吴雨晨显得有点为难,“这是个大人物,多少有权有势的都专门来拜访他,尤其是那些明星歌星,简直拿他当神仙一样,就差摆桌上供起来了……”

  这样一个在公众人物之中极具知名度的角色,别说随随便便拉回去不可能,就算是上门调查询问,也得先手续齐全,务必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一旦造成负面影响,谁办的事可就要谁背锅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七日必出凶案

  江湖术士自来有三等。

  第一等的名动天庭,搁古代连皇帝也要以礼相待。

  第二等的声闻豪强,出入皆是豪门大户,富商权贵也要磕头拜见。

  第三等的誉满乡里,只能给平头百姓看事治病,收些孝敬。

  剩下那些坑蒙拐骗的,都是不入流,严格来说,只能叫江湖骗子,不是真正的江湖术士。

  我现在算是第三等,短短一个月,声名传遍金城,尤其打响了精通小儿外路病的名头,在金城立足稳当,真要满足现状,不说大富大贵,衣食无忧肯定没有问题。

  而地仙会的五个老仙爷则是第二等。

  我正准备谋取晋阶这一等,这样才能有机会接触到买寿劫命这些生意。

  自来买寿劫命的,都是权贵富豪,平头百姓正经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不晋第二等,先前的布置谋划就都是一场空。

  地仙会的五个仙爷虽然往来的群体各有侧重,但总体来说,要么是有权的,要么是有钱的,要么是有名的,随时都可以借助这些人的力量,造出声势来保护自己。

  吴雨晨要是随随便便去招惹,偷不着鸡还会惹得一身骚。

  但这是吴雨晨需要犯愁的事情,作为顾问,我现场能指导的都指导了,多余的事情不需要我去管。

  张宝山也不愿意在人家地头上多呆,瓜田李下出了事不好分辨,跟吴雨晨扯了两句,就张罗着送我回住处。

  吴雨晨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硬留,就要送我出去。

  正转身的当口,就见吊着的女尸突然转了半圈。

  本来她是面朝窗户方向,可这一转就变成了朝门,眼睛一下就睁开了,墨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们三个。

  吴雨晨吓的脱口骂了句“艹”,伸手就去掏枪。

  张宝山也明显有些发毛,不过他没掏枪,一缩脖子,站我身后了。

  我看着尸体的眼睛。

  瞳孔里映出来的,只有我的身影。

  有意思。

  “没事,不是炸尸,是一种小把戏,吊着她的绳子用特殊手法打了结,受力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旋转,至于这睁眼也很简单,她耳后扎了针,身体转动,牵动连着针的神经,影响到眼部肌肉抽搐。使了法术,要是一点异常都没有,哪能显出这手段的凶横来?”

  两人都松了口气,吴雨晨要了我的手机号,表示过后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我。

  回来路上,我没再说什么,等到了地头停下车,我才对张宝山说:“七天之后,老道区那边肯定会发生命案,死一个是最起码的,而且死状肯定离奇古怪,人死之后就会有他因为什么被杀的传言流出来。”

  张宝山就是一怔,“你不是说没有厉鬼吗?这怎么又说会死人?”

  我反问:“难道只有厉鬼会杀人?”

  张宝山听明白了,皱眉说:“你怎么不跟吴老油说?”

  我摊手说:“我跟他不熟,今天说给他听,明天传出去,我在金城术士圈子就不用混了。这是术士惯用的显技套路,没名气的显技扬名,有了名气的也得每隔一段时间显技来巩固自己的威名。像我这样治外路病的,就算问诊不断,也得找些疑难杂症来治,可真要是冒蒙找,找来的病治不了可不就砸了自己的饭碗吗?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使些手段造个疑难杂症出来,再找人介绍过去治疗,既赚名又赚钱。像魏解这样以驱鬼养灵扬名的,能怎么办?所以我说这事真想究根到底,找魏解准没错,不是他干的,也一定是他门下干的。”

  张宝山问:“魏解真能养鬼使唤?”

  我笑道:“张队长,你这不是第一次问我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没在现实里见过鬼,也没那个本事,你要问我魏解行不行,我只能说无可奉告了。但他能靠这个成名,肯定是有些真手段,至少真能靠着这手段夺人性命。”

  张宝山重重叹了口气,说:“这事儿我得跟老包说,他要说不管,那我也不管。”

  我说:“其实不管也没什么。能把一个老实本分的年轻姑娘,逼到以命换命来报复的,也不是什么好人,死有余辜。”

  张宝山无奈地说:“这话你说行,我说不行,太平年月,法治社会,不容私刑复仇,更何况这姑娘走上绝路,谁敢说这里面没有那个术士的引诱原因?”

  这就是张宝山的困境。

  他是公家人,有自己的约束,不能像我一样无所顾忌,职业尊严也不允许。

  下午清闲无事。

  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听了一下午王杰的歌。

  天擦黑的时候,冯娟来了,脸冻得通红,手里拎着一大兜冬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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