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 第32节

  看外路病最重要的一点,技术并用,以术治症,以技显神。

  时时刻刻不忘显技于前,才能让人敬畏信任。

  就算没能借着何强兵这事找到立柱用的垫脚,可也得趁机显显神通。

  画上老鼠显出形迹,这将作法就算完事了。

  我特意停了一会儿,让那九个帮忙镇场的村民看到画上的情景。

  这自然引起了一阵低低惊呼。

  看向我的眼神就越发敬畏了。

  我这才摘下猫画递给包玉芹,“把画放灶坑里烧了。”

  包玉芹有些畏惧地不敢接,问:“画烧了,这猫大仙不也没了吗?”

  “只是为了驱邪画的画,算不了什么仙,你要不烧,让这老鼠跑出来,以后家宅不宁可别后悔。”

  听我这么说,包玉芹赶忙抱着画去烧。

  那边画刚烧完,这边蹲地上不动的何强兵就哎哟一声跳起来,抱着膀叫道:“特么的冻死我了。哎,你们围着我干什么!”

  “好了,真好了!”

  “小周先生神了啊!”

  “太厉害了。”

  “小兵子你可真是走大运了,要不是小周先生,等死吧。”

  众人欢快地对着光着膀子的何强兵指指点点。

  还是何芳兵这个亲姐姐上去给他披了衣服。

  事情办妥,我也不多呆,收拾好东西,返回自家小院。

  傍天黑晚饭的时候,来送饭的不是包玉芹,而是何芳兵,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刚大哭了一场。

  我也不多问,只专心吃饭。

  梅菜扣肉、葱烧鱼、菜苔炒腊肉外加一份排骨藕汤。

  我胃口大开,将菜饭汤一扫而空。

  何芳兵老老实实在坐旁边看着,等我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却没立即走,给我倒了杯茶水,说:“刚才我妈把我爸的事情告诉我了,谢谢周先生。白天是我错了,对不起。”

  我端着茶杯,回味消食,不在意地道:“不要紧,做我们这行的,被人误会是常事,说到底还是世上骗子多真人少。不过,以后不要这么莽撞了,我不计较这些,不代表别人不计较。碰上小心眼的,暗中使个坏,可能坑你一辈子你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何芳兵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问:“周先生,这世上真有鬼吗?”

  我笑道:“没有鬼,我这一行好多治病的依据可就都没有了。不过我自己是从来没有在现实里见到过真正的鬼。”

  何芳兵反应很快,“那梦里呢?我妈说她梦到了我爸回来找她。你能让我在梦里见见他吗?”

  我摆手道:“我只是给活人看病的阴脉先生,死人的事情不懂,也没有那个本事。不过人死之后,跟活人就不是一路的,阴阳各分一边,有些事情跟你想象的也不太一样,所谓相见不如怀念。不见,对你好,对你父亲也好。”

  何芳兵没再提这事,拎着东西沉默离开。

  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按部就班地做了晚课,转回卧房,见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便取出那两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木偶。

  粘了短头发的,用小烧浸泡,装罐密封后,埋在床脚下的地里。

  粘了长头发的,只有用清水掸了几下,拿麻绳拴了吊在衣柜里面。

  这也是压灵术,与骨灰的处置大同小异。

  那两根头发都是我早就顺手准备下来的,短的是车站小五的,长的是掌头燕晓梅的。

  收拾妥当,我便和衣躺到床上,闭眼入睡。

  午夜时分,我听到门外传来沙沙两声轻响,便立即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话吧。”

  沙哑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识仙家面不进灵台门,咱拜了送子菩萨,不踏你这葛家门。都是老同参,咱请个五指天,都是这飘眼子,何苦挡咱风冒口?”

第五十章 地仙会

  “礼让二分,事不过三。火车上,我摆明道,你手下当看不到,这是失礼第一,我取三条命,算是小惩。这次骨灰选灵,我开张接诊,治病救人,天经地义,占着地道,你直接搞纸人讨命,这是失礼第二,我取你龙女金童,算是打个响呼,照个仙面。你要不服,要么再斗一斗,要么请同参聚理,评它一评。”

  我不跟他套春典,直接推窗亮话。

  春典既是隐语,也是礼貌。

  但失礼在先,也就没必要讲这些了。

  “都是小辈不知纸人讨命的轻重,既然失礼在先,得惩咱也认了。可你镇魇压灵,就过了。孙猴子捅破了天,祸也不及师门。这理,你不在,我在!”

  “好,你想论理,那就请这金城同参论一论。我初来乍到,场面你立,我奉陪。压灵三日,阎罗无救,你还有两天时间!”

  “论理压命,你一没护法,二没弟子,三没龙女,难道要压自己的?”

  “好说,我周成全家死绝,无牵无挂,就压我这一命!你也不能拿三替小鬼来充数,就压你的命!”

  “都是同参兄弟,道无三路,法无先后,不过是小辈撞脸,何必要闹到这个地步?”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我周成来这金城要的就是开张立柱,今日不讨回这个脸面,要命有什么用?我老家平子山清老河,什么根底,你可以去打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可以要脸不要命,你呢?”

  “不论理,你要寻什么头?都是同参兄弟,以和为贵,这头我接了!”

  “不论理,你摆头认错,传贴张名。你选灵这生意的道理,我要占五分!”

  “你没根底,想要选灵的好处,主家不会同意。”

  “那就让他们一起下去团圆。”

  “镇魇压灵,也不是破解不了,我是看在同参兄弟的份上,不愿撕破脸面,才让你一道,得礼让三分才是正,你这样不好做。”

  “破镇魇压灵有三法,主家添命,担家削头,你能行,我认命。”

  门外沙的一声响。

  我跳下床,在窗台香炉里抓了把香灰,推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门口地上有一对浅浅的脚印,脚尖朝外脚跟朝门。

  刚刚那人一直背对着门!

  我仔细看了片刻,然后把香炉扬在脚印上,再拿宣纸墨尘,将脚印完整拓下来,拿回屋里收好,然后上床继续睡觉。

  第二天,全天清闲,只来了三家问诊的。

  我照旧下午关了门,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买了两瓶酒,切了点猪头肉,拎着转到警务室,先把酒肉给老曹奉上,然后掏出张拓了脚印的纸放到桌上。

  老曹叹了口气,问:“你们怎么唠的?压命论理,还是摆头传名?”

  我笑道:“他一个拍花拐子,也敢跟我论理压命?当然是摆头传名了。我还管他要了骨灰压灵的五分道理。”

  老曹抿了口酒,用手拈了片猪头肉扔进嘴里,慢慢细嚼着。

  我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金城这地界,四通八达,咽喉要害,自古以来就是龙蛇混杂,想要开张立柱,打前清那会起就是一选京师二选金。最后一个在金城立柱当神仙的,就是常老仙。在那以后,就没什么神仙了,再怎么神,在那位五千年一出的猛人面前,也是个孙子。三十年啦,神仙也断了档,如今还能在金城坐住称个爷的,有那么五位,风水第一徐五,勘相点命老龙,请仙问阴韦八,驱鬼养灵魏解,制丹长生葛修。”

  老曹举起酒瓶子冲我示意了一下。

  我跟他碰了碰,也跟了一口酒,拈片猪头肉吃了,“他们有想当神仙的?”

  老曹嘿嘿笑了两声,又抿了口酒,嘶得抽了口气,道:“不提眼前正红火的那位李大师,连严新、张宝胜这样的都赚得盆满钵满,他们能不眼红?谁想当神仙?你得问谁不想当!不过他们五个都是逃过五几年打击的,尤其是韦八,常老仙的弟子,经过两轮打击,哪还敢随便伸头,最多就是暗地收些富贵人,借法敛财,公开做神仙,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骨灰选灵这事儿能是他们中的哪个指使的?”

  “不好说。82年他们五家搞了个地仙会,虽然转年开始的严打把他们又吓缩回去了,但如今在金城这地界上,起了像你和千面胡这样的纷争,要是闹到收拾不了,都是要找他们来说和。他们要是出面的话,千面胡就死不了,死了就是打地仙会的脸。”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地仙会终究只是地仙,保不住千面胡的。不过,这个地仙会我有兴趣见一见。我回啦,改天再来找你喝酒。”

  我拍了拍手,收起那张脚印纸,拎着自己的那瓶酒就走。

  老曹在后面问我:“周成,你来金城倒底是为了什么?”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这话张队长也问过我,我回的是开张扬名挣大钱。您老是真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回您一句真话,我来金城一趟,为的是开张立柱,建个传家的买卖,从此就在这里扎根了。”

  老曹重重啐了一口,道:“你真叫周成?”

  我哈哈一笑,反问:“您老真姓曹?”

  老曹立眼骂道:“滚犊子!”

  骂完,却失声笑了出来,又补了一句,“你特么消停点,我看风头不对,弄不好又要严打,这些城狐社鼠别看现在闹得欢,一拉清单全都瞎!”

  “您老放心,我只想开张立柱治病救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啊……”

  我把酒瓶抬起来冲他晃了晃,把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人若犯我。

  斩草除根!

  到了晚间,千面胡又来了。

  依旧是隔着门说话。

  这回是他主动先开的口。

  “添你一命,摆头认错,传贴张名,再补你五十万做伐基,选灵的五分道理就算了,你要同意,明天见分晓。你想借我做垫脚扬名,我认了。”

  “选灵的道理,要是没得商量,我在金城一天,你就不能再选!”

第五十一章 是你心生杀机

  “你用了大张弓,想要扬名立柱,不好牵扯骨灰选灵。添命补基,我诚意实足,不能可能再退让。”

  “那就压命论理吧,你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江湖混迹,求的不外是名利,就算你是真佛,也没必要动不动就压命。我再补一番,两命一百万,你要不接受,我安排压命论理。”

  “我选压命论理!”

  “明天晚上八点,木磨山南天阁,我包一场子,请金城同参聚理,你我各压一命!你要带着压灵骨灰一起去。”

  啪的一声大响,门板被拍得直颤。

  我照旧抓了把香灰,开门查看。

  门上有个血手印。

  地面一对浅浅脚印。

  这次的脚印却是脚尖朝门。

  撒上香灰,拿纸墨拓下来,取昨天晚上拓下的脚印仔细比较对照。

  两晚来的是同一个人。

  敢当场订下压命论理,肯定是千面胡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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